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2、第十一章 潜伏 ...
-
七月的长空城虽然不若帝都那样的炎热,但在空气中带上了一丝躁动的热气。只是在晚间的时候,随着气温的降低,长空城中仍旧有些寒意。
“今天似乎有点阴啊……”
在长空城南郊的一处偏僻地方,背山面水,风水俱佳,是城中的达官贵人们选择的身后坟地的最佳场所。而里面埋葬的身份最尊贵的人物,应该就是两年前离奇身亡的秋家小姐了。
秋家虽然在这长空城中算不得最富,但是秋家到底是公卿世家,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颇有有些家底的,更何况秋老爷一向疼爱这个女儿,虽然不能送回祖籍下葬在祖坟,但她下葬的规模极大,一时间也被长空城中的人引为话题,谈论至今。
说话的就是负责守墓的人,寒风一吹,他搓了搓手臂,皱着眉头看天色。夜黑无月,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了猫头鹰阴森的声音。守墓人喃喃的说着,常年在这样的地方,人多少会变得神神叨叨的,他左右望了望,突然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响。
“谁啊!!”
他叫了一声,没有人回答他,他觉得寒意更加渗人,哆哆嗦嗦的又叫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突然之间,前方出现了一抹白影。
守墓人哇得一声惊叫,连滚带爬的跑掉了。
墓地里一片安静,过了许久,那白影突然往下,钻进了临近的一处洞穴之中。
“大人!”
哗啦一声,白衣被扯去,露出女子姣好的身段。那女人虽然脸色白皙,但胸脯随着呼吸而动,显然是活人。此时夜色已深,但是经过了特殊训练的她依旧能辨认出周围的景色。
在她前方有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都是一身的黑衣,手中握着铁铲,不停的将土从洞穴中挖出去,在他们的前面,是一个面色阴沉的男人。他看了看女人,点点头,问道:“走了?”
“是,今夜怕是不敢再来了。”女人回答的恭敬,但是神色间却有丝疑惑。她不明白为什么上面要让他们来这里挖尸体,但是像他们这样的人,只要听从命令就好了,没有问其他的权利。
男人阴着脸点了点头。看着这洞穴,神情阴沉,他们在这里已经秘密挖了两天了。这洞中最好有什么秘密能让他弥补细作失踪的事情,否则的话,他很可能会性命不保了。
“大人,挖到了!”
铁铲中传来了碰撞的声音,几个大汉轻轻的喊了一声,有人点起了一根蜡烛,此地洞穴已经够深,完全可以遮住蜡烛发出光芒。不一会,一具漆着金漆的棺材露了出来。
男人朝左右点了点头,从怀中拉出一条白绢,捂住了鼻子。
大汉们对看一眼,也讨出了布条捂住口鼻,以防尸气冲击,然后开始撬开棺椁。一切都静默的进行着,让人感觉到了一丝压抑。
“大人!!这……这是……”
突然,一名负责检查尸体的大汉叫了起来,凑到男人耳边说了一句话。
“什么!!这是个男人!!”
男人也失声叫了出来。他顾不得什么臭味了,凑了过去,先就感觉到一股寒气,只见棺椁中静静的躺着一个绝色佳人,面色早已经灰败,显出死亡的气息,但因嘴里含了防腐的宝珠,虽然时隔两年,尸身竟然一点也没有腐坏。他快速的扫了一眼那人的面容,确实是帝都那个英俊少年的模样,只是面容温婉了许多,还带着一股道不明的怨气。听说他们两人是双生子,看来是不假,他顾不得感叹这造物的神奇,大声叫道:“再跟我查!!看看还有什么!!”
男人的双手已经有些颤抖。
“一定要禀告长公主……此事非同小可……”
遥远的南疆夜晚,星空璀璨,南宫离仰望着天空,在他的面前,算筹排出繁复的算式,他密切的注视着星辰的轨迹,手中的算筹不停的变换着。四周的军士们围在他的身边,带着敬畏的表情看着这个和他们差不多大的青年,不敢打扰。
南宫离没有多余的心神来注意身边,他的算式陷入了一个迷局,兜兜转转都是无解的问题,他拧着眉头,想要从中勘破那些属于神的天机。这时身边突然伸出一脚,将他好不容易解到这一步的算式全部踢散开来。
“你!!!”南宫离咬牙一下子站了起来,愤怒的看着来人。
来人穿了一身黑衣,宽大的袍袖被挽了起来,露出瘦而结实的胳膊,看上去有些可笑。他看着南宫离愤怒的样子,咧开嘴笑了笑,似乎对他这样的表情十分满意一样。
“与其花时间看星星,搞你这些鬼东西,不如来帮我想想作战计划。”李晏抱着手臂,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算筹。他的声音有点沉,还带着一点说不明的东西。
南宫离默默的看着李晏,皱了皱眉头,问道:“你不是一向都不喜欢我的吗?”
李晏抿了抿唇,有些烦躁的走了两步,才犹豫的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一样。”
南宫离看了看星空,然后蹲下身子,拾起算筹,然后叹了一声:“连你也察觉到有些不安了吗?”
李晏耳尖的听到,挑了一下眉头,没有答话。或许他是想问的,人总是对未知的东西充满了好奇,但是无论如何,在面对着南宫离的时候,李晏是绝对不会开口的。
“走吧,在这里老是对着星星确实没什么用。”南宫离将算筹放进一个小包中,这才对着李晏笑了笑,说道。
李晏应了一声,心中却划过了一丝不安的疑惑,他微微的抬了下头,看到天空划过的流星,低低的低喃了一声:“不吉啊……”
备战积极的准备着,虽然秋夜毓与阿依翰两人都受了伤,但是文有李晏,武有易凡,一切倒没有多大的变化。张绍阳对损失的这座城池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关注,依旧在攻打各个苗部。他以前与苗族各部关系不凡,现在攻打他们,反因这种不凡的关系而容易许多,也真是天意弄人了。
这日天气晴朗,因昨晚下了一场雨,而显得格外的凉爽。秋夜毓躺在竹席上看着公文,然后又往了往一旁躺着的阿依翰。秋夜毓虽然伤重,但到底没有伤到筋骨,复原也快,而阿依翰则不同,结结实实了挨了那些板子,没个三五个月看来是好不了。
为了照看方便,秋夜毓就将阿依翰移了过来,闲暇时两人调笑两句,也格外的开心。
批示完公文,秋夜毓懒懒的伸了个懒腰,撑着下巴去看窗外的景色。时光匆匆,她刚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才十五岁,可是现在已经二十了,她突然觉得有些感慨,虽然自己还那样的年轻,却仿佛已经老了。
“夜,我留了一个人。”
阿依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秋夜毓的嘴边露出了一丝笑容,她回过头去,看着阿依翰,摸摸阿依翰的头发,说道:“我知道,你留下了吴斧。”
阿依翰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低声说:“我知道你有些话想问他,也知道你想用他引出张绍阳,所以才留了他一条命。”
秋夜毓眯了眯眼睛,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阿依翰的头发,眼光却看着外面的景色。
“人生得一知己,已足矣。我这么想,张绍阳也一定会这么想的。”
入夜,月黑,风急。
城中的灯火还是很明亮,守卫们却有些懒洋洋的。自从攻占了这个城市以后,秋夜毓的大军就再也没有往前一步。前方他们的敌人张绍阳似乎没有意识到身后这个露出利牙的庞然大物一般,心无旁骛的继续着对本地土著的征服。而自家的将军和主力阿依翰都是身负重伤,每日的巩固城墙的举动已经让士兵们有些倦怠了。
今夜虽然天气不怎么好,但也可以确定会和往常一样安静且无聊。
黑影从打着哈欠的守军头顶掠过,没有人发现一丝异样,就连落在屋檐上的声响都被风声所遮掩。
这是一个身着夜行衣的男人,他伏身在屋檐上,双目中精光乍现,他显然对这个城市十分的熟悉,除了躲避守卫,几乎没有停顿过步伐。不久,他就来到了一个小屋前,这是暂时关押重犯的地方,或许是因为这座城池本身就处在重兵包围中,所以守卫并不严密,甚至可以看见有个年轻的士兵抱着枪杆,不雅的打着呵欠,一副快要睡着的模样。
男人潜在阴影中默默的看着,手中扣着两枚石子,他看着这些士兵,略一沉吟,手一挥,小石子带着破风之声飞向他们。这些士兵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男人从阴影中走出来,从倒在地上的士兵身上摸出钥匙,看着眼前的小屋,有些犹豫。一路行来,实在是太过轻易,这分明就是个陷阱,甚至陷阱的制作者连半点掩饰都没有,处处都透露出了挑衅,仿佛在说,来吧,我知道你会来。
可是,就算是陷阱也得跳了!!
男人神情凝重,打开了门,顺着蜿蜒的石阶来到地下。
“谁!!”黑暗中传来了不确定的声音。
“是我。”辨认出是那个熟悉的声音,男人沉声回答,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大人!!您……您怎么来这里!!”
锁链声响了起来,跟着就是栏杆被摇晃的声响。男人拿出火折子,凑了过来,看着困在铁牢中的吴斧,他扫了一遍他的身子,除了手脚都被镣铐拷住,衣服有些脏乱外,一切尚好。他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看来你过的还算不错。”
“大人,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说这种话……”这样轻松的语调,连吴斧都不由自主的苦笑起来“快走吧,我不值得大人来。而且你看这阵势,分明就是诱你来。”
“别废话!就算是龙潭虎穴,我张绍阳也要闯一闯!”男人沉下声音,手中利刃一挥,只听当当当的几声轻响,竟然将吴斧身上的枷锁连同铁栏都一并劈了开来。
吴斧陡然得了自由,兴奋的搓了搓手,刚想走,却是脚下一软,他苦笑着,看着自家大人:“我饿了好几天了,他们给的饭菜猫吃都嫌少。”
张绍阳也不答话,将吴斧背了起来,熄了火折子,就要朝外走。刚走两步,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警觉的停下步子。
“果然是好身手。”随着说话声,火把的光亮一下子亮起来,突如其来的光芒让张绍阳眯起了眼睛,不过他也看清楚了,站在入口处那翠玉一样的少年,是秋夜毓。在她身边的挂着奸笑的黑衣男子,是军师李晏。而她的背后,则是二十名弓箭手。
“真是感情深厚啊。”秋夜毓感叹了一声,朝张绍阳深深一拜,话音陡然诚恳起来“先生,很久不见,请受凌儿一拜。”她说到兄长的名字时,心中涌起一股厌恶,转瞬间又硬生生的压了下去。她长身直立,盯着张绍阳,面容凝重,道“先生与我有师徒之谊,可是国仇为先,先生何等英雄的人,为什么宁可帮助外族?”
“这就是你引我来的目的?”张绍阳眯着眼问,他一点也不意外秋夜毓的出现,甚至做好了赔掉性命的准备,可是他万没想到,秋夜毓一见到他,先问了这番话出来。
秋夜毓点点头,这是她心中一直介怀的问题。她自幼接受的都是正统的教育,哪怕当日面对父亲时说出那些颠覆天下的狂话时,心中也一直认为这是大臻内部的事情,而不涉及外族。张绍阳的作为让她疑惑的同时,也有些鄙夷。
“……我不能说。”张绍阳摇了摇头,左脚后蹲,做出了攻击的架势,沉声道“你我既是敌人,还等什么!!来吧!!”
“大胆!!!”
随着一声大吼,秋夜毓身后的二十名弓箭手同时拉开了弓弦,动作齐整得仿佛是一个人。张绍阳心中有些惊讶,这样的举动,证明这只军队绝对是个纪律性极强的劲旅,而在这样的距离中,就算他没死,最可能的结局是身负重伤。就算知道这样的结局,张绍阳依旧没有一丝变色,眼中杀意凌然,战意却更加的高涨起来。
空气顿时紧绷起来,双方都紧盯着对方,不敢有丝毫松懈。李晏看着眼前的张绍阳,不禁有些感叹,明明身处劣势,却不见半分沮丧,反而是战意高昂,这样的人,是劲敌!!
幸好,他就将在这里死去了。
“让他走吧。”
秋夜毓的声音差点让李晏晕倒。让他走?不止是他,连身后的弓箭手都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不敢做出反应。
“都愣着干什么?”秋夜毓拍拍手,看了一眼明显呆楞的张绍阳一眼,笑眯眯的让弓箭手放下弓箭,做了个请的动作,说道:“我不会阻拦,可是,先生,你一旦出城,就将是大臻的敌人,你带着你的手下,站在了他们的父兄对面,先生,你真的要这样做吗?”
张绍阳的唇角微微一紧,他没有回答,只是大步的朝前,走到秋夜毓身边时,他突然看着眼前这个只及他眉毛的少年,问道:“你放了我,无疑是放虎归山。”
“我明白”秋夜毓点点头,又扬起一丝自信的笑容“我一直期望着打败你。不是在这里,是在战场上!”
说出这话时,秋夜毓的眼中仿佛有什么光亮一样,那是浓重的战意。张绍阳勾勾唇,对任何一个将领来说,战争,就是人生最大的意义,不管怎么样,一个真正的将领,都希望在战场上打败对方,而不是用这些方法。
“有你做我的学生,这是我一生最大的骄傲。”这大概是第一次张绍阳如此评价秋夜毓,而两人都明白,这也是最后一次,张绍阳抬脚刚要离开,又顿了顿“澜苍湖,那就是我战斗的原因。”
秋夜毓沉默不语,若有所思。而张绍阳则没有停顿,大步朝前,他甚至没有回头来看一下。
“大人……这次是真的……”只有吴斧轻声的说着。
“是的,我们已经不再是大臻的子民了。”张绍阳的回答刚硬如铁,不起波澜。
“……却也不是南疆的子民……”吴斧叹了一声,那声音很轻,传到张绍阳耳中。张绍阳咬紧了牙关,他加快了步子,仿佛是要逃离那声音一般。
就在秋夜毓与张绍阳准备着对战的同时,大臻的国土上,却发生了另一些事情。
大臻历,永定三年的八月,突如其来的洪水吞没了祥悦,守石,贤谨三洲,饿死淹死民众无数。
“这世间,就如果一张张开的大网,牵一发,而动全身。”
清瘦的青年仰望着天空轻轻的低喃,而在他身边,一直笑嘻嘻的胖子凝重了神色,沉默不语。月夜的北狄边境上,狂风呼号,掩盖住了一切不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