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茨]本大爷就是酒吞童子》千山日月

4、涅槃之火

　　床头柜上的手机在木制结构得的表面发出极有规律的嗡嗡声，手机主人忍无可忍，终于接通了电话。
　　未等机主抱怨出声，对方已经先发制人地开了口：“你终于接电话了。二十分钟之后，车到你酒店地下停车场，你走C出口，我们在车里等你。别忘了戴帽子把你头发遮上。胡闹够了就快做正事。”
　　酒吞皱皱眉，十分不屑地切了一声：“我说大天狗，你管得是不是有点多了？”
　　酒吞这边摆出一副要吵架的姿态，可对方却像是没听到似的，二话没说就挂了电话。以百年来来大天狗对酒吞童子的了解来看，他有信心，不管酒吞的脾气有多不好，可正事却是从未耽误过的。不过大天狗自认为还是适当要提醒一下他，因为这家伙几百年来都是一个德行，丢三落四，摆出一副对什么事情都是漠不关心的样子。
　　酒吞暴躁地挥手，欲将手机摔碎，幸亏在最后一秒留了个心眼，如果摔碎手机就联系不上惠比寿了，只好在紧要关头将手指攥得死紧，不让手机滑落出去。
　　他又坐回床上，从被窝里摩挲一阵，拽出了男孩的大手，呆愣着出神。
　　时钟滴滴答答地走，而酒吞脑海的闸门，终于得到了释放，记忆山呼海啸般席卷而来。
　　他记得那一年的七月初七，和茨木两人变成人类的模样下山。茨木童子的五官太过俊俏，白净的模样又透着年轻的朝气，正是年纪轻轻的少女喜爱得那一型；而酒吞童子的眉梢眼角俱是风流，小麦色的皮肤蕴含着力量，惹得年轻的少妇们不住回头看，这一路走来两人俱被姑娘送的礼物堆了满怀。月色正好，他们二人隐了身形，在挂满祈愿竹签的树下长长地亲吻。风拂过树叶，发出沙沙声响，连带着竹签也叮铃叮铃地唱起歌来。
　　他记得那一年的三月初三，节日的乐声连山顶都听得到。茨木童子变成了普通女子模样，而酒吞也摇身一变幻化成翩翩美少年，两人扮作一对小夫妻，混在带着女孩子们外出游玩的父母中间。酒吞瞧着茨木与小女孩玩的开心，似乎对这扮家家酒的游戏并不厌烦。酒茨二人变化而成的皮相实在美貌，令众人赞叹不已，还有热心的阿婆前来告诉他俩哪座山里的神社求子最为灵验。夕阳西下，二人离了人群向山上走，酒吞听见茨木在一片红霞中对自己轻声说道：“挚友，不如我们领养一只小妖怪吧。”
　　他记得那一年的五月十五，他二人本来是在在山顶看着山下犹如长龙一般的游行，喝着前夜里小妖从皇居偷出来的酒，终于还是禁不住人间的热闹。化作两名贵族侍卫，着颜色鲜艳的服饰，混进了游行的队伍当中。可没多久就开始后悔，两人都不知仪式何时结束，何况周围俱是阴阳师之流，想来真是大胆。最终的确还是被人识出本体，酒吞干脆牵起茨木的手，当着众人的面化作一律黑烟消散无踪……
　　从那手心传来的温度，是不会变的。酒吞握着名为I.D男子的手，从美好的回忆里堕入现实。
　　酒吞看看手表，距离大天狗约定的见面时间只剩下五分钟了。他迅速穿好衣服，将红发散开，翻来找去，只好暂时借用I.D的毛线帽将一头火红的发遮住。正在这时，房间里的电话响了起来，原来是前台告知他有一位朋友前来。在嘱托前台请将来人送上电梯之后，酒吞这颗悬着的心，稍微得到了些许放松。他披着皮衣往外走，刚打开门就赶上惠比寿的电梯到了。连忙把人推进屋，交代一句“我有急事先走，晚上回来。千万治好他”，便钻进了电梯，一闪没了影子。
　　果不其然，时间观念一向很好的大天狗刚到达C出口外面，正想熄火的功夫，戴着毛线帽的酒吞童子便出现在众人视野中。既然副驾驶被大天狗占了，酒吞之后坐在后面。万年竹看从书上移开目光，看了一眼酒吞，向里面挪了挪，让出一点空间；后排的妖琴师带着耳机一副陶醉的表情，压根没注意到他们接的人已经到了。车内温暖的空气让酒吞微有些出汗，他将毛线帽摘下，皮夹克拉链拉开后，终于在万年竹旁边坐稳，系上了安全带。
　　待车子开出了酒店，开上了平坦大道，酒吞这才发现他们似乎少了一个人。
　　“我说，怎么没看到烟烟罗？”酒吞童子敲了敲前面的椅背。
　　大天狗遂摘下耳机，回答道：“她带着造型团队先过去了。”
　　“哦。”车内又回归平静。看书的继续看书，睡觉的继续睡觉，听音乐的继续听音乐。
　　酒吞童子一晚上没怎么睡，车子晃悠悠的，连带着也把他的困意晃出来了。为了防止人从外面向里面看，车玻璃贴着特制的遮光膜，可身旁的万年竹为了看书，反而打开了车顶灯，酒吞只要向后仰头靠在座位后背上，那光线就直射入眼，虽然灯光昏黄并不刺眼，可他怎么也不能在这种光亮下睡过去。干脆从口袋里拽出毛线帽，重新带回头上，将帽檐下拉，径直盖过眼睛，终于能放心睡过去。
　　车内流淌着安静与温暖，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酒吞童子紧绷的神经才能稍稍松弛下来。他平稳的呼吸着，这才发觉这帽子上面竟然沾染了I.D的味道，是淡淡的香水味，和他将I.D抱在怀里时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大脑又不受控制地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不知道那孩子起来没有？烧退了没？惠比寿的医术向来令人放心，交给他就没问题了。唉，我在担心什么啊……
　　——其实你只是想弄清楚他到底是不是茨木童子的转世罢了！
　　一个声音从心底传出，震得他脑壳疼。
　　今年是哪一年了？他思考了一会，才找到答案——公元2055年？岂不是，过去一千年了？
　　一千年的阴阳两隔，一千年的苦苦等候，能换来一个美梦成真吗？

　　终于到了会场，距离杂志社记者进行访问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四人都是素颜，没有什么造型可言，最重要的是衣服还没有挑选。幸好经纪人烟烟罗提前就位，已经将符合今天采访主题的服装和造型大致挑选了一下，一会再由个人决定就好了，这样就节省了许多时间。正在造型总监食发鬼和同行讨论补水祛皱的问题时，四个高大的男人终于进了化妆室的大门。
　　一小时就要进行的采访主要针对的问题主要是“百鬼夜行”组合接下来的音乐道路，最开始是团体采访，会询问几位在未来想要尝试的音乐风格是什么，之后是单独采访，会根据每个成员的性格特点进行提问。于是成员们在挑选服装的时候就要考虑到一会的采访可能会问什么类型的问题。
　　大天狗为了表达自己的音乐主张，特意挑选了写有“大义”儿子的头戴，配合整体的日系复古风格，毫无违和感。
　　妖琴师本就清秀的面庞，在带有和服元素服装的映衬下，更显得俊美非常，有一种跨越性别之感。而他选择了青色流苏作为配饰，增加服装整体的稳重感。
　　万年竹一向是极简主义的拥护者，这次选择的服饰也有着线条整洁的剪裁，他只选择了一枚样式古朴的戒指作为配饰。
　　酒吞童子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挑衣服的时候看都不看，随手一指就选好了一件。
　　等到换好衣服做发型的时候，酒吞才发现自己手中竟然还攥着那孩子的毛线帽，一时间也有些哭笑不得了。
　　食发鬼见拿顶帽子实在不是酒吞童子的风格，心生好奇，便夺过他手中的帽子替他戴在头上。酒吞正想要一把扯下，却看到镜子里戴着帽子的自己出人意料的好看。虽然不是一贯成熟性感的风格，可是在帽子的衬托下，他奇迹般变得年轻了，是富有朝气的，保持着少年的多情和天真。
　　食发鬼眼见效果不错，更省去了给他打理长发的时间，自然更不可能持反对意见了，而酒吞在这期杂志上的造型，就这样歪打正着地确定了。
　　一小时后，采访准时开始了。烟烟罗用台本扇着风，在一旁注意着采访的进行。
　　团体环节进行得十分顺利，除了酒吞童子和平日相比稍显安静之外。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通常来讲酒吞本来就不怎么爱说话，乍一看有些闷骚内向，可一旦上了舞台，表现地欲望比所有成员都更加强烈。
　　在回答了关于音乐梦想，演艺事业方向等问题之后，采访顺利进行到下一阶段的单独环节。
　　记者似乎看出酒吞童子的状态不好，便建议先采访他，尽早结束也可让他休息。这正是烟烟罗求之不得的，这些人类可不知道，酒吞大爷若是发起脾气来，能有多恐怖。
　　“酒吞童子先生刚才也说过，要在下一张专辑尝试新的风格，似乎是要在摇滚乐中加入和风元素，具体能够呈现怎样的效果呢？”
　　“虽然摇滚乐在大家看来似乎是吵闹而热烈的那一种音乐类型，而和风多半是唯美悠扬的，但是我觉得不全是这样。和风音乐也有大气磅礴的一面，甚至比摇滚乐营造的意境还要宏大，而我想发掘出古典音乐和现代音乐的兼容性，因为我觉得如果可以在乍看没有关联的两个性质之间找到联系，并且能够让二者融合的话，是一个有趣的挑战。”
　　虽然酒吞童子看上去面色不善，可真到了回答问题的时候，足以维持一贯的清醒头脑，令记者和经纪人都很满意。
　　“请问酒吞童子先生在新专辑中会尝试新的乐器吗？”
　　“这是肯定的。毕竟如果用吉他演奏出来古风的音乐总是觉得有些奇怪吧。但说不定用古代乐器演奏流行音乐的话效果还不错呢。”
　　“实在太令人期待了。请问酒吞先生会尝试什么乐器呢？之前学过的还是要尝试新的东西呢？”
　　“这个说来惭愧，我自身的音乐素养并不如其他三位成员好，其实他们三位起初是使用民族乐器的。大天狗和万年竹都会吹笛，而妖琴师会弹古琴，当初取名的时候也考虑到了这一点。”
　　“哦？之前从未听说成员们取名原来是和乐器有关呢，那么请问酒吞先生为什么选择这个名字呢？也和乐器有关系吗？”
　　“我和他们不一样……大天狗也是……我们没有用乐器取名。我的话……可能只是因为爱喝酒吧。”
　　记者眨眨眼睛，似乎发现了一个值得发掘的话题。
　　“酒吞童子先生似乎是第一次表示自己喜欢喝酒呢。酒量肯定不错吧？”
　　“还可以。”
　　“那么平常成员们也经常聚在一起喝酒吗？”
　　谈话似乎让酒吞稍微放松了些，笑了笑，答道：“大天狗是不喝酒的。其他成员多少会喝一点。”
　　“哇，酒吞先生一下子就爆出了重要的事情呢，大天狗先生真的是内心和外表一样的正经啊。”
　　“是，那家伙是难得的正经人。”
　　记者笑得更开心了，继续问道：“那我们继续讨论音乐的问题，我们都知道酒吞童子大人通常是作词担纲，那么在新专辑中有多少首歌会是您作词的呢？”
　　酒吞童子瞥了一眼烟烟罗，烟烟罗点了一下头，表示允许。这毕竟是设计组合计划的问题，能不能说还要听经纪人的意思。
　　“新专辑的主题还不能透露给大家，但是肯定不会让大家失望的。可以说我会为几首歌曲作词，甚至还会作曲，这几首歌之中有的是关于怀念，有关于回忆的，悔恨的，当然还有对未来的希望。总之是听了之后能给大家带来启发的歌曲，请各位尽情期待吧。”
　　“哇，很让人感兴趣呢。回忆、悔恨、怀念、希望，听起来似乎和爱情有关啊。毕竟这是爱情必须经历的四个阶段嘛。那么，请问在乐曲创作过程中，会不会流露个人情感呢？会不会受到过去感情经历的启发？”
　　“说好不能问感情相关问题的。这个问题我们不能答。”烟烟罗打断了记者的发问。
　　“没关系，你问吧。我尽量答。”一反常态的，酒吞童子违背了烟烟罗的意思，选择回答情感方面的问题。其实不回答感情相关问题这个规矩，还是他自己订的呢。
　　记者有些不好意思，脸都红了起来，默默等待酒吞的答案。
　　酒吞童子长叹口气，摸摸鼻尖，而他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让记者着实又惊又喜——“其实，我的感情经历不是很丰富，最起码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丰富。”
　　小记者这下连耳朵都红了，一脸兴奋地瞪着酒吞，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是个记者，变成了一个八卦的小女生。
　　“我是属于比较懒的人，有一份美满幸福的感情，有一个合适的人，就想要持续到地老天荒。呵呵，是不是有些老套？”
　　记者拼命摇头，问道：“可是这样的话会不会觉得单调无聊？”
　　酒吞也跟着摇摇头，答道：“不会。如果连相守一生的勇气和觉悟都没有，怎么算得上爱呢？”
　　烟烟罗就算用鼻孔去想，也知道他说的是他和茨木童子那点事儿。可酒吞向来是不愿意提起这事的，今天反而大方勇敢主动地开了口，就连烟烟罗这个什么没见过的女妖也产生了点好奇。
　　记者的脸红的像个番茄，只怕下一秒鼻血流要流出来了。
　　酒吞接着说：“所以对我这种人来说，谈一次恋爱就是刻骨铭心的。这种关系一旦失去，难免会回忆，会悔恨，会怀念，同时还会希望对方过得幸福。”虽然酒吞说的这些指的是自己后悔茨木死在面前，留他一人在世界上孤单飘零，只能经年累月地活在回忆之中，怀念故人，同时还幻想着茨木没有遭受过那些痛苦。可在小记者这个门外汉听来，完全就是情圣的会心一击啊！再配上酒吞童子这幅憔悴的模样，活像是失恋了之后还希望对方安好的那种人，真是我见犹怜！
　　“我想做出能够表达这些情绪的音乐。毕竟这种情怀是共同的，是每个人都经历过的，也就更能引起共鸣。”
　　酒吞低头看一下手表，心中甚是着急，又有些后悔自己话说的多了，导致采访时间延长，便向烟烟罗暗示，希望采访快点结束。
　　烟烟罗心领神会，也希望早点结束酒吞的单人采访，不然这小记者怕要激动地晕厥过去了。
　　于是，小记者红着脸，依依不舍的和万人迷酒吞童子告了别，目送对方出了采访室。
　　酒吞结束了拍摄和采访工作，连衣服也没有换，直接套上外套，带上口罩和墨镜，和等候在一旁的妖琴师打了声招呼后，拉上司机，直奔地下停车场。
　　也不知道他醒没醒。不知道惠比寿有什么发现呢。酒吞再一看表，这都过了四个多小时，等赶回酒店差不多也得五个小时了。一路上净是红灯，酒吞童子更加地心如火烧。自打他开始怀疑I.D是不是茨木童子的转世开始，他就像是个十七八岁的怀春少女，连日后怎么和茨木道歉，怎么一心一意爱他，怎么弥补他，怎么和他共度余生等等，都想了一遍。
　　一千年了，就算是只凤凰，也该涅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