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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不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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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家二公子木头在失踪半个月之后,终于现出了一丝行迹。
孙畅在秦都各行各业都埋了许多的暗线,今晨城西菜市场的一名送菜工前来木府拜见,称曾在城西菜地附近见过主子所寻之人。
青莲跟孙畅即刻起行前往城西。
秦都作为前朝古都,前临黄河、背靠秦岭万千大山,处在土地肥沃的山前河滩冲击平原地区,正是王气凝聚的一处宝地。城西紧挨着山,山前开辟了良田千亩,山上还有菌菇、药材等等,养活了城西一方数万人口。
那送菜工领着青莲他们来到了田地里,正是春光大好之时,不少人在地里套着牛犁地、引水灌溉,一派生机勃勃的忙碌景象。
“昨天傍晚,一梳双髻的孩童来地里偷挖萝卜,被人抓个正着,被偷者追打不休,突然自树上跳下来一个鬼面青年,将那小孩儿拎着逃走了。”送菜工老实忠厚的被风吹日晒地黑黝黝的面庞上,是不合他身份的机敏谨慎,他俯首继续对孙畅说道,“主人,奴才看他轻功了得,形迹可疑,似乎是您所寻之人。”
冬末春初,乍暖还寒,地里什么作物都还没长,这小孩儿是拿着铁锹偷农人埋在地底下保鲜的萝卜了。
“向哪里逃了?”青莲问。
送菜工指了指西面的大山。
正是初春,草色遥看近却无,山上仍是一派萧索,寒气逼人。
半山腰上有一处天然形成的山洞,最是适合隐匿藏身,青莲等人直接来到此处。清晨的霜露还未消去,窄小地不足一室的山洞里,火堆尚有余温,证明此前确实有人藏身于此。
青莲环视此洞,痛心不已,这里哪是能住人的地方?!
木家的倒霉儿子住猪圈也是合情合理,可是他的小少爷哪受过这种苦,他可是需要在室内放五个炭火盆的小公子!
正当一行人要退出山洞时,异变突起!
青莲眼尚未看到,多年习武的直觉已经得知,有人自上方攻来。他出手成爪,反身躲避同时伸手抓去,一把掐住了那人的脖子,将他拖来扣在怀里。
那是一个身穿白衣的瘦削青年,脸上戴着艳丽狰狞的鬼面,被扣住喉咙却毫不畏缩,硬生生地挣出来,吓得青莲赶忙松手,以防捏碎他的喉管。白衣青年挣出来后似乎站立不稳,跌跌撞撞如同一只刚学飞的雏鸟,顺势一头撞在山洞壁上。
此时众人耳边响起渺远清幽的铃声,那铃声时远时近,诡异无比,愈摇愈厉,在铃声的催逼下,白衣青年如同一个破破烂烂的提线木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朝青莲直扑过来。
青莲目眦欲裂,这是他的秦子祯啊!
秦雎像是毫无自主意识,凌厉的掌风朝青莲心口劈去。青莲不闪不避,硬生生受了他这一掌,展臂回以拥抱。
他紧紧搂住不断挣扎的秦雎,像是抱着一尾扭身摆尾的大鱼,他低声劝慰:“嘘……嘘……没事,子祯,子祯……”
秦雎似乎是听到了,渐渐地不再挣扎。青莲将他脸上的厉鬼面摘下来,他一激灵蹲下身子,畏光一般举手遮住自己的头脸。
青莲半跪在他身边,叫他:“子祯。”
秦雎抬起头来,原本空洞散乱的眼神渐渐聚焦,他面色苍白如纸,狼狈不堪,身子摇摇欲坠,意识也像是浑浑噩噩不清楚,却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一步三晃地,像是乳燕投怀,坚定地一头扑进青莲的臂弯里。
青莲牢牢将他抱个满怀,脱下外衣将他包裹住,脸色铁青对身旁的孙畅使了个眼色,单手托抱着秦雎出了山洞,飞身上马下山去了。
孙畅抬头向秦雎偷袭的方向看去,只见山洞顶上还有一些洞穴,不知通往山体何处,想必木头就是在某一处摇铃控制着秦雎的行为。
接收到他眼神指令的不只孙畅,旁边的木嘉南跟青莲多年好友,哪能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当即对着山洞大喊:“你个遭天杀的小王八羔子!你看看你干的这伤天害理的破事儿!麻溜自己滚出来!别让殿下打得你屁股开花!”
孙畅:“……”
木嘉南还想再吼两句,被孙畅按下了:“公子再喊两句,人更抓不到。我师娘被他祸害成什么样儿你也看到了,师父那里咱俩都要交差,您还是省省力气,大义灭亲吧!”
木嘉南哭丧着脸:“殿下给他留条小命儿,毕竟是我一把屎一把尿亲手喂大的!”
孙畅哭笑不得,嘴角直抽抽。
侍卫顺着山洞很轻易地找到了木头,他竟然没有逃走,与一个大个子盘腿坐在山洞一处旮旯角,嘴里念念有词:“不可能,不可能的……”
孙畅看这少年红头绳绑着双髻,小脸稚嫩,神色却阴郁诡异,身边坐着一尊凶尸一般僵硬高大的男人,孩童阴诡起来最是让人毛骨悚然。木嘉南却视而不见,他如同一只操心的老母鸡,咕咕啾啾地走过去,凶巴巴对着少年后脑勺来了一巴掌,虎着脸训他:“不学好的逼玩意儿!跟老子回家去!”
少年“哎哟”一声,双手抱住自己后脑壳,噘嘴回以瞪视!
然后孙畅就目睹了两个武功都不怎样的兄弟俩面红耳赤扭打在一起的画面。
最后孙畅同侍从们七手八脚的把俩人拉开,木嘉南束在身后的发辫被揪歪了,木头发髻散了一边,两人看起来都是傻兮兮的。木头嘴噘地能拴住一头驴,气哼哼地捡起自己的玉杖,对着角落里坐着的大个子摇了摇,逗引小狗一般。
大个子轰然站起,怎么看都像是诈尸。
众人再一次被吓得后脊梁一炸,这逼孩子玩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木嘉南回身抢过玉杖:“不准把这脏东西往家领!”说着用玉杖对着墙角凶尸全然门外汉地挥舞了两下,嘘道:“去去去~”
凶尸不为所动。
木头又去抢自己的玉杖:“放手!还我!还我!”
木嘉南憋得脸红脖子粗:“不给!不给!就不给!”
众人:“……”
孙畅此刻再也无法说服自己对这两兄弟客气,对侍从们说:“把他们拉开,各自绑好了扛回去。”
青莲一路策马疾驰,回到木家他的客房内,将秦雎放在床上。
他没有急着找大夫,只探了探秦雎的脉,感觉就算是微弱但还算平稳。秦雎被木家二少爷拉着在外头风餐露宿了半个月,宛如一个脏兮兮的人偶瘫在床上。青莲坐在床边,拿手帕沾了水一点点清理他的脸,又轻柔地将他发间的枯草捡出来,慢条斯理地,仿佛在处理一件艺术品。
做完这些之后,他从床头暗格里拿出一条金灿灿的小链子,将秦雎的脚腕铐在床柱上。
青莲面色一派平静,平静地几乎有些阴沉。他俯身抱住秦雎,仿佛抱起来心爱的玩具,他暗暗发狠地想:
谁也、谁也不允许把你从我身边偷走,就算是要死,你也只能死在我的手里。
你还没有偿还你的罪孽,还远远不到你死的时候。
秦子祯,我要慢慢地折磨你,我要眼睁睁地看着你难受,让你活着受罪……
他就这样俯身抱着秦雎,得有一个多时辰,内心万千暗流终于渐渐平息,持续了半个月吊起来被火烧被油煎痛苦不堪的心沉沉落回胸膛里,仿佛灵魂有了归处,他又感受到了自己是实实在在活着的。
他把秦雎放回大靠枕上,这个刚刚才暗暗发狠一通的人,凑过去亲了亲人家苍白的唇瓣,又轻轻摸了摸人家的侧脸,目光宠溺地仿佛盯着自家大元宝的地主老财,舒坦地叹息一声,跳起来去叫大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