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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襄州云起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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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鹿当真是不怕人的。云山往旁边采了几株仙鹤草来交给应竹,乐乐便赖在应竹脚边,将脑袋伸到他怀里拱来拱去讨食吃。仙鹤草叶子生得像蔷薇,很容易分辨,应竹也找了些来,逗弄那只小鹿。
他不太经常笑的,平日里唇线总是微微绷着,也不是很健谈的人,可这会儿抱着鹿,便好似整个人的轮廓都柔和了几分,唇角微弯,兴许他自己都没发现呢。顾云山看了应竹好一会儿,将手里一大把仙鹤草递过去,故作不满道:“这小畜生,转眼便不认我了。”
小鹿回头瞧了他一眼,叫唤了一声。
顾云山这才笑了起来,在应竹身边坐下,伸手戳了戳乐乐的额头,道:“算你还有点良心。”
“你常来玩儿吗?”应竹问他。
提到这个,顾云山竟有些羞赧,只道:“也不是经常啦……”
若是往常,少不得影哥又要嘲笑他一番,然则此时么,影哥却全然无声,好一会儿才忽的问道:“云山,你替我想办法问问应竹,问他家中的来历。”
顾云山正与应竹说着话,乍听见影哥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楞道:“诶?”
他这一声不小心唤出来了,应竹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他。他赶忙歉然一笑,低头在心里问影:“怎么了影哥?”
“应竹,我以前必定见过他,若不是他,便是他父亲、他爷爷……我不记得从前的事了,你帮我随便问问他。”影哥声音带了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他早先几年未曾想过自己过去的事,也没有甚么烦恼,而今忽的想起来些零星朦胧的碎片,却是直逼得他头痛欲裂——他分明记得他有件重要的事要做,有句重要的话要与人讲,而今却全忘了!
“好、好好好……”顾云山听出他反常的焦虑,牵扯得他都头疼了起来,赶忙安抚了两声,既而抬头望了一眼炼丹炉,又对应竹道:“刚才想岔了事情,我们去那边说吧。”
应竹点头应下:“好啊。”言罢,拍了拍乐乐的脑袋,站起身来,跟着顾云山往稍北边些的地方去了。身临崖边才知自己所处之高,云霭流转,山风扑面,底下便是几乎垂直而下的山石,石缝里杂生着些顽强的灌木杂草,目之所极也不过十数尺,再远,便尽被云雾遮掩,辨不清了。
“我在真武山上呆了十年整了。”顾云山思索片刻,开口道:“我小时候身体很差,父母怕养不活,便将我我放在这真武山的山门前,以求神仙庇佑。”
“果真有神仙?瞧你现在,可没有半点体弱的样子。”应竹打量了一番面前这身强体健的道士,奇道。
顾云山莞尔,道:“我那时候烧得糊涂,便只迷迷糊糊地记得丹青子师姐喂我吃药。她的药很苦,人却很美,故而我还是吃了下去。再后来虽病情常反复,不过有她照看,总留着口气没死成的。”
应竹远远地看了眼那守着丹炉的女道士,微微点头。
“我常爱往她这里跑,即便是后来身体养好了,也总喜欢过来。陪陪乐乐也好,帮她炼丹也好,即便不说话,心里也是很静的。”顾云山朝应竹眨眨眼,道:“你不要告诉她。”
应竹愣了愣,忙郑重道:“我谁也不告诉!”
顾云山哈哈笑道:“讲了我好些事,你呢?”
“我家住秦川的鹦哥镇,离太白很近的。十岁那年我考进了太白剑派,便一直在山上修炼剑术,逢年过节才回家的。”应竹老实答道。
“鹦哥镇呀,好玩吗?”顾云山又问道。
“说不上好不好玩,不过地势高,即便是夏天也偶然会落雪的。”应竹答道。
“下雪还不好玩吗!”顾云山遗憾道:“可惜襄州暖和,很少下雪,我若是能去一次秦川看雪就好了。”
应竹笑笑,道:“我弟弟也喜欢雪。”
“你还有个弟弟?”
“是,家中还有长姐,我行二,弟弟是最小的,小我六岁。”应竹答道,“我去了太白,家中便全是长姐与弟弟照看。我爹的手艺,也都传给他了。他很厉害,早年还做了只小木雀儿给我。”应竹从怀中摸了个小木雕出来给顾云山看,是只展翅欲飞的鸟儿,虽雕工粗糙,却也瞧得出十分认真的。
“你爹爹是做木匠的么?”顾云山又问。
“是。他手很巧。”应竹说到家人,笑容都变得多了。顾云山心中一阵艳羡,怔了一会儿,喃喃道:“我却只有影哥……”
“影哥?”
顾云山知道失言,闭口不提了,只望向云海翻腾的天际,犹豫了一会儿,才叹道:“你诚心待我,我本不该欺骗你的。”
应竹面上一凛,微皱起眉来:“何事?”
“那日你与我说你见了鬼,实际并不是鬼,我也不会什么驱鬼之术的。”顾云山道。
“我当是什么事呢,你如此郑重地与我说。”应竹摆手道:“顾师兄何必自谦,我与你住一起,的确觉得好了许多的。”
顾云山却摇头道:“并非如此。”他看了看四周,确认了无人之后,才悄声说道:“我早年招惹了一个影子。”
“影子?”应竹一愣。
“正是。我早年习得驱影之术时,便发现了我的影与旁人不同。”顾云山道。
应竹沉吟片刻,颔首道:“的确,你的驱影,比其他的真武弟子厉害一些。有许多修为比你高的,都未必有你的灵活。”
“对,我的影是活的,此前他很安分,见了你之后便不知为何非要跟着你,才有了那几日你的困扰……这事我该与你道歉的。”顾云山拱手道。
“这……着实匪夷所思,有何凭据?”应竹皱着眉,又问。
云山犹豫了片刻,道:“实不相瞒,影哥跟着你,说是想学太白的剑法……我管他不住……”
“他还能偷学我太白剑法?”应竹愕然。
“那不如来切磋一番吧。”顾云山提议着,心中唤了两声影哥。影自然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低声抱怨道:“你把我供出来做什么,万一碰上个迂腐的,让我自废武功,我看你怎么办……”
“我将他当做朋友,便不好欺瞒他。至于他信与不信,那是他的事。”顾云山心道:“影哥,拐弯抹角地说话太累了。更何况……我也很想瞧瞧你藏着掖着的,都学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