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鬼传》候已

13、第十一节

　　分别时才不过春晓，此刻已近冬，滢汐双手抱肩驱除几丝随风侵袭而来的寒意。这还不算冷，真正冰冷的，是她眼前这张美伦美奂俊脸的主人。他背对滢汐望向远处海平线上慢慢沉下的夕阳，诚如最初他们相识一般，仅以背脊相对，吝于给予任何温柔，即使是他深爱之人。
　　他不会知道她是否冷，也不会在意，他甚至不转身看看她此刻正用什么样的眼神注视着他。他只用他自由不牵挂的方式爱人，便也不稀罕他人用所谓关心来攻占他的冰冷堡垒。
　　他只要自由，自由的爱，自由的离开。不为任何，只随心所欲。
　　滢汐又自嘲一笑，她早知道自己爱上了不该爱的。并非仅在于他是鬼自己是人的界限分明下，而是他根本不是能为感情付出身心者。
　　“你在这里看来过的不错，刚才那个人类小鬼喜欢你吧。”
　　璟夜绝美的音色随着海风轻飘到滢汐耳际，滢汐没有回答。璟夜不过随口说说罢了，他又怎会真在意有多少人倾慕于她，即便她是人尽渴求的圣女，他要走时也不会回头看多一眼。
　　算了，想这些做何，他不会改变的，一如他六百年来的刻意保持距离，他不会改变自己的本质。
　　滢汐闭上明眸，低语：“为何要让我留在这些人类世界？”
　　璟夜终于回过头，但背对阳光只见到他一脸阴暗，与黄金发际形成强烈对比：“我说过了，我要去找朝影，留下你一人是迫不得已。”
　　撒谎！他们两人都深知真相并不全为此！
　　“好吧，答案是什么都不重要。我只想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以后怎么办？”
　　“你希望怎么办呢？”
　　“你会听滢汐所言吗？”
　　“说来听听何妨。”
　　老天！为什么他总是无关紧要的神情！
　　滢汐深吸口气，吐出她的期望：“我想和你去鬼族中生活。我不想再留在人类中了。”
　　“可你本来就是人类，黑暗会要了你的命的。” 璟夜不可置否。
　　“可我无法再和他们生存下去！” 滢汐激动起来，窜入他怀中，想拉近两人距离。“我宁可缩减寿命也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你……你本意不就是知道这后果才让我留下的吗！”
　　“滢汐。”
　　璟夜不再发言，抱住面前人儿，右手轻轻梳过她及肩短发。他低沉眼神，让滢汐更摸不透他在想什么。滢汐好害怕，她想抓住什么，但每次出手都是无功而返，这让她更焦急。她推开璟夜，畏惧得望向他。她真的不知道她该怎么做才好，她希望璟夜能真正成为她的啊！
　　她爱璟夜啊！用尽所有爱他！至少，也给予她些微的回报吧！不要她总在追着璟夜背影，却得不到一个回头！
　　可万万没料到，她渴望的眼神换回竟是璟夜鄙遗神色，那慑人目光令滢汐感觉自己瞬间被看穿，不留半点隐藏，却也无法躲闪开。不用她推却，璟夜已放开她，重新用一股冷淡到保持重重距离的讽刺语调嗤笑：“哼……！真没想到我看错眼了，你也是不过如此的女人罢了。”说毕转身走去。
　　发生什么事了？
　　看着璟夜渐渐远去的身影，滢汐不知所措。她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她不过也渴望他的温柔，不过也渴望他给予些许的回应，怎么反倒成为罪大恶极的罪人了？她要多了吗？她也是个女人啊，在已一无所有的现在，希望他些微关怀不对吗？她一直在忍耐，告诉自己，他是个自由而不容许约束的鬼，不让自己逾越雷池半点，可她也有感情，有付出总想有回报的！现在这算什么？他现在用这种和他过往鄙视的那些八族之人一样的神情对待她？这就是她该得到的吗？
　　滢汐有预感，这次璟夜走了是断不会再回来。
　　她不能！她不能失去她的唯一！
　　就在她忍不住要不顾尊严不理会其他一切呼唤璟夜回心转意时，一句话窜入她脑际为之一震。
　　——你若把自己困在爱情这小天地，眼光会变得狭隘，何不还给自己和他一片天空。——
　　狭隘？
　　她刚才……过于自己要求了？所以璟夜才对她不屑？因为她也变得和一直以来她最不愿意轮为一谈的人类一样，变得得寸进尺又自私自利？在不知不觉中，她对璟夜的那份单纯喜欢竟然演变为不断索求的独占欲？
　　因为寂寞，所以他们才走到一起，她竟然忘了，如此简单的道理。如果再要求什么，是否也就代表他们之间已不仅仅是那么单纯？
　　滢汐深吸口气。璟夜，你是对的，滢汐居然忘记了最重要的东西。
　　思及在鬼族中所做的那个梦，究竟那美丽少妇是否当真是璟夜的人类母亲？她是否真的走错时空去寻找答案？又或者那不过是她太介意人类和鬼之间的界限，在梦中另一个自己赋予的回音？都无所谓吧，现在，她的鬼要离开自己了，要永远离开了，她将失去她最后所有的。
　　璟夜，如果这是你和滢汐的命，滢汐认了。
　　摸摸耳上悬挂的两颗水晶球耳环，这是她来到小镇后唯一一次为自己用钱的地方，她打造了这对耳环。本意是想它们能如影随形，这是他们相遇命运的一个小小回忆，可现下，这命运倒似一阵玩笑。
　　为什么要遇到璟夜？就为了让她滢汐看清楚自己身份，自己是什么样的生物？
　　而和璟夜一起，由始至终都是她奢求了？
　　他们只能成为一条交叉线，相遇就够了，再后来，他们根本无法延续两个原本就不同位置的点。
　　璟夜……
　　滢汐重新抬起头，看了一眼璟夜的背影，那依旧如同他们初相识时美丽的金发飘散在他身后。她闭目，转过身，往和他相反的方向走。
　　既然如此，她也有她的生活要过。不是她的，多求又如何！
　　她该是坚强的，一向如此，怎知道刚才是着了什么魔，竟然要依赖起璟夜！她不可以再沉沦下去。
　　缘分有两种，姻缘和孽缘。她们该是姻缘吧，只可惜是有缘无份，就当是个回忆又有何不可。是她的，总会是她的，不是的，如何强求都不过枉然。只是那与日月同辉的黄金色光芒，她也将永远记得，那是她一生唯一的至爱，穷其一生，怕也难寻到第二个如此让她迷恋的色彩。
　　在沙滩上一步一个脚印，她可以，离开璟夜，也能活下去。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当她正欲踏上摊边石阶，一只手拉住她。
　　谁？
　　她一抬头，正好对上璟夜明眸。他少有得皱眉紧盯滢汐，一双金眸溢满疑惑与不敢相信，高大身形正好遮掩住夕阳余辉，太阳的味道从他身上散发出来。霎时间，滢汐居然觉得他似乎有什么不同了。他真的是她一直以来认识的那个璟夜吗，竟错觉他是另一人？是五个月的分离太长久还是她本来就没了解他却又自以为是得认为对他已开始有一知半解？
　　璟夜盯了些会儿才放下手，突然自嘲得笑了，弄得滢汐更是不懂他意欲为何。
　　“真是糟糕啊！” 璟夜愈笑愈欢，全然不介意自己此刻在展现向来不为人知的笑容。“你真是个让我看不透的女人。”
　　什么？璟夜所言何意？
　　“你就像一则流水，看似能捕捉，其实根本拿不住。”
　　流水？为何那么相似她将璟夜看作缥缈的风？
　　“感情起伏根本摸不透，你是第一个让我弄不懂的人类。”
　　璟夜……
　　多么可笑，原来在她心忧重重担心璟夜的捉摸不定时，璟夜也为她而烦恼！正如同她视他为风，他则视她为流水。
　　那么不约而同，又都不明示对方，将疑惑全吞于心底。他们是如此神似。这也是命运吗？两个同样因寂寞而走到一块，可又清楚感觉不只是寂寞和命运——他们是合该互相吸引。
　　这一刻，滢汐感觉到她乍然明朗，一直以来担忧的问题都迎刃而解。她终于能对着璟夜露出最真实无遗憾发自心俯的笑容。
　　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再没有什么比两者心中彼此相印更能动澈她心扉。她一直以来最恐惧的是对璟夜的不了解，不知道所形成的黑影压抑着她，在发现此刻璟夜也怀有同样隐欲，她乍然明白到许多，是比过往这么长久以来所得到的还多的许多。让她打从心底最深处的感到欣喜与无可畏惧。
　　天空好明亮，为何刚才没发现？其实天空从没有变过景致，只是观看者心境不同，也许便是它晴朗、多云或隐晦的时候。
　　
　　晚上七点，丝兰独自躺在沙发上，自从滢汐来后便习惯两人生活，像现在这么晚还只有自己单独看电视，已很久没尝试。虽然滢汐极少说话，但有个人在身边总是比较安心，况且是那么特别讨人喜欢女孩，在身边总很舒服。
　　三房两厅的屋子，原本和老板一家一同住，当老板盖了新房，这间半旧屋子就遗留给了她独住，幸好来了滢汐，不然诺大个空间自己独处还真有点儿寂寞。
　　可是那个特别的女孩不会逗留很久的。不知为何，她的直觉就这么告诉她。女人的直觉总特别准，那个女孩根本不属于这里，她只是个过客，这个平凡的小镇根本留不住她。
　　直到今天又来一个跟她同样气息同样特别的男子，丝兰才清楚感觉到，她将要离开了。真可惜，那样的女孩，多希望她永远留下来！
　　“铃……”
　　门铃响起，丝兰忙放下手中盛满牛奶的马克杯。开门后看到滢汐那张美丽动人的面孔：“滢汐？我本以为你今天不会回来……”
　　声音卡在喉中，因为看到滢汐身后那张完美无暇的俊脸。丝兰张大嘴，发不出半声。
　　外面不知何时已下起小雨，两人从身上到发梢都镶满水珠，点缀得两个本来就美丽出众的外表愈加迷人。尤其是滢汐，她似乎天生就很适合与水相融，晶莹夺目得仿佛出水芙蓉。丝兰只觉得她简直自卑得想马上消失，在这么完美的画面中自己根本不该出现。
　　“丝兰，对不起，因为外面突然下雨了，我想至少也该让璟夜洗个澡……”
　　丝兰也不容她说完，一把将她扯进屋内：“还那么多废话，快进来吧。”只是不敢对璟夜这么动手动脚，唯有鼓气莫大勇气说了一句：“请……进来。”
　　璟夜轻笑，只是那种要用一百倍放大镜才能看出来的些微唇脚上扬：“谢谢。”
　　丝兰只觉脑中一炸——这么帅的男人确实难得一见，该好好欣赏个彻底，可偏偏又害怕他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息，只怪自己不够勇气，想看又害怕。
　　待滢汐洗完澡出来，璟夜才走进浴室。丝兰抓紧时间问滢汐：“滢汐，你快告诉我，你们在哪里认识的？”
　　“呣？……是在海边。” 滢汐不懂她为何这般问，还是据实回答。
　　“海边啊……”丝兰用充满饥渴的眼神望向窗外，双手合拾：上帝啊！明天起她要每天去到海边，乞求也赐个如此完美的男朋友吧！P.S.但不要这么冰冷的，中看不中吃可不行哦！切记！
　　璟夜洗完澡出来，一身睡衣装：“为什么给我睡衣，我一会儿就离开了。”
　　“没关系啦，反正这里有多一间房，外面又下雨，不如留在这里睡一晚吧。”丝兰可不轻易放过欣赏美男的机会。
　　滢汐紧张得看向璟夜，怕讨厌人类的他会不满。可璟夜眼珠一转：“好吧，打搅了。”
　　“太好了！”丝兰高兴得喝彩，可滢汐看着璟夜不知在想什么的淡无表情神色，心里总有紧张感。丝兰虽然人很好，怕是璟夜也不一定能因此而喜欢上人类。而丝兰在此又不好问他为何做此决定。
　　可惜丝兰并未发觉其中内情，又有提议：“你们吃了饭没有，我也还没有吃，一起吃吧。”
　　老天！璟夜是鬼啊！怎么会吃人类的食物，他是以吃食人类灵魂为生的鬼啊！
　　可璟夜又接受了，让滢汐百思不得其解。
　　晚餐还是滢汐和丝兰一起做，坐在餐厅的璟夜总直直得盯着滢汐，让滢汐既高兴又害怕。这只活了六百年的鬼城府太深了，她怎么能看穿她想法。他的视线是一道带毒素的温暖，让人无法离开又把灵魂消耗在他冰冷中，不复存在。
　　一道道美味放置在餐桌上，绝大部分都是素食，只因为滢汐是个彻底的素食者，残害其他生命之事她做不来，即使是在知道人类和自己真实的现在。就当她是虚伪又如何，她始终做不到。
　　“来来来，快试试，我和滢汐的手艺哦。”
　　滢汐紧张得看着璟夜面无表情提起桌上筷子，轻轻夹起一条菜，慢慢置于口中，然后闭上眼咀嚼。直到他咽下食物，才又张开眼，眼神稍转柔和：“嗯，不错。”
　　“真的？那也尝尝我做的，还是说你和滢汐一样是素食主义者？”
　　璟夜斜眼看看滢汐，然后才回答：“不，我不是素食主义者。”
　　滢汐只觉得心脏猛得乍跳，竟然愈跳愈快，她刚才竟然紧张得忘记呼吸。在丝兰招呼下，她才慢慢拿起碗筷，心不在焉得开始吃食，一场饭全副精力都放在璟夜身上，但璟夜似乎故意得连眼角都不斜扫一道。
　　晚上丝兰在客房铺好备用床铺给璟夜，滢汐只奇怪璟夜为何一直对这些不予拒绝。半夜当丝兰上床后她走进客房。
　　璟夜，即使是睡梦中也扳着一张俏脸，只可惜全身松弛的神经已背叛他，把他唯一不具人于千里外的时刻预留出来。
　　滢汐小手轻轻放置在璟夜脸庞上空，却不敢放下。不是怕他的冷淡，而是在意他这少有的平易近人，若他醒来怎也看不到这样的他吧。
　　可悬空的小手正准备收起，却被一只大手拉住。璟夜仍维持躺着的动作，一双冰冷金眸紧盯滢汐，不发一言。被这般望着，滢汐竟觉自己仿佛是被逮住的现行犯，脸乍红，想收起手逃走，却被紧紧扯住，逃脱不开。
　　每次都是如此，想探知他想法，却被他轻易玩弄于鼓掌中。
　　“放……放开我！” 滢汐轻叫，不懂自己为何一面对璟夜就无法保持一惯冷静的面具。
　　“为什么放开？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璟夜一双能洞察人心的眼睛仍盯视着滢汐，却不容别人看穿自己半点儿。
　　真讨厌这样的璟夜！美丽到绝无仅有的毒药，吸引人至灵魂深处，又让人不得跨越雷池半步，可看不可摸，让人又爱又恨！
　　“我没有来找你！” 滢汐懦弱得承认自己是输了给他。
　　“可你的眼睛不是这样说。”
　　眼睛？谁又知道她的眼睛是怎么出卖她的！她不想每次都只是用逃离来解决问题，可璟夜的视线太可怕了，只是被盯就让她彻底放弃所有武装，宣告投降。
　　总是她在后面苦苦追寻，璟夜却是依旧淡然看着她，不伸手拉她一把，也不给予任何援助，任由她受伤也不施舍半分怜悯。她要怎么够坚强去不介意他的冷漠，要怎么样有勇气继续这份坚持，而不畏伤痕累累。
　　“我不懂，你的心到底在想什么，在你眼中到底我是怎样的女人？”滢汐带着略为沙哑的哭腔，希望璟夜能付出一个回头。
　　璟夜看着她欲哭又强忍着企图用表面的坚强减轻心中焦虑的表情，他没有回话，手一使劲将她带入怀中。滢汐几乎是摔倒式得趴在他身上，羞怯又渴望得看着璟夜。
　　好半天，他才慢慢有意无意得发出几个音：“什么样的女人啊……”他抬头看向天花板，手中力道放松，却没有放手意思。
　　“我也说不清楚。”他闭上眼徐徐道来。“刚开始，我以为你不过是个天真善良的小丫头，可当我在水晶宫中见到你时才发现你还有另一个面具。你看来是那种被人宠坏不懂人情世故的八族神女，后来居然又发现你不完全是如此。每次我认为你是怎样的人类，总是猜错，弄得我都要开始怀疑我看人的水平了。我只觉得，你和普通人类截然不同，可又说不清是哪里不同，但你能和这些人类如此和谐生活，又让我弄不懂了。”
　　原来，璟夜留下她还有这样的目的……
　　“我其实无意让你烦恼痛苦，可我自己也弄不懂我是怎么想的。我只是按照自己此刻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我并不想为任何人改变，也不希望有任何人因我而改变。所以看到你因我而总是心神恍惚让我很不喜欢。”刚才在海边时，璟夜也是真的很厌恶滢汐穷追猛打的要求眼神，而想一走了之，可不过几十秒时间，竟然感觉到滢汐又有了什么不同。不过一分钟不到罢了，她居然眼神都完全改变。
　　这个人类女子，既坚强又脆弱，既复杂又单纯，既善良又有其残忍一面，让人说不上为何就被吸引，想一直看着她。
　　滢汐慢慢把身体贴于璟夜身上，将耳朵贴于他胸前。璟夜是鬼，却有心跳有温暖的体温，是因为他体内的人类血液，但他也有黄金色的鬼角以及过于坚韧的长指甲和犬齿。他是人类还是鬼？
　　无所谓吧，最重要的是他璟夜，那个在海边与她看日出日落的鬼。
　　他的美丽，不是为了滢汐才存在的；他的寂寞，也不是由滢汐能解开的；他的救赎，也不是由滢汐可以做到。他们只是在寂寞时候相依相偎，暂时解救他无人能明了的落寞已足够了。
　　为什么世人一定要为爱情加上诸多的限制形态，非要山盟海誓天长地久？
　　因为这是让那些根本不了解爱情又想掩饰于此的人类寻找个虚伪证明的方法。
　　
　　第二天清晨，丝兰还未醒时，滢汐已起来，留下纸条和璟夜离开。哭啼着闹分别不是她的习惯，离别场面也不是她想见到的，她静然来到这小镇也该悄悄离去，是她打搅到这些人的平静。
　　走到楼下，推开铁门，见到一直在门边守候的敏辉。滢汐有点儿意外，只未表露在脸上。
　　“我在海边等你。” 璟夜弯身在她耳际轻吐几声气息，然后无视敏辉转身就走。
　　看着那个美丽得不似人间能见的男人离开后，敏辉才又看向滢汐：“我昨晚给过电话丝兰，她说你和他都在，我就想你可能会一早离开。”
　　“哦。” 滢汐轻应道，除了璟夜，她都能平静以对。正如眼前这个喜欢自己的大男孩，不论他爱自己有多深，在这微寒早晨于此等待了多久，她都不会有任何心悸感觉，只当是一份自己无法回应的感情。
　　感情总要双方都付出才行，否则无法成就任何美满，不过是一场空梦。
　　“我……” 敏辉本有很多话背好，可一见到滢汐便什么都说不出。他一开始便知道是自己高攀不起，可他也有心，也会痛，也多少都奢望能有奇迹得到她些许回眸目光。他闭上眼，驱散开这些只会让自己愈加伤悲的想法：“你以后都不会回来了吗？”
　　“是的。”她根本无意再踏足人类领域。
　　敏辉不懂：“难道这里没有任何让你留恋的？”
　　滢汐也实话实说：“没有。或者也有一点点吧，但仅仅那一点仍无法改变我的。”
　　“不觉得这样太残忍了吗？”这女孩比他还小一岁啊，为何比他还老成，她一双美眸总有太多不属于这凡尘的气韵。
　　“残忍不过是相对看法罢了，我做我想做的事，难道还要为别人的认知看法而改变自己吗？” 滢汐抬头看向尚未更醒的一天空漆蓝。“其实我现在也略为明白到你的想法，因为我也正是如此。璟夜于我总是看似咫尺心在天涯，无论我怎么追赶，都抓不到他一根金丝，可我还是要这么继续，不论是多久都要继续，因为我眼中除了他，什么都看不进。你有多喜欢我呢？喜欢到可以抛弃一切、可以放下所有来追求一份遥不可及的爱情？还是一个梦想？”
　　若非话已出口，滢汐也不相信自己竟然说出和璟夜如此相似的话语。也许，她真的是残忍，把璟夜对她所做之伤害又附加给这个男孩。
　　她学不来成为璟夜，也不想刻意模仿璟夜言行，但不知觉中她也能神似璟夜，于她而言也是不错，没有什么不可。也许是她长久以来眼中只有璟夜，也或者是她本质上就有一份与璟夜相仿，才能在此刻竟错觉能和他拥有相同思想。
　　璟夜，在你面对滢汐时是否也是这般心境？不过还该有不同的，毕竟你说你爱滢汐啊，就为这么一句，滢汐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
　　那么璟夜，你又愿意为了什么粉身碎骨也能心甘？滢汐知道只有自由能让这只鬼不惜一切付出，只是至少，也为滢汐留了一位置，滢汐也已死而无遗憾。
　　发现自己也能从某个方面或多或少有那么一点儿了解到他，让滢汐那么欢欣，欢欣到暂时忘记他们之间的距离，忘记他们还有不知去向的未来。
　　就让一切都停在此刻吧，她不是个可以匹配璟夜的女子，不过这又有何所谓，她竟然可以了解到他，那种来自心底一直徐徐飘降的霜雪也总会有放晴的一天。
　　“可以走了吗？”
　　步行至这片仿似他们初相识的海滩，一切沐浴在初升朝阳中。他们开始于这样场地，也差点结束在这里，现下也要从这里重新出发。璟夜仍是那么美丽的金丝金眸，和他们初次相识过来也并没有任何改变般，最大变化的该是她，这个名为滢汐的人类女子。
　　“嗯。”
　　滢汐甜甜一笑，让璟夜也产生错觉：“你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笑了，我好像又看到一年前第一次见到的你。”
　　“真的吗？”这一年多来发生太多事，她甚至也以为自己已忘却怎样打从心底天真笑出来。
　　“是啊……”
　　璟夜抬手挡阳光，可真正耀眼的光芒在他身边，又怎是靠一只手能遮挡这感染心府的温暖。
　　“这一年多发生好多事。”
　　“其实也不是很多啊。”
　　“那是因为璟夜你活得太久了，当然没有感觉。” 滢汐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璟夜：“说来我一直想问你，璟夜你到底多少岁了？”
　　“这个啊……”只见璟夜伸出手，一根根掐算，见他眼愈眯愈细眉毛是愈皱愈深，好半天才总算松弛下来。“如果没有计算错误，应该是643岁。”
　　643岁……
　　“你真是老头子呢……！”
　　滢汐乍呼出才忙掩住自己小嘴，可惜已太晚。璟夜盯视她几眼，嘴边扬起笑意。糟了！这种样子，他又要开始嘲讽人了！“是啊，真可惜，我已经是个彻底的老头子了。我的年龄是你的二十倍呢，那么你在我眼中也只是个包尿布的小娃娃。”
　　“谁是包尿布的小娃娃？！”柳月眉扬起。
　　“那么说是还没有戒奶的小丫头，你会比较喜欢吗？”
　　气得滢汐轮起拳头，可停在空中没有敲下，她猛然发觉：“璟夜你是介意我说你是老头子吗？”
　　“开玩笑，我才不介意呢！”
　　“可是……”呵呵！“你脸红了哦。”
　　璟夜看不到自己脸色，忙转过头，不看向滢汐。滢汐偷偷笑罢才放下玩笑心理，看着他：“我们以后去哪里？”
　　璟夜也恢复原本神色，牵起滢汐的手，沿着海边一路走：“我承诺过，不带你回鬼族。虽然你喜欢那里生活，可黑暗会要了你的命，况且和他们相处也……不过你不喜欢在人类中生活，我们就去个没有人类也没有鬼的地方吧。”
　　没有人类也没有鬼的地方……
　　是的，他们的归宿既不该是人类社会也不会是在鬼族中，他们可以去到一个截然不同之地，把什么神仙、人类、鬼族的界限和范畴都彻底舍弃，过只属于他们的生活。全新的只以自己的眼睛去区分喜欢与不喜欢，而非任何神下的介定！
　　是谁说：鬼族，是黑暗中衍生之物，没有灵魂，没有感情，以食灵魂为生，是邪魔与罪恶的存在，非神所赐生，为天地所不容。
　　仿佛天地初开的神话，开始一段截然不同于过往的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