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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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遖宿与天璇的战事,已经胶着许久了。
当初遖宿以一国之力,撼动天璇四国联盟,攻克天玑,战降天枢,那般赫赫威势,也在而今泥泞成一线的战场上日渐消磨了锋锐。
当初天权与天璇结盟,最难商议之事当属出兵,虽说执明觉得派点将士去战场上见见世面挺不错的,但太傅却觉得保存兵力才是最重要的,万一天璇战败,天权兵力来不及撤回怎么办?
天璇比天权还要纠结几分,既想让天权多出兵好减轻天璇的压力,又怕天权兵力给的太多,毕竟天权出兵就要借道天璇,万一天权来了就不走怎么办?
丞相为了这事,头发都要愁掉了。
不过在执明遇刺之后,这事就不算是事了,太傅心里那口气根本吞不进去,不给遖宿吃点苦头,还真当我们天权都是混吃等死的不成?
出兵,必须出兵。
太傅呈现给天璇的态度非常强硬,兵力多少,出发时间,我天权都给订好了,让不让,你天璇自己看着办。
丞相反倒松了一口气,就按天权说的做。毕竟太傅生气归生气,各方面功夫恰到好处地让人挑不出错来。
终于不用自己操心了。
陵光微笑:“遖宿这次,当真是帮了我天璇大忙,若非战前对阵,本王定要好好感谢遖宿一番。”
“本王倒是没想到天权王竟然命大至此。”毓埥面色阴沉,“是本王着急了。”
“老臣无能,还请王上责罚。”
“国师何出此言。”毓埥摇头道:“是本王考虑不周,废了国师埋在天权王宫的一手好棋。”
“王上,可还要再派人手前去?”
“不必了,天权经此一事必然万分警觉,怕是不好得手,况且……”毓埥眉头微微皱起,“只怕天权,要出兵了。”
夜晚是安静的,夜色是浓郁的,世间万物包裹在这片温柔中,恶念与悲切,美好与丑陋,都披上了一层光洁的外壳,蠢蠢欲动却又悄无声息。
打更人提着灯笼匆匆走过,留下一地破碎的枯叶。风蜿蜒着爬过宅院,身后是摇曳的烛火。
那一点微光在夜色中一顿又一跳,像是隐晦地孕育着什么难以言明却又急不可耐的东西。
朱漆大门仿佛经不住寒风似的一声吱呀,吓得躲在街角的黑猫猛地蹿上了墙,瞪着绿阴阴的眼睛,拱起脊背警惕着。
门被人从里推开,只依稀看见一道黑影守在门内,轻微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黑猫扭过头去,只见一个戴着兜帽的人匆匆而来,走进门内后,大门又被人吱呀一声关上。
黑猫舔舔自己的爪子,轻盈地跳回了街道。
大院内黑漆漆地一点光亮都不透,像是个沉闷压抑的牢笼,遏制着那些几乎要刺喉而出的秘密。
带着兜帽的人被家仆带到一处破旧的老屋前,不知转动了何处的机关,墙面缓缓打开,露出可供一人通过的缝隙来。来人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密道深处。
来人转过墙角,就看见一道烛光隐隐从暗室里透出,他取下兜帽,露出一张极为刚毅的脸。
“郑大人。”屋内的人起身见礼,暗室空间极小,却摆了不下数十张椅子。天玑灭国后,这些前朝权贵私下联系极为隐蔽,像这样齐聚一室,还是头一次。
“诸位大人郑毅修拱手回礼:“今日邀诸位前来,实则是有大事相商。”
“郑大人请讲。”
“我国亡国以来,诸位大人府上可还安好?”
底下众人顿时露出几分苦笑:“郑大人何来此问?若我等府上安好,想来今天也不会在此碰首了。我等亡国之臣,只求苟延残喘,那遖宿着实欺人太甚,上缴税负半年之内翻了三翻,谁能受得了?”
郑毅修捻了捻自己的长须:“正是此理。我等虽为亡国之臣,也不是他遖宿阶下囚,他们这样做,倒不如直接将我等家产抄没,拿去充军算了。”
“郑大人,那该如何是好?”
“天玑虽已亡国,王室血脉却未断绝,实不相瞒,王上曾将王室后人托付于我,我等不如拥护后主,为天玑复国。”
底下众人顿时议论开来,一番私语后,有人向郑毅修道:“遖宿实力不弱,我等若贸然行事,恐怕……”
“遖宿虽然一力攻下我天玑与天枢,但现在与天璇战事胶着,恐怕还略处于劣势,否则也不会一再调高赋税,我等若趁此时叫他遖宿后院起火,再配合天璇发动攻势,必有胜算。”
有人惊讶道:“郑大人可是与天璇达成了协议?”
郑毅修捻须而笑,烛光将半侧脸照的通透又为半侧脸投下阴影,恍然一看,竟似有丝丝鬼气。
“在下手中确有胜算,只要诸位鼎力相助,定能实现复国大业。”
“郑大人可曾想过,若遖宿与天璇和解,一心回头整治我等,我等又有几分胜算?”
郑毅修抬头,说话人乃是吴越,当朝为官时便与他不和。于是皱眉道:“大人这是何意?”
“遖宿与天璇之间,天璇与我等之间,孰轻孰重,想必遖宿还是分得清的,大人所谋之事,若被遖宿识破,可曾想过我们会有何下场?”
郑毅修笑道:“吴大人未免过于小心翼翼了,遖宿税负之重,百姓已是怨声载道,再加上遖宿刚刚攻破天玑天枢,正是根基未稳之时,只要天璇仍与遖宿僵持,我们拥护后主联合天枢,振臂高呼,何愁大事不成?”
吴越起身拱手道:“郑大人一片赤诚之心,当真感人肺腑,然而天玑已是遖宿怀中之物,天璇却是一张纸饼,遖宿为何不肯与天璇共分天下,转头镇压我等?郑大人一心觉得天璇与我有助力,该不是私下里达成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协议吧?”说罢摆袖一声冷笑。
郑毅修暗暗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依然是面带微笑道:“吴大人如此说,可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在下愿闻其详。”
“在下一时之间,倒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吴越将手收入袖内:“只是郑大人此举,太过冒险,此时起兵,可有领将之才?粮草能否为继?天璇是否下定决心帮我等在前线拖住遖宿?可与天枢商量既定?这些都未考虑清楚,只怕是大事难成。”吴越拱手拜别:“恕在下先行告辞。”
牵着马车的小厮在寒风中抖着身子,双手笼在袖内,时不时用左脚踩踩右脚的脚尖,希望能唤醒一点儿知觉。
这大冷天的,老爷不在府中好好呆着,何苦连累他出来受这种罪。
正埋怨着,只见面前阴影突然加深了一块,小厮抬头,只见吴越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了,不由堆出点儿笑来:“老爷事情可是谈完了?这大冷天的,老爷快上车吧,脚炉在里面煨着呢。”边说边将手炉从车帘后抱出来,冰冷冷的手指乍一碰到暖热的铜炉,只觉得那热从指间一直烫到了心底,顿时念念不舍起来。
小厮年纪不大,心里那点子事全都写在了脸上,吴越看得好笑,对小厮道:“这铜炉你就自己抱着吧,我坐在车里,手上倒是不冷,你跟着我出来冻,别把自己冻坏了。”
小厮直觉这样不好,然而又实在舍不得那点暖意,只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殷勤地为吴越打起了帘子。
“你在天玑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天玑旧臣大多已被郑毅修说服,决定反抗遖宿。只有吴越一人觉得此事不妥,主人,我们要不要再给天玑多加一成赋税?”
“吴越。”慕容离仰头想了想说:“他倒是个明白人。”
“属下认为,吴越已经开始怀疑有人在郑毅修背后鼓动他,我们要不要……”
慕容离微微皱了皱眉,看向庚戍道:“你被人发现了?”
“属下不敢!”庚戍抱拳:“吴越曾对家人说此时起兵条件无一成熟,郑毅修并非莽撞之人,在这事上如此急躁,必定有人在背后挑唆。”
“倒是个难得的明白人。”慕容离说道:“天玑那些权贵,太看重那些钱财了,若是舍得一分半分,换来一世平安,有何不可?他们自己心动,就怨不得我了。”
“那吴越……”
“不必管他。”慕容离起身走到案几旁:“他想着明哲保身,也得看那些权贵愿不愿意,不肯走我给的路,还能有别的路走吗?”
慕容离将一张纸条抽出,叠好交到庚戍手上:“既然天玑已经开始行动,天枢那边也要有所动作了,你把消息传给天枢三大世家,天枢的赋税比天玑更重,若是天玑起兵,他们是忍不住的。对了。”慕容离看着庚戍:“务必要让仲堃仪知道这个消息。”
“是。”庚戍转身欲走,却又被慕容离叫住。
“等等。”
“主人还有何事?”
“你把这个消息告诉庚午,让他找个适当的机会把这个消息告诉孟章。”
“孟章上次把仲堃仪的消息传递给我,总要回报他这份人情,天枢毕竟是他旧国,总该让他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