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十字星[哨向]》翠寒烟

11、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破晓之时，是一天中温度最低的时刻。

　　皇帝站在天坑边缘，寒风吹起厚重的大氅下摆，银色长发随朦胧晨曦肆意飞扬。

　　不久前，他亲眼目睹那个不作不死的纨绔被来自金伦加的2S级向导挟持前往向导塔。外面，宪兵们以精神力构筑的封锁被2S级向导冲撞得支离破碎，那纨绔大概就是托这个福，才在被敌人的精神绪拽进封锁线后没有变成疯子。

　　皇帝微眯眼睛，垂首面向天坑，过了一会儿，表情冷冷地上前半步，开放五感。

　　“陛下。”克拉克上将领着一名年轻军官缓缓靠近皇帝。

　　这一路，他们看着那片在普通人眼中无形，却在哨兵、向导眼中有形的精神场瞬间沿着天坑四周墙壁没入黑暗，无限向下漫延，不由心生敬佩之情。

　　一辈子也达不到的高度。

　　用“被记录”的古语来说，皇帝投了个好胎，生在拥有最强哨兵的皇室。

　　不过，这仅是外人的看法。若皇帝和大公得知克拉克上将与年轻军官的心理活动，前两位一定对后两位嗤之以鼻。

　　这叫投了个好胎？

　　与任何向导匹配度不超过20%，注定走向末路的宿命，都不能说是上辈子眼瘸时投的胎，而应叫眼瞎时投的胎，真叫了投个好胎？

　　皇帝没有理会走向自己的两名下属，聚精会神，盯着诡异浑浊的黑色深坑。片刻功夫后，他皱起双眉，面部僵硬地收回五感，突然低声冒出一句：“该死。”然后，顿了顿，接着冒出一句：“真是找死。”

　　克拉克上将眨眨眼睛，立正敬礼，口中喊着“陛下”，完美感知皇帝此刻不悦的心情。

　　不知因为什么，身为神级哨兵，理应毫无阻拦窥得天坑全貌的皇帝居然像被人用黑布蒙了眼睛，面对天坑时，任何东西都看不见。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简直匪夷所思，且为极大的羞辱。

　　一根毛……一根毛都感觉不到，呵呵，破坏帝都风景的大洞，天坑，嗯？

　　皇帝金瞳泛着冷光，思忖几秒，无视克拉克上将，阖起眼皮，再度铺开精神场，释放精神绪。然而，照旧一无所获，眼中、脑中皆一片漆黑。

　　“陛下，您不让我和元帅陪您下去，所以，我将帕苏比奥·克莱斯少将带来了。”

　　皇帝睁开眼睛，沉默了会儿，脸上终于浮现出偃旗息鼓的神情。稍后，他侧过身，瞥了克拉克上将一眼。

　　“陛下，这是帕苏比奥·克莱斯少将。”克拉克上将面呈微笑，殷勤地介绍道。他的心脏和脸皮早已达成铜墙铁壁成就，即使皇帝心情极差，周身寒气四溢，也不影响他分毫。

　　对于克拉克上将，皇帝是欣赏的。所以，皇帝正式转身，目光凝聚到一处，很给面子地落到克拉克上将口中的少将身上。

　　“帕苏比奥·克莱斯少将。”皇帝的语气无波无澜。

　　克莱斯少将并拢双腿，挺直腰背，身姿犹如穿越寒冬，苍翠笔直的云杉那样执着不屈，卓立坚守，庄严地朝皇帝敬了个军礼。

　　“帕苏比奥·克莱斯见过陛下，陛下晨安！”

　　皇帝顿了顿，沉沉地应了一声：“嗯。”

　　他“嗯”完后，克莱斯少将的双腿以肉眼可见速度愈发绷直起来。

　　好吧，其实皇帝不认识这位年轻的少将。

　　对方栗色短发，五官俊朗，看起来才二十七、八，是个S级哨兵。非战争年代，如果没有卓越功勋，二十七、八的哨兵不会提升得这样快，即使他是S级。

　　在皇帝的记忆中，名门望族中没有姓克莱斯的，所以对方绝不是子凭父贵，或者借助家族背景爬到这个位置。

　　既然被克拉克上将青睐，甚至于这种关键时刻亲自引荐，也许克莱斯少将又是一位平民出身的青年才俊？

　　“克莱斯少将。”皇帝盯着敬完礼便在自己面前略微有些局促的少将，淡淡出声，“带着你的人，跟我下去。”

　　但是克莱斯少将太紧张了，站在皇帝对面，一动不动。

　　就是说，皇帝话音已经落下两秒，他也完全没反应过来，依然像根木头似的杵在皇帝跟前，十指并拢伸直，死死压住军裤两侧。

　　皇帝微微挑眉，看了眼克拉克上将。

　　上将阁下着一身样式与皇帝大同小异的黑色军礼服，只是少了大礼服肩章，多了条由金线编织而成，饰以金属装饰的绶带。通常，这种绶带一端扣在左肩的肩章下，另一端扣在左侧衣领下，呈半椭圆形垂于胸前。此刻，不知克拉克上将前去召唤下属克莱斯少将时遇到了什么，他胸前的金色绶带染上灰尘，将绶带染成一截金色，一截黑色。

　　“克莱斯少将！”克拉克上将立于克莱斯少将身侧，扭过头，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

　　克莱斯少将茫然地望向上级，片刻后，忽然回神，红霞由脸颊漫延至脖颈，正身抬手，又朝皇帝敬了个军礼。

　　“抱歉！陛下！是的！陛下！马上出发！”

　　很好，声音洪亮。皇帝陛下冷漠脸。

　　这会儿，天坑周围，或者说整片英灵殿，已经被军队及后来赶来的宪兵队控制起来。

　　莱茵斯特尔元帅离开皇帝，亲自去处理因失去向导而发狂的哨兵们，及失去总队长，损失惨重的宪兵队。

　　不过，宪兵在失去总队长后，此刻由玛丽安夫人的哨兵，只对皇帝负责，身兼军职的另一位贵族，爱德华·冯·贝尔伯爵全权统领。

　　莱茵斯特尔元帅，贝尔伯爵，与英灵殿掌权者的三方协作，想必不会很愉快。

　　早晨6时许，皇帝带着军方代表克莱斯少将一行五人，及贝尔伯爵送来的小贵族拉乌尔·哈里斯男爵一行五人，走过白色虹桥，来到向导塔的废墟中。

　　皇帝的智脑已经开启最高权限，直接同帝都，不，是整个帝星的中枢，人工智能奥罗拉百分之百连接。

　　也便是说，理论上，皇帝可以360°无死角窥视帝国任何一处，但是，注意，那也只是理论上。总有些人想方设法让皇帝看不到他们隐藏的东西，这样的东西很多，这样的人亦很多。

　　森冷的地下，空气潮湿冰冷，入口约莫一百平方米的金属空间，光线强烈宛如白昼。

　　莫里斯拿出一张透明晶片，插入随身携带的，一个巴掌大小的智脑，手指在触屏上飞快点了几下。

　　这种智脑，同帝国子民出生后便植入皮肤下的微型智脑不同，样式更古老，瞧模样应有数百年历史。

　　大公不动声色，看着莫里斯利用智脑封闭天坑顶部及电梯，抽走冷空气，打开供暖装置，解除他们即将冻坏的困境。

　　“英灵殿的地下世界，由特殊材料建造，哨兵五感可谓俱废。”莫里斯抬脚走向前方，打开他们面临的第一道大门，“不怕精神攻击的生物也是存在的，殿下，这点你比我更清楚。”

　　大公没有说话，跟随莫里斯，穿过第一道门。

　　“既然您现在同意协助我，有些事，您也应该知晓。这里有另一个人工智能，她才是地下世界的女王，奥罗拉管不了她。”莫里斯继续道。

　　另一个人工智能？

　　不知为何，大公心里蓦地咯噔一下。

　　莫里斯放慢脚步，回过头，忽然朝大公笑了一笑，“您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大公闻声望向莫里斯。

　　“嗯，对，就是她。如此广阔的地下世界，若没有先帝支持，仅靠式微的英灵殿，怎能瞒过其他人？这些其他人，包括我们，陛下，贵族，军政界，平民，几乎……不，就是所有人，呵呵。”

　　莫里斯领着大公沿着一条通道前进了五百米。

　　“如果我没有捡到先帝的日记，我也不知道这个秘密。”莫里斯右拐，打开另一道门。

　　大公停下脚步，未随莫里斯穿过新打开的门，而是站在原地，用半分惊讶，又半分理所当然的语气问道：“你回伊达瓦了？”

　　莫里斯转身，轻轻一笑，“是的，我回伊达瓦了。”

　　“你找到了混沌号。”

　　“混沌号的残骸而已。”

　　“日记？”大公拧眉，认真地看着莫里斯。

　　“您不知道先帝有写日记的习惯？还是纸版，保存在全宇宙最坚固的盒子里，即使那种大爆炸……”说到这，莫里斯停了停，“都摧毁不了。那个华美的盒子您应该见过，上面刻着一行字，不属于我们的文字体系，方方正正。”

　　大公当然见过那个盒子，知道那行字，据说，“混沌”就是来自那个被记录下来的，已知所有文明中最古老的文明。

　　“不止是日记，盒子里还有张晶片。”莫里斯举起智脑晃了晃。

　　“这里的人工智能和混沌号上的人工智能一样，都是女娲。”大公盯着智脑，脱口而出一个发音极为古怪的单词。

　　不，是两个，“混沌”和“女娲”。

　　莫里斯点头。

　　然后下一秒，他看着大公，快速说道：“殿下，您的礼服很精致，很华丽，很适合您。可是我们接下来的冒险，不适合这身衣服。”

　　大公应：“哦，那你有什么建议？”

　　被莫里斯嘴中的“冒险”触动，大公有一瞬间，觉得他跟莫里斯，及另外两个小伙伴还呆在伊达瓦星域，随时随地，准备被他拽出去冒险。

　　“我告诉你，我拒绝裸奔。”大公望着莫里斯的眼睛道。

　　莫里斯一怔，肩膀颤了颤，片刻后，转过头，看向门内某一处道：“这里有衣服，您过来便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