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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82章,可那是你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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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脱下外套挂起时,手臂被握住,罗青烟没回身,因为王松左右撑开她手臂,正微微笑看她身上的毛衣,久违的表情。
罗青烟突然就脸热了。王松正端看的毛衣,是他母亲为他手织的毛衣,颜色很漂亮,纯白色毛线与宝蓝色毛线织成一个个蓝白交替的竖起菱形,蓝色块菱形与白色块菱形布满前胸后背腋下手臂,最简单的图案,青春,中性,明丽。
“给你了?”王松把她前前后后看了个够,才说话,很欣赏的目光。
“嗯。我穿了,很多年……”罗青烟看他的目光,不想移开视线。
“好看。”这才放下端着的她手臂。
转身,王松正在衣柜前扒拉她换洗的衣服。忽然腰一紧,是她从后背轻轻抱住,“哥哥,我在梦里穿着你这件衣服,寻找你,可是哪里都找不着你,哭得好伤心。”
王松听到她声音哽咽,想转身,可是她说,“你不要回头,听我说……我穿着这件毛衣,还有你的紫色厚毛裤,撑着竹筏子日行千里,水上风云变幻,我一路喊哥哥哥哥,可是哪里也见不着你,一直哭一直哭,就从梦里哭醒了……醒来是半夜,很黑,我记得你带我们去玩,我记得你看我时的眼睛,我记得你靠在椅背上转头的样子,可是夜里除了自己的哭声和疼痛,没有你。”
“对不起……”她的手交叉贴放在他胸前,王松抬手,覆上她瘦骨小手。
“真好,你活着。”她转过他身体,笑靥中都是泪,咧着小嘴,呼噜,泪珠子滑下脸颊,堪堪悬挂在唇峰处。
王松如吻一朵花,吸去她唇上那颗泪。罗青烟脸颊两侧红扑扑,昂首,仰望他。赶在他踏进门前,罗青烟洗了澡,头发现在干透了,散着,密密散落在后背,蓬松自然,手指不自觉耙梳她长发,“又伤心了。”
“嗯。罚你永远不许丢下我。”罗青烟很小孩子气,也很自私,她这样含混,这样接近与纠缠他,无非两人勾连不断的血缘与关系。对别人,她不敢这样死缠烂打不放手,对别人,她没脸霸着没皮占着。
入了冬,山上的夜里极冷,空调开着,声音微弱,除此之外安静得不可思议,“好。”王松手指捏她小耳朵,描绘那轮廓。
“我怕冷,你给我暖被窝。”
“好。”
青烟称心了,推着王松去洗澡。
她太困了,居然趴在他的枕头上睡着了。王松擦干头发走到床前,看到的就是帐中隐约的身影,她蛇一样盘在那里,小丫头换了睡衣坐在被窝里,不知怎么就半趴着窝在两人的枕头上小呼吸清浅地睡了。王松一挪动,她就醒了,“哥哥,好冷。”勾着他脖颈贴近来。
灯熄了。她听着他心跳反而清醒了。
“不是冷么?”王松按住她手。罗青烟摸黑解开自己睡衣丢了出去。又来解他的,被他捉住了手。
“衣服比不上肌肤。”罗青烟复又贴身过来时,王松狠狠地屏息了,幸好她棉睡衣里还穿着睡裙——还不如不穿。绸缎面料,柔软滑腻,她的曲线、温度仿若无阻。
除了她的长发,他的手无处安放,除了说话,他的克制不住心猿意马。王松以手指轻轻梳理她的头发,一绺绺一批批顺到脑后枕外。
“说说话。”他嗅着她的发香,其实他们用的同一种香波,可就是钻入鼻端后只剩她的发沁凉心脾。
“妈妈,……妈妈说,你一直没用上空调,九八年你在井方市跟妈妈住时,夏天特别热,你穿着内裤,凉在床上还是热得不行。整夜整夜热得不行,三楼顶层又是西晒,特别热。妈妈说,我比你幸运,因为空调是你去世后她才买的,花了三千多块钱,咬着牙买的,买了空调后,九九年我就过去了。”
“妈妈可以放心了,空调这不用着吗?我的烟儿就是幸运儿。”王松唇在她发丝上贴着。
“夏天,我跟妈妈坐在单位门口的路边纳凉,吹风,车来车往,有时有风有时没有,我说,‘妈妈,我觉得是我顶替了哥哥,哥哥去世了,好像是给我腾地儿一样。’妈妈哭了,说,这是命。”青烟哭了,鼻音重。
王松给她抹泪,“傻丫头。”
罗青烟贴紧他,“哥哥,我喜欢你,可是突然有一天你妈妈成了我妈妈,我一点也不高兴,我的幸运不能建立在你的不幸上……哥哥,我不要你死,我不要占了你妈妈,我不要占了你妈妈的爱,可是我每天吃着原本属于你的,用着原本属于你的,穿着你剩下的衣服。我还穿着你带裤门的毛裤,后来妈妈缝上了,说‘你哥哥只穿了两次’我一点儿也不讨厌穿你的衣服,那件紫色毛裤特别长,我穿的时候一直向上折两下,快二十公分了,我就想,哥哥的腿这么长,虽然穿时我这很高,但是我喜欢你穿剩的衣服,穿着你衣服就像穿着你的温度,不论走到哪儿不论多冷,你都包裹我给我扛风。”
“不说了。”他嗓音好听,只是颤抖着出卖了自己。
“不不,以后,就没勇气了。”罗青烟拉开他点在她唇上的手指,“我有时候错觉地以为自己是你们家的童养媳,只不过……只不过未曾成亲已然守寡。”
“睡觉。”他揽着她拍她背。
“你走了,姥姥总去你坟上哭,叫你小名儿。后来姥姥姥爷不在河边那房子住,搬到了二舅舅的旧房子那儿,二舅舅家新房子盖好搬过去了,我去二舅旧房子那儿就想你,想你在电视机前唱刘德华的《中国人》,就在那个屋的纸箱里找到你一张照片,特傻气,脸上还有淘气的擦伤,可那是你啊,我还找到你用坏的钢笔,不能写字了。被姥姥看见了,姥姥抓过去照片撕烂扔掉了,骂你是要账的,说“不能看那要账的。”,我说“这是俺哥哥”,可是姥姥还把钢笔掰折了,统统扔掉了。然后很生气地出去了。我知道她想念你,所以骂你,我好难过,我想偷偷留着你,可是连一张照片都撕烂了,心好疼,不敢哭,可还是眼泪掉,怕被人听见,蹲在地上,捂住嘴不敢出声哭……”
“乖,乖,不说了,不说。”王松堵住她嘴。她哭得一咄一咄,闭气了似的,一抽一抽。泪爬入她的发丛中,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怎么也擦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