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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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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韩守会想,为什么自己就糊里糊涂地搬进了慕府呢?虽然慕制走前叫他住进来看着慕艾,但他完全可以一走了之啊。搬进慕府,意味着要日日忍受慕艾别扭的性格,还要躲避弥白无时无刻的找茬,所有迹象都表明,这实在是一件有弊无利的事。最最重要的是,住进慕府,他就完全是个良民而非乞丐了,这无疑与他现阶段的心愿背道而驰。
纵观韩守的心愿史,大致可以分成三个阶段。当韩守还是个有爹疼有娘爱的小孩子时,他的心愿是长成像他爹一样英俊的男人。他娘问他为什么,小韩守脆生生地回答道:“因为像爹一样英俊才会有很多漂亮的姐姐喜欢啊。”为此,韩守的娘三天没有给这两父子做饭。
韩守他爹不仅英俊过度,还风流过度,结果乐极生悲,得了花柳病。在家里为了抓药连祖传的玉都当了之后,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却一命呜呼了。他娘把最后半个地瓜留给韩守,自己饿死了。最后草屋里只剩下韩守孤零零的一个。冬夜寒冷,他生了堆火取暖,却把整间屋都烧掉了。韩守侥幸逃得性命,从此沦为乞丐。由于他爹的死因,他早已打消了长成英俊男人的念头,这个时候,他的心愿是讨够了钱再把草屋盖起来。
韩守兢兢业业地做着乞丐,他原本是可以完成这个心愿的,可当他攒钱攒到一半的时候,他遇到了柳七。
柳七的存在完全粉碎了韩守之前的人生观。这个人日复一日、不厌其烦地向他灌输所谓“文雅乞丐的活法”,让他时刻感到自己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最让他痛苦的是,虽然他极力抗拒,但柳七的话确实对他产生了某些影响,证据就是从某一天开始,他不再想重建草屋了,也许只是因为柳七说了无数次的那句“做乞丐有什么不好”。
“做乞丐有什么不好?除了冬天有点冷之外什么也不用操心,活得多自在啊。你看我们现在天天睡在巷子里,好过你睡草屋一觉醒来它不见了。”柳七振振有辞地说。
你饿不着么你当然什么也不用操心……韩守无声地辩驳着。但他被最后一句打败了。他已经死了爹娘没了草屋,他再也不想失去任何东西了。
于是韩守振奋精神,扭转马头,杀向完全相反的那个方向。他新鲜出炉的心愿是:做一个敬业的乞丐。从此愈加兢兢业业,只是再不攒钱了,攒着钱是多个操心的东西,讨到钱就老老实实去吃饱了,这才是乞丐的本分。
他那临死前还担心儿子会饿死的娘如果泉下有知,不知要作何反应。
总之,一直到慕制扔下那个晴天霹雳之前,十三岁的韩守都只想老老实实地做个乞丐,完全没有向良民发展的意向。奈何慕制从来也没有认真听过他的意见,就纯粹单方面地把慕艾塞给他,然后马蹄的的地远走他乡,并且再也没有了音信。
当时,韩守在巷子房里辗转反侧了整整三夜,第四日,他只身走进了慕府的大门。
“去打猎?我看他那身形啊,去打劫也没问题啊!”韩守离开巷子前,柳七嘿嘿地笑着猛拍他的肩膀,那力道虽不及慕制,却也有七分火候,“管他打猎还是打劫,咱兄弟要去当人家女婿啦,哈哈哈哈!”
知道此去凶多吉少,韩守对柳七的感情突然浓厚了起来,于是他破天荒地没有去躲柳七的巴掌。
他不躲,柳七的巴掌却缓下来了:“怎么不躲啊?”
韩守看一眼柳七:“不躲你还嫌啊?”
柳七一愣,马上讪笑起来:“我这不是提醒你吗,你不躲那就不好玩了。”
“我要走啦。”韩守撇撇嘴,“你不说点啥?”
柳七不以为然:“干吗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不就是去跟小姑娘一起住吗,又不是去死。”
“也许比死还惨……”韩守气息微弱。
“啊?”柳七把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比死还惨?”
“是啊……”
柳七一手支着下巴,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韩守:“我说,你是男人吧?居然怕个小姑娘,丢不丢人啊?”
“你也好不到哪儿去。”韩守没好气地说,“她看你的时候我看见你哆嗦了。”
“……”柳七一时语塞,“……我冷!不准我哆嗦?”
“准,准,”韩守拉着一张脸,“你哆嗦吧,我走了。”
柳七站在巷子房门外大力地挥舞着白手巾,热泪盈眶:“兄弟!保重啊!保重!”一条街外两个正在散步的姑娘听到他高亢的声音,同时“啊”的一声晕倒在地。
把柳七的声音撇在脑后,韩守快步往慕府走去,一脸的视死如归。
眼看着慕府的大门越来越近,韩守的心里又砰砰地敲起了小鼓。
怎么跟慕艾说呢?
说“你爹叫我住进来,叫我看着你”?
韩守抬头看天,仿佛看见了被慕艾一脚踹上天的自己。
说“你爹让我来照顾你,我也担心你,所以我来了”?
韩守保持着抬头看天的姿势,仿佛再次看见了被慕艾一脚踹上天的自己。
说“其实我不愿意来,可是你爹拜托我来,我不得不来”?
韩守依然保持着抬头看天的姿势,仿佛又一次看见了被慕艾一脚踹上天的自己。
“吱呀……”
没留神已经走到了门边,韩守无意识地伸手推门,门居然就这么开了。他一眼看进去,顿时脸色发白。
——慕艾就在庭子里,正回头看向门外。
韩守两眼发直地看到她怀里抱着的白猫,立刻发出一串惨叫。
“啊啊啊啊——”
“鬼叫什么啊!”慕艾不满地斜过一眼。
韩守全身发抖:“它!它在笑!”
“谁在笑啊?”慕艾顺着韩守恐惧的目光看向自己怀里眯着眼的白猫,“你说弥白?猫怎么会笑,真是胡说八道。”
可是韩守依然哆嗦得不能自己,两个眼睛骨碌碌地只往地上看。慕艾又好气又好笑:“你连弥白都怕啊?真胆小。”
两人就这么门里门外地对峙着,半晌,慕艾赌气似地扔过一句话。
“你不是要进来吗,老站门外干什么?展览?”
韩守一惊,才拖拖拉拉地走进门来。慕艾又硬梆梆地扔过来一句:“关门啊,开着门迎贼么?”
“柳七现在在干什么呢?”关上大门的那一刻,韩守想。
慕府的门砰地关上了。这一日起,乞丐韩守,正式成为良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