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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启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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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意阵阵,毒辣的太阳像是把人都当成了要被烤干才好的咸鱼和菜干。邵礼如同当年的大姑父一样,和一群大爷大叔大婶大妈挤在一方小的可怜的树荫里。免费发放的矿泉水早就升一个空塑料瓶,要是为了表演可怜或者拍节约用水的广告,他也许会把舌头伸长,闭上眼睛去接瓶子里最后一滴水。
与其他心中或许还有三分紧张的正版家长们不同,他这个盗版心里四平八稳,现在汗流浃背犹自老神在在思考着困扰人生的最大哲学问题——“等等吃什么”。也许是对于自己这个老宇航员驾驶卫星的能力有着超高的自信,他丝毫不担心紧随其后的卫星会发生如中途爆炸一般的故障。
毕竟早就说了,他这次回来是专门来看卫星起飞的。
一如几年之前一般刺耳的铃声与伏在树上的蝉一同开始尖叫,邵礼只恨自己不能长出再三只手,这样就可以捂上耳朵后两手扇风,剩下的那只手伸高挥舞,让混杂人海中涌动的陆熙铠能最快的发现自己。
但陆熙铠发现邵礼的方法并不是因为对方向自己挥手,而是他专门去捡了两块垫脚的砖,原本就比别人高出半个头的身高优势此刻更为明显,简直鹤立鸡群,随便一扫过来就能看见他那张完全脱离了人民群众的大脸。
在他一路快走到邵礼面前,正赶上他从垫的快有半个小腿高的砖上跳下来。他像是猫一样一起一伏,拍拍裤子:“出来啦?走吧,哥请客,吃啥你说了算。”
“你能不能关心点别的,比如我考得怎么样之类的。” 他摆出一副嫌弃的脸,极快的哼了一声。
“嘿,你可以质疑我的身高长相,但你不能质疑我的驾驶技术——放心吧一代,有初代宇航员给你保驾护航,你就是想爆炸解体都难呐!” 他嘻嘻笑一声,用肩膀扛了陆熙铠一下,状似无意的问道:“袋子里装了些啥?”
他手里提着学校发的中考专用塑料透明文件袋,里面装着准考证之类的考试必需品。几乎轻的没分量的东西,却让他梗了许久,才终于克制住了把袋子丢给邵礼拿的冲动。
他明显的感受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自己于深夜拨出电话的那一瞬间发生了反应,而已入哪个从天而降的身影则如同一剂催化剂,让一切都想着自己无法掌控的方向汹涌奔去。他敏锐的感受得到自己长久来压抑的感情,在出现第一道裂缝后便迅速被冲垮。那些积郁的情感如同决堤洪水迅速将千里长堤毁成齑粉,有些负隅顽抗的断壁残垣也被滔天巨浪淹没。
这样的情感比起当年更甚,也许是孤立无援负重前行的时候总希望会有伙伴同行,仅仅只是一个极遥远地方的一点微光也会被当做是信仰。陆熙铠在相依为命的母亲,由伙伴变为责任之后,对于邵礼的情感便犹如被拿到了显微镜下一般放大。
他的生活中总是充斥着这样那样的状况,每天繁忙到无暇去思考任何其它事情。无论内心深处渴望的依赖与理智下意识的回避依赖,还是应对状况的果断急智与过后心中无法忽视的疲惫,只有在辗转难眠的寂静深夜才会如同拷问一般准时出现。
也许是因为暗淡无光的夜里,手机是唯一的光源,他所能做的就是紧紧的握住,哪怕电话结束之后,萤火微光也会消散,但依旧会奢望能留住光芒哪怕一瞬间。
他渴望依赖邵礼,渴望靠近邵礼。他需要这份光亮让他能即便血肉模糊也能戴着铜墙铁壁的面具继续前行。曾经的种种踌躇焦虑并未消失,甚至愈演愈烈,但他却开始不由自主的放任起这样的情感来。
克制的,小心翼翼的,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一边担忧着对方洞悉真相后会路出怎样厌恶又惊愕的表情,一边恣意地享受着如同阳光洒满全身的温暖。
那,就当做是现阶段自己的奖励,小小的犒赏一下自己吧。
他最后找到了这样的借口,将手中的袋子直接拍进了邵礼的怀里:“拿着拿着,来接考生还让鄙人自己拿东西太业余了——没看见宇航员下了飞船都是坐着轮椅的吗,你怎么没推一个过来?”
邵礼看起来甚为高兴,“我这不是看您腿脚还利索,以为能省一笔吗,没想到您老人家已经老态龙钟走不动道啦。”
他隔着塑料文件袋看里面,陆熙铠侧头一看见就劈手夺过,瞪起眼睛:“看什么看!少看我准考证!我自己都觉得辣眼睛你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残忍!”说罢,他把手伸到邵礼面前:“我渴了,门口不是有免费发放矿泉水的吗,我要喝水。”
“陆老爷给我们这些长工留点活路吧,大热的天连口水也不让喝一口了?要知道我们长工也是有尊严的呀——”他拖着长声伸冤,好不容易熬过了这让人神情恍惚不知肉味的长调,邵礼两手一摊:“喝完了。”
奥好气!
陆熙铠,忍了几次没忍住,终于举起了拳头:“要你何用!还不去给我买果汁啊!”
邵礼参加完了火箭升空仪式,给宇航员地主老爷买了果汁,终于如愿以偿的坐进了吹着空调的小饭馆。他想豪情万丈的爆满一桌的热菜凉菜,但最后还是皱着眉头摸着下巴把菜单给了陆熙铠。
“点吧,你自己点。”他一副快要融化的样子下巴枕着胳膊。古语云七月流火,这将近七月的天气确实让人不想出门。他半眯着眼睛看着正摆出一副论文答辩的模样审阅这菜单,好像能把眼睛变成显微镜看看上面到底有多少细菌一样的陆熙铠,半天过去了还没有报出半个菜名,原本站在桌子旁边的服务员都已经到别的桌子去点菜了。
估计在这么下去到下午的考试开始都吃不上饭,邵礼用筷子戳了陆熙铠一下:“铠儿,看看得了,看哪个顺眼就点那个,不用考虑价钱,也不用摆出一副面对你们班主任的脸面对你哥我——能不能快点,我觉得自己要死了。”
“不是你让我点!”他翻了个白眼,把菜单扔了回去:“糖醋里脊,剩下的你看着点吧——再要一个汤一个素菜就行了。”
从把塑料文件袋仍给自己这个仿佛是某种信号的举动之后,陆熙铠的态度似乎突然回到了几年前。邵礼被这样的待遇搞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无论原因怎样,长久以来防自己如防贼的弟弟突然变得和以前一样,甚至两个人更加亲密,总归是让人高兴的。
邵长工嚎了一声:“大老爷,我想吃肉——辣的——”
陆老爷不为所动:“得了吧,两个人吃饭就这样就行了——毕竟我是勤俭节约的市三好学生。”
看陆熙铠这次的卫星放没放上去要等到一个月之后放榜,这一段时间几乎可以说是有些无所事事的。于是带着二姑去帝都,旅游顺便看病也被陆熙铠提上了日程。
原本我爸爸是想要陪着一起去的,被陆熙铠委婉而坚定地拒绝了,他张了张嘴,最后用力叹了口气给了他一张银行卡。
启程的时候我们一家去机场送他们三个。邵礼背负了绝大部分的行李,嘴里正叼着一根鱿鱼须咀嚼。
“好好照顾你二姨和你弟弟。”他用力的拍打了邵礼的肩膀几下,力气之大几乎要把他拍进地里,传出来的碰碰声我听了都觉得肩膀隐隐作痛。
众人落脚后打算今天先休息一下,明天去帝都常青医院,然后就去到处逛一逛,看各大景点和人山人海。
邵礼一回到帝都,安顿好两个人后就光速现回学校考试,说出“我手机不关,有事随时联系”这样监考老师听了会流泪的话后消失。
二姑一副非常疲惫的样子,洗过澡后就沉沉睡过去,陆熙铠靠在床头上睁着眼。他的嘴角止不住的上扬,到最后把脸埋在被子里小声嗤嗤笑起来。
满心的雀跃将之前的紧张与疲惫一扫而空,他就算闭上眼睛也完全没有任何疲倦或睡意。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忍心睡眠浪费时间。
对于他来说现在的每一秒钟都太过珍贵,以至于让他根本就不舍得中断。
他现在又找到了可以说服自己去依赖靠近邵礼的理由。
邵礼最终有惊无险的完成了他的一门考试,在开考后二十七分钟赶到考场,对老师说尽了好话,终于放他进去。
第二天,邵礼终于有正当理由去请假,然而逃课逃成了习惯,这让他已经出了校门看见了陆熙铠和二姑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我去!这次是有正当理由的啊!不是逃课啊!
木已成舟,为时已晚。
今天去的甚早,但常青医院还是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排队。陆熙铠陪着他妈妈坐在医院大厅的椅子上,看着邵礼四处奔走挂号排队,心中百感交集,甚至莫名的感到有些酸楚。他不敢去想要是没有这个人该怎么办,也不想去想自己心中偷藏的绮念。
原本隐没在一群脑袋当中的邵礼突然转过头来,他目光漂移几下后迅速锁定了陆熙铠,像是看到他们并没有乱跑后终于放心,朝他露出半个笑容又转了过去。
没有滤镜特效,没有倾洒的阳光,没有青草的香气。
这个笑容甚至有半个隐没在了另一个后脑勺之后,医院大厅里说不上昏暗的灯光,空气里也只有挥之不去的消毒水气味。
但他希望此刻暂停。
等到三个人拿着药从医院里出来,邵礼询问过后决定去吃烤鸭。他挑选了一家平时经常和狐朋狗友扎堆的店,打电话预定鸭子和座位后,打算先回宾馆收拾一下。
吃过饭后,在一声有些试探的“白楠?”之后,二姑竟然遇见了几个专门请了年休假去旅游了的同事。统一的一身标准旅游运动装扮的阿姨们此时汗流浃背,手里拿着自己的大沿帽当成扇子扇。刚才出生的一个短发阿姨短暂的惊讶后亲亲热热的上来拍了拍二姑的肩膀:“当时我叫你你都不给我面子,果然还是抵抗不了旅游的魅力,也来帝都玩啊?我们刚从长城上下来。”
她的目光移向邵礼和陆熙铠:“熙铠跟你妈妈一起来的?这是——”
“我是邵礼,在帝都上学,过来和我二姨弟弟一起到处转转,阿姨好。”
“哎呀,真是好小伙子,看长的多高。”几个女人停下了用力扇着风的手,围拢过来,还有人玩笑的问“有对象没有?”
二姑和这个叫“李梅”的阿姨似乎非常相熟,两个人本来就有从小长大的情谊,又在一个单位上班,还难得地没有上演各种的闺蜜撕逼的大戏,彼此引为挚友。二姑的眉眼上染了两份神采,说的话也要多些。
李梅与二姑双手交握,对于邵礼手里印着显眼【常青医院】标志的塑料袋视而不见,只是问一问她最近睡眠如何,吃饭好不好。要不是他们已经吃过饭了,这个生性豪爽的女人估计绝不会放他们就这样离开,非要把胃袋塞满不可!
回到宾馆,二姑竟然一反不想与人接触的常态,开始和陆熙铠邵礼商量,自己想要去和李梅他们一起。
“我们不在一起这样玩也很长时间了,有事情我会给你们打电话的。”她如同往日一样平静的提出自己的请求,邵礼住了抓脑袋不敢贸然反对,他看向陆熙铠,果然收到了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的眼神。
如果直接拒绝,说不定她会突然歇斯底里起来。
交涉失败,最后两个人只能先和李梅联系,得知对方行程后,与对方商议。第二天在对李梅千叮咛万嘱咐之后,只能揪着心看着二姑她们越走越远。
“怎么办?”陆熙铠乜着眼睛看他。
“我能怎么办。”邵礼长长叹了口气,他本来想毫无形象的蹲在地上点上一根烟,连烟盒都摸了出来,再打开之前动作一顿,又苦着脸收了回去:“我也很绝望啊。”
邵礼蹲了一会儿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衣服:“两个选项,一是我们两个也去玩,另一个,我们随时待命应对各种状况——我个人倾向选择第一选项,但是太不算人了,所以我决定把选项一和选项二合并。”
于是两个人做出了决定。
他们决定按照李梅的行程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