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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六回 丽宫秘深深(3) ...


  •   “起来,起来了!”耳边传来呵斥,映弦从昏迷中苏醒。迷迷糊糊见到两个面色惨白的役卒立于身前。其中一个猛将映弦拽起,掏出一把木锁,啪嗒锁住她的双手,嘶声道:“不早了,我们还要赶路,这就动身吧。”映弦惊恐问道:“你们是谁?凭什么锁我?我们要去哪儿?”

      役卒不答,推搡着映弦往前走,没多久便踏上一条布满碎石的小路。足底生痛,跌几个交子,也只得自己挣着起身。沉沉乌云在头顶翻卷,路边却跳动绿磷磷的火焰,凌风闪烁,将熄而未熄。东伏西倒的荒草盖住大半路面,风声哀咽,高空中的柏树枯枝被吹落,砸了头,又生硬地击刮脸庞。一路不见他人,阴森气息催发映弦满身鸡皮,忍不住又问:“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一个狱卒冷哼了一声,另一个阴恻恻地笑了起来:“什么地方?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正说着,三人经过一座宏丽庄园。墙修得老高,一枝杏花偏越墙而过,无声伸到身前,红润的美眸凝睇映弦。大门口却站了个鸡皮鹤首的老妪,额上刻满壑沟,驼着背,见了映弦,脸上霎时印现和蔼的笑容:“你来了。快进来吧。”像是迎接故人返家。役卒打开映弦腕间木锁,说道:“你也累了,进去休息会儿。我们在这儿等你。”

      映弦迷惑地跟着老妪进了门。庄内丘池错落,柳烟映牗,夹道的琪花异葩仿佛漫天绛绢紫纱,被蝴蝶咬破,流泻奇香。步入正房中堂,但见朱栏绮柱、华灯玉盏,家具之精美考究不输于文嗣公主府。映弦恍惚环视,正要开口询问,老妪却将她引至堂内太师椅前,示意她坐下,又亲切地问:“走这么远的路,渴了吧?”映弦不由舔舔嘴唇,点头道:“是有些渴了。”老妪浮出一枚奇特的微笑:“请姑娘稍安勿躁,喝点茶,才有力气赶路。”高声叫道:“孟姜、孟弋、孟庸,还不出来给客人奉茶?”

      只听环佩响动,糯糯娇音穿透湘妃竹帘,走出三个妙龄女子。各服朱红、翠绿、玫紫,曲线毕露,长裙曳地,绣满亮丽花纹,俱披洁白鲛绡,犹如提挈着一片片飞扬的云彩。满头珠钗一步一摇,艳光如水漫过全屋。玫瑰般的脸庞,在妩媚的笑声里盈盈绽放。那红衣女郎端着青花茶盏,走近映弦,将茶盏往她面前一递,三女齐声道:“姑娘请用茶。”

      映弦目眩不已,见那茶汤黄莹莹的,浓香扑鼻,便毫不犹豫地接过茶盏。喝了一口,似有轻微的晕眩,更觉口渴,索性一饮而尽。喝完只见盏底有少许浑泥。映弦愈觉奇怪,抬起头一看,顿时胆裂魂飞——那老妪和女郎不知何时竟化成了四具骷髅,僵立在眼前,空空的眼洞寒意迭出。突然地面大震,梁柱、墙壁纷纷倒塌,整座庄园顷刻化为乌有,所在处却是一片黑云弥漫、阴风阵阵的荒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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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映弦恐惧地放声惨叫,蓦然睁开双眼——罗帐垂落,锦被柔软,香风细细……自己竟躺在一张床上。姐姐映雪坐在床沿,关切地望着自己:“你醒了?谢天谢地,你可算没事了。吓死我了。你刚才差点被那疯女人给勒死了!”映弦方醒悟,适才所见,什么役卒、小路、庄园、老妪、美女、茶汤,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环顾周遭,却是一间幽丽卧室。雕窗透日,猊鼎焚香,陈设甚精雅,想必是映雪的闺房。犹自惊魂未定,冷汗层层冒出,嗓子里发不出一个音。

      侍婢晚颦听到屋内动静也走了进来,递上一杯碧澄澄的茶水:“姑娘,喝口安魂茶压压惊。”映弦对噩梦心有余悸,颤声道:“我以为我已经死了……好险啊。”映雪接过茶杯,嗔道:“谁叫你不好好呆在景阳斋花园,却要自个儿跑出去?这地方岂是能乱闯乱逛的?”映弦想起晕倒前的一幕,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在晚晴阁看到一个中年女人。她一见我,就说我杀死了什么焕儿,接着便来掐我的脖子。”摸了摸颈项,兀自觉得生疼。

      映雪屏退晚颦,低声道:“你这不懂事的丫头!那女人可不是一般人。她是黄贵妃,也是太子的母亲。”映弦大惊:“太子的母亲?”想杀自己的竟是太子的母亲?
      “准确地说,应该是从前的太子。”
      “太子被废了吗?”
      “太子,也就是黄娘娘口中的焕儿,已经离世快五年了。”
      “啊……太子是病逝的吗?”

      映雪示意映弦先喝些茶,见她执意摇头,便起身放下茶杯,又回到床边,缓缓道:“太子之死是宫中一桩未解之谜。多数人都认为太子是被谋杀的,但至今也查不到凶手是谁。”短暂的叹息猝然收束,然而在她深沉的瞳仁里,映弦却望见浮起一丝庆幸。疑道:“为什么查不到?皇上难道不会追查吗?还有,太子是怎么死的?”

      “此事一言难尽。要说皇上的几个儿女中,皇上最爱的便是太子司徒焕,很早就立了他为储君。可太子却在四年多前去围场狩猎时,被一枝冷箭射中心脏,当场毙命。”
      映弦追问:“谁发的冷箭?人抓到了吗?”
      “人倒是抓到了,居然是东宫的一个侍卫。那人非说大家打猎都跑乱了,自己想要射鹿,不料看走了眼,误中了太子。”
      “这……恐怕没人相信他的话吧?”
      “所有人都不信。皇上当然也不信,抓了那侍卫关进天牢准备亲自审问。没想到那人怕熬不住刑,竟避过监视,在牢里服毒自杀了。把负责看押的官吏和狱卒审了个遍也没个结果,谁都不知道他的毒药是怎么弄进去的。”
      映弦蹙眉道:“这可糟糕。要是真有人指使,他这一死,可就死无对证了。”
      “是啊。而且老实说,这到底是谋杀,还是真如他所言,只是误杀?所有一切都无从查究了。”
      “唉,太子的母亲恐怕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吧。”
      映雪叹道:“黄贵妃本来母以子贵,在宫里谁都要讨好她三分。可太子一去世,她便失去了靠山,渐渐也没人搭理她了。后来大概因为思念儿子,变得神志不清,见人就说杀了她儿子。”

      映弦这才明白黄贵妃为何又哭又笑,原来却已疯癫,不禁说道:“她这个样子也真够危险的。皇上没有想点办法?”映雪又压低了声:“皇上大概也觉得愧对黄贵妃,对她并没特别处置,只是让宫女御医好好侍候着,也不怎么去看她,两人的感情早就生疏了。刚才是贵妃自己偷偷跑出紫云宫跑出,被你撞见,发起疯来。幸好几个宫女及时赶到。要不然,你这会儿大概已在黄泉路上了!”

      映弦打个劫后余生的冷战,忙问:“那姐姐你说,太子之死对谁最有利?很可能便是此人下的手。”映雪笑隐微锋:“最有利?那恐怕要数文嗣公主的弟弟、信王殿下司徒曦了。虽不是嫡子,也不怎么讨皇上喜欢,年龄上倒还是比另两个小皇子更占便宜。不过皇上心痛太子早亡,到现在还没立新储。”

      映弦心中一凛,即刻想起司徒素与幻时宫所见,又问:“那皇后的儿子呢?怎么没被立为太子?”映雪唏嘘道:“皇后娘娘在世时没有生下儿子,只有两个女儿,其中一个便是元熙公主。”静望着映弦,目光溶有奇特的意味。映弦将脸孔贴近,却只从她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身影。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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