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怀鬼胎》斐成章

3、03

　　或许是为了替自己儿子道歉、又或许是为了让柏略融入这个家，袁正这些天源源不断的给柏略送了许多小礼物，他总认为这个年纪的孩子是该钟情这些东西的。
　　柏略在孤儿院的那几年也很多次幻想自己能收到礼物，多到屋子都堆不下。但现在真正得到了，除了最初做梦一般的惊喜之后，他就会不安。心里某个角落一直没放弃对他大喊：这都不属于你。
　　柏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他已经有了家人、有了很好的生活，他不懂为什么还是空落落的没有任何归属感。
　　袁将歌和辛姨的存在时刻提醒他，自己是个在孤儿院长大的冒牌货。
　　杀人都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好怕被打回原形。

　　袁正很快看出了柏略有心事，他只以为是袁将歌做的“好事”。为此，唯有在其他方面尽力补救。
　　他问柏略：“小略，你喜欢什么呢？和叔叔在一起的时候，你也可以把我当成你的朋友，好朋友是不是都会常常聊天的？”
　　柏略什么都没法解释，如同孤儿院院长说的那样，他实在不像个孩子。小孩子也不该有这么多心事。他只好告诉袁正：“叔叔，我想要一盒蜡笔，我想画画。”他曾看到那个“柏略”用五彩的笔画出过漂亮的图案，他始终羡慕对方，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
　　袁正激动不已，这还是柏略第一次对他说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当天午饭过后，他亲自开车带着柏略出门买蜡笔了。他时间宝贵，每分每秒都是金钱，但他很愿意陪这个孩子做些事。

　　当柏略拆开包装精美的盒子，用手抚摸那些色彩斑斓的东西时，他突然感到了短暂的满足。
　　长久以来，羡慕的事物少了一样，他也可以画画了。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柏略沉默的样子，袁正就觉得这孩子孤孤单单的。他也了解袁将歌不是个容易相处的个性。
　　于是，袁正给柏略买了一只小兔子。小兔子很乖巧，不吵不闹，可以让柏略有个好玩伴。

　　柏略从来没养过宠物，孤儿院哪有这种条件？自己都吃不饱。
　　这是他的第一个宠物，他格外珍惜。还给小兔子取名叫做雪球，因为对方浑身一点杂色都没有，白白滚滚的特别可爱。

　　袁将歌相当生气，他不喜欢自己父亲对柏略这么好。
　　看到那只兔子后，他对袁正吵嚷着也要一只。
　　袁正对袁将歌说：“从小到大，我给你买了多少宠物？结果跑的跑丢的丢。把自己顾好都差不多了。”
　　袁将歌霍然起身，狠狠瞪了眼柏略，往外跑时发泄般的甩上了门，关合声嘭嘭作响。
　　“别理他。”袁正也来了脾气，对柏略说了一句。
　　柏略就点点头。
　　钟舒窈对那两父子的相处模式也颇为无奈，只得喊了柏略坐在自己身边，她和柏略一起逗起了小兔子。

　　******

　　柏略本以为袁正不给袁将歌买宠物，袁将歌气一阵子也就算了。
　　没想到对方却开始折腾起小兔子，而且专挑袁正不在的时候。
　　袁将歌不怕钟舒窈，更把柏略当空气。
　　只要袁正一离开，他就不由分说的抢走了兔笼。有时雪球不愿动，袁将歌直接扯着兔子的耳朵，硬是从笼中拖了出来。
　　柏略看着有点心疼，说道：“你这样弄得它很不舒服，它想休息。”
　　袁将歌目光嫌弃的打量柏略：“我都没休息，它休息什么？想休息也得等我困了。”
　　后来柏略实在看不下去，就鼓起勇气抵抗道：“这是袁叔叔送给我的。”
　　“你自己也挺清楚嘛，袁叔叔。”袁将歌嘲讽他：“你叫他叔叔，我叫他爸爸。这个家里的所有东西都姓袁，都是我的，你什么玩意儿，回孤儿院玩泥巴去吧。”

　　孤儿院这三个字是柏略最脆弱的神经，除了他自己和院长，没有第三个人会知道那里发生的事情。
　　柏略死死咬着下唇，喘气声也闷在胸口，有着被压迫后的嘶哑。
　　但他还是忍了下来。

　　这样的隐忍不发导致袁将歌对待小兔子越来越粗鲁，最后更倾向于虐待。他还会用各种古怪的东西强迫兔子吃下去。偶尔雪球吃了后，会表现的毫无精神，趴在笼子里。
　　柏略真担心它会死掉。
　　要去告诉袁叔叔吗？这算不算告状？可是袁叔叔也不会惩罚袁将歌，也许袁将歌会变本加厉的欺负小兔子。
　　柏略很挣扎。

　　不久后，突然就发生了一件事。
　　袁将歌这天照常和他的一大伙朋友在花园里玩着游戏，令柏略惊讶的是，对方竟然也邀请他参与。
　　柏略很不解。
　　袁将歌不耐道：“我爸不是说了么，让我多带你玩。再加上平时你让我玩了兔子，所以现在我已经请你过来了，你磨蹭什么。”
　　柏略的目光匆匆扫视过袁将歌身后的那群朋友，只是粗略一眼，一个也没记住。袁将歌也不打算做介绍。

　　有人问到：“将歌，今天咱们玩什么游戏？”
　　袁将歌就想了想，说道：“今天有新朋友加入，玩个简单点的好了，免得我爸啊——”他故意拖长音：“又说我欺负人。”
　　柏略站在那里，与其说和他们一起玩游戏，不如说局促的旁观者更合适。
　　“捉迷藏吧？”另一个小孩提议，顺便加了句：“白痴都该会吧？”
　　话说完，又是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

　　柏略也没有拒绝的权力。
　　他一旦拒绝，袁将歌会有无数借口来挑剔自己。
　　毕竟要在袁家生活。

　　“你当鬼，来抓我们行吗？”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女孩眨巴着大眼睛对柏略说道：“我们数十下，然后你来抓人。我们就躲在这一个区域，”她指了指种了蔷薇的地方，“给你减少难度。”
　　柏略顿了顿，然后点头。
　　“等等，”袁将歌从口袋里抽出一条丝质的方巾：“蒙上眼睛才能抓人，这是我们的捉迷藏规矩。任何时候都不能摘下来。”

　　柏略什么都没说，他看出来袁将歌早有准备，所以这都是商量好的？

　　默默的让袁将歌从后面遮住了眼睛，柏略只能看到一片黑。
　　他被人扶着依靠树干，其余人则是一边跑一边开始喊数字。
　　其实袁将歌和那些小孩都没有跑远，他和一个男孩同时使了眼色，两人拿出了草丛里的绳子，一人牵着一头，分别躲在了两侧。
　　绳子绷直后，离毫无所觉的柏略只有几步之遥。

　　数到十，大家默契的没了声音。
　　柏略缓缓的转身，摸索着去寻人。
　　他试探的伸手，这样做只是给自己一点心理上的辅助，他知道没什么用。那些人不会让他抓到。
　　一步步走着，右脚向前迈去，接着他如袁将歌期待的那样，被绳子绊住脚踝摔了一跤。
　　这一跤令他措手不及，他的膝盖隐隐作痛。

　　有笑声藏都藏不住的从四周散发出来。

　　柏略在地上停了几秒，他还是选择了站起来，继续前行。
　　袁将歌示意对面的男孩也一起往前挪。
　　很快，如法炮制的又让柏略继续跌倒了。
　　这回摔得比较狠，柏略的额头磕到了草地上的小石头，他感觉半边脑袋有些发懵。
　　他也开始生气了，打算去拽那根绳子。

　　然而袁将歌眼疾手快的和朋友又把绳子再往前挪。他还没玩够，他要让柏略好好记住，在袁家，没人能和他争任何东西。

　　柏略很清楚前面还有陷阱在等待自己。
　　但他不想退缩，他不要示弱，走或是停都会成为袁将歌和他朋友们的笑话。
　　柏略宁愿自己不妥协。
　　脚步微抬，仍旧向前。

　　和袁将歌一起拉绳子的男孩用目光示意：差不多就得了。
　　袁将歌玩上了瘾，还不打算收手。

　　就在柏略即将再次跌倒的时候，他感觉到了身体的失衡。但这次却没有受伤，也没有痛感。
　　有人接住了他。

　　袁将歌看见扶着柏略的那个人，气道：“谨……！”转念又想着别暴露了朋友的名字，硬生生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本来就不想再拉绳的男孩子看到有人出面，顺势也扔了绳子。

　　柏略看不到对面的人是谁，他还记着任何时候不能摘下方巾的规则。
　　始终是场游戏。
　　柏略不说话，倒是那个扶着他的人先开了口。
　　“走不下去的时候，就换个方向啊。”对方的声音轻快，“只执着一条路是会受伤的。”他似乎很爱笑，语气也是清清朗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