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陨》风间拾忆

25、第24章：凌风云灭

　　同样怒气冲天的还有早已回到府中的凌风忆影，他还未至十六岁，还不能继承世袭公爵的贵族称号，所以也没有资格参与此次会议。话又说回来，即使他可以参加会议，想必他也不会去的。

　　凌风忆影和其母亲澹台落晨，以及夜城离杀这三人是离开大部队提前赶回来的，因为他们要带着凌风血宇的灵柩回到王城，为其土葬，此事紧急而庄重。在1月9日，也就是众人从亚特城逃出来的第四天，两人就已经带着棺椁回到了王城的凌风家族宅邸。刚刚重新走向辉煌的凌风家族，此时却人才凋零。原本，到了凌风血宇这一代，家族便已经是单传，血宇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整个凌风家族仅靠他一人苦苦支撑。而且凌风血宇是个与其他贵族不太相同的人，他一生只有澹台落晨一个妻子，从未纳妾。虽然血宇与落晨两人诞下了两个孩子，但整个家族的嫡系男丁也只有他们三人，别说是其他公爵的家族了，就是在整个贵族圈里也是个怪异的现象。

　　而血宇战死后，凌风家族的嫡系男丁也只剩下12岁的凌风忆影和10岁的远在西兰学院的凌风星羽，如果此事发生在其他贵族家或是王室之中，怕是又要有一场腥风血雨的谋权篡位之争。但不幸中的万幸，凌风家族世代屹立于军方，在军方的威信、声望和人脉都是其他家族可望不可即的。而在家族内部，也没有人际矛盾，家中的家臣和侍卫几乎都是与父亲并肩作战的将士们或是已经退伍的老兵，说的严重些，他们对家族的忠诚度可能要比对王国的还要高，这其实也是凌风忆影所乐意看到的。

　　1月12日，凌风忆影和其母澹台落晨在家中低调的举行了一场凌风血宇的葬礼，同时，也为格兰特、布兰德等大家厚爱的将领们祭拜。但因为战事和资金等各种原因，没有举办的多么风光盛大，但母子两人都已经知足。他们也清楚地知道，如果凌风血宇活着的话，也不喜欢奢侈浪费的行为——从他在二十年前授勋仪式上对鲜亮的仪仗队的不以为然就能看得出来了。

　　这一天，恰好其他家臣也终于赶回了王城，于是便邀请了其中几个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很多年的有资历、有感情的老兵参加，还邀请了之前一直留在府中的几个老兵、以及与父亲亲如兄弟的夜城离杀，还有与家族关系密切的米歇尔家族和海氏家族的人。

　　虽然看起来也邀请了不少人，但对于一个公爵的葬礼来说，这已经十分节俭了——在其他贵族口中的原话是，这也太寒酸了！

　　在繁琐的土葬仪式后——原本凌风忆影想一切从简，但为了表达对父亲的尊重，仍然选择了将大部分流程保留。葬礼结束后，凌风忆影陪着母亲送走了米歇尔家族的菲莉娜和海氏家族的海震长老，两位在表达了对凌风血宇将军离世的悲痛和对母子二人的宽慰后，也与凌风忆影商讨了许多事务，让后者不禁头大。在送客完毕后，凌风忆影回到家族祠堂，看着新摆上去的凌风血宇的灵位，不禁感叹家族百废待兴的现况。

　　守灵三天三夜后，凌风忆影才再次回到了众人的眼前，这几天来，他将家族祠堂封锁，唯有每天为其送饭的母亲能看见他，其他家臣都只能在祠堂外远远的祭拜凌风血宇。而凌风忆影将自己关在祠堂里，看着列祖列宗的牌位，独自想了许多事。

　　在回到自己房间，刚要准备去洗漱整理，房间门就被敲响了。

　　凌风忆影疑惑地看向房门，想不到是谁在一大清早来找自己，如果是赤魅、古澈或是乔罗克这些年纪相仿的死党同伴，应当一边敲门一边就出声询问了，而母亲和离杀叔叔则刚刚都已经分别见过面。他一边猜想，一边问道：“哪位？”

　　只听外面传来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公爵大人，下官秋云灭。”

　　秋云灭？凌风忆影记得这个名字，是之前王城派来去亚特城送信的信使之一，当时还与他和夜城离杀一起外出探寻千夜军的消息，并互相救了一命。但与自己的家臣一起回到王城后，便回王城的军部交差去了，也就一直没有联系，他怎么找来了？

　　忆影打开房门，看到了身穿军装的秋云灭，道：“我可不是公爵，我现在就是个闲在家里的刚为父亲披麻戴孝后的普通人，你怎么来了？”

　　后者却没有丝毫表情，他声音低沉地说道：“只有你才能拯救王国了，我……”

　　还没说完，就被凌风忆影的眼神打断了，这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啊！原本炯炯有神的眸子里充满了血丝，那到底是三天三夜未眠的疲惫？还是丧父后的悲痛？是突然扛起家族重担的无奈？还是交织在一起的恨与愤怒！

　　凌风忆影眼神狰狞地不像他的年纪该有的眼神，语气冷漠地反问道：“我？拯救王国？那谁来拯救我？！”他没有给秋云灭说话的机会，但又不像是针对秋云灭，更像是在倾吐自己的怒火似的，“这个王国，为什么还要拯救？这个王国的统治者，已经昏庸到了极点！他在亲手葬送自己祖辈创下的基业！在亲手毁掉世世代代所有将军守护的信仰！在亲手埋葬无数人才苦心经营的帝国！他，将是这个王国的罪人，这个时代的罪人！”

　　他状若疯狂地咆哮着，甚至惊醒了整个宅邸的人，很多人悄悄打开房门，从缝隙里惊恐地看着这个语出惊人的少年。固然，他们对凌风血宇将军的死也感到无比悲痛，对这个家族也无比忠诚，家族给他们的恩惠让他们愿意为其奉献一切，但是，这毕竟是在王城啊……离国王最近的地方……

　　不仅仅是他们，就连夜城赤魅、古澈和乔罗克等同龄玩伴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凌风忆影，而在凌风忆影面前接受这狂风暴雨的秋云灭则更是恐惧。与他们不同的两人，是夜城离杀和澹台落晨，前者听到这一席话后，心里却充满了信心和热血，他应该是第一个知道凌风忆影的想法的人，他庆幸他的想法仍未改变，但也忧虑他是否会被怒火和恨意侵蚀了内心。而母亲澹台落晨则充满了担忧，在她嫁入凌风家开始，就知道凌风血宇这样的人一定会战死在沙场，而不是老态龙钟地病死在家里，所以她早有一些心理准备。她不强求她能荣华富贵，也不强求凌风血宇能够少上几次战场，她明白这些男人们总是喜欢把很多负担强压在自己身上，但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幸福安稳地过完一生。但看到这一幕时，她就知道了，这个孩子，要么在沉默中蛰伏多年后一鸣惊人，要么就在沉默中被恨意吞噬不得善终。

　　在吐出这些看似气话实则心声的话语后，凌风忆影深呼吸了几次，还是回到了平常那平易近人的样子。他对那些走出来的、不知道发生什么但随时等候自己命令的家臣们摆了摆手，然后把愣在原地的秋云灭拉进了自己的屋子。

　　他以为秋云灭仍然因为自己刚刚的突然暴怒而哑然，正准备解释和安慰时，却没想到秋云灭竟突然单膝跪地，并做出了严谨的骑士礼，这是只有家族骑士见到主人时才会做的礼节！凌风忆影讶然：“云灭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凌风忆影以为秋云灭是因为自己的怒气而惊讶，但却没想到他其实是在压抑自己内心的亢奋。

　　“愿以此卑贱之躯，献给公爵大人！”秋云灭抬起头来，眼神炯炯地盯着居高临下的凌风忆影，右手捂胸，左手伸出，“希望公爵大人能收下官入麾下，为您的伟业开疆扩土！”

　　凌风忆影这次更加惊诧了，他不明白为什么秋云灭会突然做出如此举动，他没有贸然接受秋云灭的效忠礼，也没有去扶秋云灭的左手，而是反问道：“为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秋云灭才娓娓道来他突然决定效忠的原因。

　　秋云灭之前与凌风忆影说他小时候在特玛行省出生，随后被母亲带到王城长大成人，但事实并非如此。他的确是在特玛行省出生的，而且正是在亚特城这个凌风家族仿若信仰的地方，但他在几岁时就发现自己的家庭并不美满，他的父亲是个赌徒，但家里却并不富裕到让他尽情的赌博。所以，他们家也发生了很多赌徒家庭都发生的事，父亲嗜赌导致家徒四壁，他自己也被催债的活活打死，母亲带着秋云灭和弟弟一路逃到了王城，路上弟弟丢了，到了王城后母亲也染了重病。

　　但她并没有把家里最后一点积蓄用来买药治病，而是把秋云灭送到了军事学院，付了学费和住宿费，但母亲却撒了谎说学费是从亲戚那里借来的，家里的钱用来治病了。于是秋云灭听信后便努力学习，为了毕业以后出人头地让母亲过上好日子，如果能找回自己失踪的弟弟则更好了。但是，这一切都化为了泡影。在一天下课后，他被学院的导师叫去办公室，通知了他母亲因病去世的消息，并给了他一封他母亲离世前留下的信，里面告诉了秋云灭真相，并叫他不要自责。

　　可是，刚刚十二三岁的秋云灭怎能接受这些？他悲痛地在宿舍里哭了一天，最终想要去上吊自杀，但好在因为他一天没来上课，他的导师十分担心，于是便赶来他的宿舍想要开导他，恰巧救下了他。

　　他感谢他的导师的开导解惑和救命之恩，随后便奋发图强，毕业后顺利进入了监察厅，成为了宪兵。然而，他视为再生父亲的导师，却被人栽赃嫁祸，进了大牢。

　　因此，他的心中埋下了对王国的仇视的种子，他恨王国的监察机关的不作为，恨王国里的恶人太多。而在他听到凌风忆影的话后，却发现他们两人的价值观和经历有很多相似之处，他心中的种子逐渐发芽，又逐渐发生了变异，他仿佛找到了同类。

　　听罢，凌风忆影才明白秋云灭这突然的举动的理由，这并不是千里马找到伯乐的喜悦，而是两个有着共同野心和观念的苦命人的惺惺相惜。

　　“我接受你的效忠，骑士。”凌风忆影扶起秋云灭的左手，“我赐你凌风家族家族骑士称号，并赐姓‘凌风’，希望你有了新的姓名后，也有新的未来。”

　　事实上，凌风忆影尚非公爵，并没有赐予人骑士称号的权力，但谁都知道，只要星语王国在凌风忆影成年之前还未灭国，那么凌风忆影迟早会是公爵，并且也已经是凌风家族的掌门人。

　　凌风云灭，将是他收下的第一个骑士，正如他对秋云灭所说的，希望他会有新的未来。这句话，也是他对自己家族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