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暖暖》柳林风声

49、倒春寒

　　春节过后，南风家中一下冒出好多绿色。颜暖的父母在他们临走前不光塞给他们大包的鱼干虾干，还有自家的花花草草。回到家后，南风与颜暖买了些花盆和泥土，将枝条和花籽都种了起来。待到初春来临时，家里便平添了许多绿色，旱金莲从泥土中冒出了头，三角梅光秃秃的枝杆上长出了嫩叶，茶花自开自谢，芦荟常绿常青，已长到番茄大小的仙人球始终鲜绿如一……
　　过了三月，天气本已逐渐转暖，到了四月中旬却又突然降温。初春天气多变，冷空气一来，让人丝毫感觉不到春天的气息，老天时常阴沉着脸，淅淅沥沥的雨下个没完，路上行人渐渐露出的脖颈，又都缩回了厚厚的围巾里。
　　前春暖，后春寒，这种季节这种气候，人的抵抗力最弱，最容易生病。颜暖对南风不太放心，天气一变就要求他尽量呆在家里，即使出门也不要一个人去。她一直记得医生的话，南风的病情在半年到一年之内都有可能反复，绝不能大意。何况最近他的气色不是太好，可他自己总说没事，对于颜暖的紧张并不怎么在意。
　　心态好当然是好事，颜暖也希望自己的紧张是多余的。不过该说的总是要说，有时南风不听她的话仍旧照常工作或是一个人往外跑，还是会惹来她的一通埋怨。

　　某个休息天的下午，颜暖去超市买了点东西，回来时家里却没了人影，只留了一张字条，说是出门办点事，一会儿就回来。
　　“干吗去了……真是，就你事儿多……”颜暖老大不高兴地嘟哝着抱怨了几句，想要打个电话问他在哪儿，又觉得自己这样婆妈太招人烦，便干脆抛开胡思乱想，老实在家等他回来。
　　闲得无聊，忽然想起好久以前和他一起看碟的事，当时看了一半就睡着了，至今不知结局如何。于是翻箱倒柜找出那张南风最爱的影片，放进碟机，快进到看了一半的地方接着看起来。
　　一直等到片子放完，眼泪都流花了脸，颜暖赶紧去洗了把脸。抬头看看时钟，南风居然还没回来，她不免有些担心起来。正想给他打电话，他却开门走了进来。
　　“去哪儿了！去这么久也不来个电话，我等你半天……不是跟你说过不要一个人出门！”颜暖瞪着眼数落他，见他两只手都提着东西，又问，“买了什么……蛋糕？”
　　“生日蛋糕。”南风将蛋糕和塑料袋都放在桌上，自己在沙发上坐下。
　　“啊？”颜暖惊讶地睁大了眼，“你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南风点点头，把塑料袋递给她。“送你的。”
　　颜暖打开一看，顿时又惊又喜，竟是她一直想要收藏的高达模型。“高达W？！哎呀天哪，太华丽了！”她看着笑笑的南风，“你还懂模型？你怎么知道我要这个？哪儿买的？”
　　“你不是叫我上网查。”
　　“你真查啦？”颜暖忍俊不禁，“多少钱？挺贵的吧？”
　　“还行。”
　　颜暖撇撇嘴，她又不是不懂行情，这样一个模型，少则七八百多则上千，要不是这么贵她也不会一直犹豫着不买了。
　　“你发了呀！捡钱了？中彩了？出手这么大方……”
　　“难得的，一年就这么一次……再说私房钱总还有些的……”
　　“居然有私房钱！藏哪儿了？快交出来！”颜暖嬉笑着在他腹背腰间乱摸一气，逗得南风直笑。笑到后来却忽然咳嗽起来，颜暖忙替他拍拍背，见他伸手揉着胸口，她顿时收起了玩心。“怎么了？不舒服？”
　　南风止住咳嗽，皱皱眉，“嗯……天气不好。”
　　“你还怪天气……”颜暖不满地白他一眼，替他揉着背，“叫你不要一个人出去，着凉了怎么办？”
　　南风舒展眉心，微微笑道：“难得出去一趟，又没什么……你生日我总不能装不知道。”
　　嘴上虽抱怨，心里还是舒服的，颜暖笑道：“谢谢……你居然知道我的生日，我好像没告诉过你吧……怎么知道的？”
　　南风笑而不答，“干吗这么惊讶，别跟我说你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
　　“怎么会，我自己忘了也有爸妈有瑞瑞的短信提醒啊！”颜暖笑道，“我还去超市买了好吃的，想晚上做顿大餐，给你个惊喜……”
　　“你过生日，怎么是你给我惊喜？”
　　“有什么关系，大家同乐嘛。”
　　“那你要给我什么惊喜？”
　　“也没什么，就是做点好吃的……”见南风笑，颜暖撇撇嘴，“民以食为天……反正是比不上你这个‘惊喜’了……”说着，露出点郁郁的样子。
　　“怎么了？”
　　颜暖摆弄着手中的高达，“仔细想想，我这爱好……挺费钱的，以后还是别买了……”
　　南风微微一怔，“暖暖……这是我赚外快攒的钱，买件礼物而已，你别想多了……”
　　颜暖默然几秒，忽而笑着点点头，“也是，总不能欠了债就不过日子了！”说着嘿嘿一笑。
　　她倒是懂得自我开导，不需人安慰，有什么郁闷的事，几秒钟就想开了。南风笑着摸摸她的头。“怎么回事……哭过了？”
　　颜暖揉一揉红红的眼，“你发现了呀……还不怪你那个《死亡诗社》！”
　　“……看哭了？”
　　颜暖点头，“结局太震撼……你看哭了么？”
　　“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干吗。”
　　颜暖做个鬼脸，又感叹：“不过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喜欢这片子了……结尾真是感人！尤其是最后学生们一个一个站到课桌上……我就忍不住哭了……”
　　南风点点头，“那一幕很经典，当年我们诗词社的人就爱模仿那一幕，徐放还非要学Keating老师，让大家站桌子上念诗……”忆及往事，他不由得微笑起来。
　　颜暖也被勾起了兴趣，“听你提过……你们怎么模仿？真站课桌上？”
　　“课桌上、讲台上、饭桌上，哪儿没站过。”南风说着也忍不住笑，他忽然起身，几步走到饭桌旁，踩着凳子一下子站了上去。“O Captain！My Captain！”
　　颜暖再也没有想到他竟会这样激情迸发，她吃惊地瞪大了眼，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南风！南风……你疯了！”
　　南风笑着要她上来。颜暖哈哈笑着不肯上去。
　　南风看着她，眉眼间的笑意仿佛能化开春寒。
　　“暖暖！”
　　“啊？”
　　“结婚吧。”
　　颜暖顿时忘了笑，张口结舌地瞪着眼。
　　“我说，要不要结婚。”
　　颜暖惊愕半晌，忽然很想大笑，“你……求婚不是应该跪下么，怎么站得比我还高！”她笑着跳上饭桌，与他紧紧抱在一起。
　　“有预谋的？还是一时冲动？”
　　南风只笑，“答应了？”
　　颜暖也笑，“废话！就怕你不提！”
　　两人都笑着，笑到腿脚发软才相携着从饭桌上下来。
　　“我先去做饭，吃完饭再说！”
　　南风却拉住她，“今天你是寿星，应该我做。”
　　颜暖笑道：“呀，这么好？那……恭敬不如从命。”
　　南风笑着钻进了厨房，颜暖喜笑颜开地摆弄着她的生日礼物。又忍不住要去打开蛋糕盒子，一眼看见盒子上夹着一张小卡片。她取下生日贺卡打开一看，是南风的字。

　　暖暖：
　　生日快乐。
　　还有些话，也借这里说了吧。
　　只想说……

　　正要往下看，贺卡忽然被抽走了。
　　“快给我！”
　　“现在先别看……”
　　“干吗！写了还不让看？”
　　“写得有点……酸。”南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
　　“没关系，我不嫌弃你！”颜暖说着要去抢他手里的贺卡。
　　南风却将卡片往裤兜里一揣。“晚上再给你！”说完又转身进厨房了。
　　颜暖笑眯眯地看着他关上厨房的移门，她毫不怀疑今天将是她最为难忘的一个生日，因为她得到的惊喜实在太多了。仔细想想，这一切真有些不可思议；再多想想，这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理所当然、合该如此！她开心地拿着高达模型走进原本属于南风的小房间——现在是她的地盘——将模型像模像样地摆放在书桌上。
　　结婚么……嗬！亏他提出来了，不然等到她忍不住先提的话，她爸妈又会有想法了。
　　一阵寒风吹进来，颜暖缩了缩脖子，忙把窗户关好。倒春寒真是烦人，把春天搞得比冬天还冷……等天气暖和一点吧，等天气变暖了，他们就去把证领了。先不告诉爸妈，不然他们肯定要看皇历选日子，麻烦得很……办酒的事就不着急了，反正领了证他就跑不了，而且她也不喜欢那种很老套的婚礼，所有流程都差不多。最好悄没声地就把婚给结了，谁也不告诉谁也不请……就怕爸妈不会同意，起码也得在老家办一场……不过这都是后边的事，她犯不着这么早就开始操心……
　　颜暖想着这些事，独自傻笑起来。却听见厨房忽然传来“咣当”一声，像是锅子砸在地上的声音。
　　颜暖的心猛地抽紧了——男人做事就是这么不小心，毛手毛脚的把东西碰掉了——可她却不知为何像是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这种想法只是她的自我安慰罢了。
　　她猛地冲进厨房——
　　南风倒在那里。
　　她一下子扑了过去。“南风？南风！”
　　他没有反应，脸色苍白如纸，双唇泛出深紫色。
　　颜暖觉得整个人都绷紧了，头皮后背一阵阵的发麻。她跌跌撞撞地冲出厨房去拿他的药，跑回去给他喂下；再跌跌撞撞地冲出去找手机，打电话叫了救护车；最后她回到南风身边，他仍昏迷不醒，她不停轻轻拍打他的脸，大声叫他的名字。眼泪不住地涌上来，又被她生生压了回去。他的身体、他的脸，都那么冰冷，就像这个本应温暖，却是如此寒冷的季节一样。

　　在救护车上，医护人员对南风进行了急救。看到他在氧气面罩里气若游丝的呼吸，颜暖觉得自己也快喘不上气了。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救护车尖声鸣笛，飞驰前行。
　　南风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颜暖一下活回了半条命。
　　“南风？！……”
　　南风没有神采的双眸凝视了她一眼，忽然勉强挣开她的手，颤抖着从裤兜里掏出那张有些发皱的贺卡，塞到她的手里，又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硬硬的贺卡边缘让她的手心发痛。但她仍紧紧地握着。直到他的手缓缓地松开，无力地垂了下去。
　　“南风！……”
　　她忽然哽住了，再也叫不出他的名字。
　　他的眼角，有泪滑落。

　　暖暖：
　　生日快乐！
　　还有些话，也借这里说了吧。
　　只想说，上天待我不薄。我何其幸运，能够认识了你。
　　和你在一起所经历的这一切，酸甜苦辣，加起来，可能就是大家所说的“幸福”。只是幸福这东西一向短暂，因此才显得美好而珍贵。
　　至于将来……我不知道，也不敢说。奢求与梦想，从来不是我的强项，所能做的只是把握现在罢了。
　　那天看见一首小诗，不知是谁写的，应该不是名家。但是很美，好像说出了我想说的话，就把它抄给你吧。

　　我爱你
　　可是我不敢说
　　我怕说了
　　我马上就会死去

　　我不怕死
　　我怕我死了
　　再也没有人像我一样爱你

　　哈哈，怕又要被你嘲笑了……原谅我脸皮薄顾虑又多，该说的话一直说不出口，还要用纸笔这样老套的方式代替，实在惭愧。
　　暖暖，最近一直在想，不该再这样蹉跎。要是运气好，若是还有缘，我们就结婚，好吗。

　　南风

　　她坐在急救室外的长凳上，眼泪滚滚而落。
　　“南风……南风，你不是说出来了嘛！我也答应了啊！你这人真是的……南风……”
　　她喃喃自语，不停啜泣着。
　　“南风……已经是春天了……等天气暖和了，我们就……结婚，我们就……”
　　她说着说着，终于放声大哭。

作者有话说

　　一口气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