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0 夜猎大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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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的时候，一向少雨的罹天城居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中雨。慕容清披衣起身看着窗外绵延的雨幕，眉头皱起来了。
今晚就是夜猎大会了，这雨却看起来丝毫没有要停的样子，绵长的雨线像给窗户挂了一道珠帘一样，远处的青鸾山被雾气笼得若隐若现，宫殿尖利的穹顶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格外清晰。
静静的靠回床沿，慕容清闭着眼开始整理脑中乱成一团的思绪。长长的发丝没有束起，柔顺的沿着脸颊一路蜿蜒垂下，衬得线条过于硬朗的脸庞柔和了些。外衣未系好，领口微微的敞开着，露出了里面蜜色的肌肤包裹下的精致锁骨。修长的手指在床沿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叩着。
昨天的拜访摆明了是失败了，慕容清没有想到聂谨怀也在，有些话说得过了。
思及聂谨怀那张脸，慕容清心头不禁一阵懊恼，一个瞎子让他烦躁成这样还真是从未有过。
时间慢慢过去，耳边听得雨声渐渐弱了，他张开眼看见窗外淡淡的影子。
“回禀九王子，大启八王爷半个时辰前拜访了长侍郎澹台萦纡。”
“嗯。”淡淡的应了一声，慕容清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皱起来了。这个王爷自从到了罹天城就一直在拜友，但所访之人都是些官职很小的官员和一些学子，甚至设宴与那些学子论诗。想不通他要干什么。
算算日子，慕容清来北玄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一个多月来，西雍和大启的战争一直在相持阶段，上次凉州突袭毁了大启仅剩的粮草，只要再拖一个月，大启边关不攻自破。
眼下他要做的就是拖住北玄王，只要他不借粮草给大启，他就算赢了。
不过老天助他，自从聂谨怀来到北玄，那个王妃公主就一直没安宁过，身世之谜闹得沸沸扬扬，北玄后宫也乱了套，想来短时间内，聂谨怀是不可能借到粮草了。
想着想着，慕容清不由得抿唇一笑，心底思及迦罗公主那双闪着聪慧的眼睛，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来人啊，备马，去清凉宫！”一时心情大好，慕容清起身决定提前去见识一下北玄的夜猎大会。
外面的雨虽然小了，但一直不肯停，慕容清没有乘车也没有坐轿，而是骑马，任凭雨丝拂面。细微的雨丝伴着清爽的秋风拂动慕容清额前的碎发，然后慢慢的将他的酱紫色骑射服染出一片一片的深色。
到达清凉宫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了，宫门外来来往往的都是北玄的贵族，慕容清眯着眼睛看了看雨雾中的清凉宫，伸手将湿掉的发丝拨到耳后，下马信步走进了宫门。
清凉宫因为是行宫，所以不似王宫那么气势恢宏，宫殿以木质为主，雕梁画栋的，乍一看有些像大启的风格，只是仔细看去就会发现，那些门廊上和窗棂上的浮雕都是线条粗犷的山峦和草原，显得很大气，不似大启那样秀丽。慕容清负着双手，慢慢的走着看这，不经意的微微转头却看见了迦罗公主的那个侍女。
子喻捧着一碗芙蓉玉笋鸡汤匆匆的走过西宫的长廊，迦罗公主自一早乘车抵达清凉宫以来粒米未进。颠簸的车马让公主全无胃口，这会儿悉妃娘娘的小厨房煮了一些清淡的鸡汤，便唤她过去给迦罗端一份。
手中的鸡汤有些烫，热气伴着浓郁的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子喻低着头加快了脚步，这汤凉了就不好了。
“姑娘？”冷不防一个身影从斜刺里闪出来惊得子喻一跳。急忙稳住手中的汤，子喻心头火起，抬头正想发作却看见一身紫衣的慕容清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额头的碎发被雨水沾湿显得格外黑亮，衬得一张脸清俊非凡。
“原来是九王子，恕奴婢手中有汤，不方便向王子问安。”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子喻淡淡的说道。
“没事没事，在下唐突，惊吓了姑娘，还没给姑娘赔罪呢。姑娘这是给公主的汤吗？”
“是，奴婢正要送去呢，王子有事么？”子喻一边问道一边迈开步子向前走去，心底着实有些恼了，这个九王子眼睛骨碌碌的转，那眼神直瞧得人不舒服。
“没什么事，就是好奇夜猎大会，来看看，姑娘是北玄人么？可以跟在下讲讲这夜猎大会么？”慕容清跟上子喻接着问道。
不耐的抿了抿唇，子喻回答道：“奴婢是大启人，从来没见过夜猎大会，恐怕要让王子失望了。”
“哦。”慕容清故做失望道。
“八王爷也来了么？”静静走了一段之后，慕容清又挑起了话头。
“我家王爷有事，一早就出去了，不过一会儿就来了。”子喻回答道，实际上她没有说实话，聂谨怀一早出门前就说过，要到晚上大会开始的时候才会赶过来。但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王子对公主没打什么好主意。
转眼已经走到了迦罗公主下榻的院门外，子喻回过身挡住慕容清：
“九王子，公主她身子不舒服，不方便见客，您看您是不是……”
“哦，没关系，没关系，既然公主身子不适就好好休息吧，在下四处转转，转转。”讪讪的说完，慕容清看着子喻转身进了院子，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伸手拂去肩上未来的及渗进衣料的水珠，转身离开了。
颜落赶到清凉宫的时候正好碰见了瞎逛的慕容清，两人的视线不经意的交换，颜落的心突地一跳，赶紧移开了视线，她觉得这个王子的目光太过犀利，看得她难受。
本来她可以在晚上的时候跟着聂谨怀一起来的，可是昨天那封八百里加急的奏折搅得她不安，于是索性起身来清凉宫来找悉妃，想通过悉妃探探北玄王的口风，谁知夜猎大会在即，悉妃忙的团团转，颜落根本见不着她的面。
拐过一道影壁，避开慕容清的目光，颜落径直走向迦罗公主的小院，早上莫离是跟着迦罗公主一起过来的，公主身子还不大好，需要莫离这个大夫。
推开莫离的房门，颜落看见莫离在擦一把匕首。这匕首很小巧，只有巴掌那么长，刀柄上镶着一块白玉，在天光下反射出温润的光，反而将银白刀刃反射出的寒光比了下去。
“给你。”莫离见颜落进来，伸手套上刀鞘，向着颜落递了过去。
“什么？”颜落一时没反应过来，迷惑着伸手接过匕首道：“你给我匕首干什么？”
“我有预感，今晚不大太平。”莫离轻轻蹙眉，修长的手指指尖轻轻搭在一起靠着下巴轻轻磨蹭着。
颜落随手把玩着匕首，笑了一下：“如果真的有什么事，这是狩猎，该小心的是冷箭，你给我匕首有什么用，我又不会飞刀挡箭。”
“有个防身的总比没有得好，晚上狩猎王爷也要去，你是他的小厮自然是要跟着的，那个时候我就护不到你了，我得呆在王妃身边，那个侍卫长刘栾静我总觉得他不对劲。”莫离轻轻的说着，语气里有些严肃。
颜落看着莫离难得严肃的脸：“但愿不会有事。”
“颜溯会带着人在暗中保护你，一切小心。”莫离放下手抬眼看着颜落的眼睛。褐色的眼睛里突然涌起一片温柔。
避开那一片温柔，颜落把匕首塞进袖袋里：“嗯，你也要小心。”
“你觉得青鸾山怎样？”良久的沉默后，莫离突然问道。
“嗯？”颜落没有反应过来，茫然的看着莫离：“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青鸾山很好，你有没有听过这青鸾山的传说？”莫离放松身子靠在椅背上，明亮的眼睛微微眯着，扬起嘴角淡淡的笑着，整个人突然就变得说不出的慵懒和闲适。
“传说？这倒没听过，你听过？”
莫离看着颜落很感兴趣的样子，身子突然前倾，俊颜筱然在颜落眼前放大，褐色的瞳仁里清晰的映出颜落微微惊慌的脸：“想听么？”
微微退后半分，避开莫离清澈的注视，颜落玩心一起，笑着道：“不想听！”
“啊？”俊颜覆上一层淡淡的惊讶，莫离抿唇一笑：“真不想听？别后悔。”
颜落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并不答话，自顾自将袖中的匕首拉出来把玩。
莫离看看颜落，并不失望，“哗啦”一声展开折扇，故作潇洒的挥着，明澈的眼睛眨了眨，道：“既然你不想听，那就算了。不过这个故事这么精彩，烂在我肚子里了，岂不是浪费。嗯，那我讲给香炉听好了。”说着，真的自顾自的靠近窗前的芙蓉金顶香炉自言自语开了。
颜落抬眼瞧着他耍宝的样子，强忍住笑没理他，依旧低头把玩匕首，只是耳朵不由得被那不疾不徐的清醇声音所吸引。
“很久以前，青鸾山还不叫青鸾山，迦陵草原也不叫迦陵草原，它们都是没有名字的。在这片山脚下，有个部落，部落的公主是个好姑娘，不但人长得好看，连脾气也好。部落里的年轻人都喜欢她，有一个奴婢的儿子也喜欢公主，可是他只是个奴隶啊，怎么能喜欢高贵的公主呢？于是这个小伙子就天天悄悄的看着公主，只要公主高兴他就高兴。
后来，公主长大了，邻族的王子来提亲，公主也很喜欢王子，于是两人就成亲了。小伙子很难受，他知道王子很优秀，会给公主带来幸福，于是在公主大婚大赦时，他脱离了奴隶身份。公主成亲的第二天，他就悄悄离开了，一个人去了广漠的草原深处。
时间很快过了三年，小伙子已经成了草原上的小英雄，然后有一天他突然听说公主一族卷入了王子一族的权力争斗，就要被灭族了。
心急如焚的赶回来，虽然救了公主，但是公主却认不出他，公主仅剩的族人要公主领着他们想要报仇，于是，他帮公主报仇，只是公主的心里还念着王子，每次在紧要关头，公主的柔情总是成为他们的致命伤。终于有一天，在一次行动中，公主的柔情再次害得他们深陷险境。”
莫离缓慢的说着，脸上已经没有了轻松的笑容，一股悲伤慢慢浮上来。
颜落把玩匕首的手已经停下来了，莫离的故事分明就是影射她，心底有什么东西被哽住了。
“小伙子拼命的想救出公主，可公主却想救王子……”
“别讲了！”颜落突然出声打断了莫离，握住匕首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外面号角响了，夜猎要开始了，我先去准备一下。”匆匆说完，颜落冲出了房门。
看着门轻轻阖上，莫离的脸隐在渐渐暗去的天光里。
“香炉啊，这个故事真的不好听么？我本来以为……”低低的声音几乎不可闻。尾音淹没在屋外渐渐高起来的号角声里。
颜落心烦意乱的走到正庭，北玄的贵族们已经在这里集合了，个个意气风发，鲜衣怒马。一眼扫过去，就看见聂谨怀站在一匹通体无杂毛的红马前跟北玄的几位贵族说话，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质地上乘的素底湘绣王爷常服在晚风中微微飘扬，衬得聂谨怀如同夜风中的昙花一般高贵。
这是夜猎，按照规则，是不允许将火种带入狩猎区的，考验的是勇士们的听觉和感觉。如果是一般的狩猎，聂谨怀断不是对手，可是在这黑漆漆的夜里，聂谨怀的劣势倒成了优势。毕竟，瞎子的听觉和触觉都要比常人来得灵敏。
天完全暗下来的时候，颜落跟着聂谨怀进了狩猎区的林子，四处无光，连月亮都没有。也很静，只有两人刻意压低的呼吸和不知什么动物发出的鸣叫。黑暗的林子像一只张着嘴的怪兽一般让人心悸。
颜落机警的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心里却不自觉的浮现出刚刚莫离跟着迦罗公主走向观礼台时的眼神，那眼神夹杂着说不清的内容，让她心烦意乱。
摇摇头，努力将那目光从脑海中驱除，颜落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注意周围的动静。
渐渐的似乎是进入了林子的腹地，按理说罹天城地处草原与山地的交界处，应该属于林木稀少的地带，而眼前这么繁茂的林子应该不是自然形成的，恐怕是北玄为夜猎大会而刻意培植的吧。又静静的走了一段，周围树木的粗细都差不多，排列的密度也是很平均，这就更加肯定了颜落的想法。
只是，这么久了，却连个山鸡的影子都没有，别说是其他的猎物了。心底隐隐有些不安，颜落扣紧了手中的长弓。
走在前面的聂谨怀也是全身戒备，他□□的马是迦罗专门找来的汗血宝马，眼下这马极为通人性的劲量放低动静不紧不慢的走着。
风吹过树叶哗哗的响，突然聂谨怀长箭搭弓，侧耳微微一凝神，手指陡然松开，长箭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直直的扑向左侧的草丛。整个动作流畅从容，颜落还未反应过来，一阵野禽惊恐的叫声伴着翅膀扑打的声音就从那边传来，颜落心底一喜。射中了。
黑暗中看不清聂谨怀的脸，可是颜落还是觉得刚刚紧张和恐惧的神经因为这一箭而有些放松。快马到草丛中，颜落将那个不断挣扎的黑影拎了起来。
是一只山鸡，将它提到眼前，颜落不禁愣住了，眼前的山鸡身上有两支箭，那支白色尾羽的是聂谨怀的，那么另一支是谁的呢？
不等颜落细想，一阵马蹄声由远至近的响起。
“那边是谁？”从密林中现身的人影冲着颜落问道。
“聂谨怀。”不等颜落回答，聂谨怀就开口道，声音中听不出一丝情绪。
“啊，原来是八王爷，我是慕容清，王爷收获如何？”慕容清冲着这边一抱拳，黑暗中只看到他动了一动。
“托王子的福，我跟王子好像看上了同一个猎物。”聂谨怀冷冷道，其实在刚刚箭离弦的那一刻，他就听到了另一支箭的存在，只是没想到是这个冤家。
“哦？是吗？那可真是凑巧了。”慕容清一边说着一边策马靠近颜落，直到看清颜落手中的山鸡背上的两支箭才轻轻的笑起来：“王爷，这致命的一箭，可是我的哦！”
颜落有些惊讶，两支箭明明都只是射入山鸡的脊背，根本没有致命与不致命之分。
聂谨怀那边顿了一下，颜落虽然看不见可也猜得到聂谨怀的眉头一定是皱起来了，这个王子也忒无礼了。
“既然这样，这猎物理当属于王子。”
慕容清轻笑了一声，“王爷果然英明，那么我就不客气了，希望王爷可别后悔。”最后一句他突然加重语气，像是别有所指。
“本王一向不对任何事后悔。”聂谨怀的声音淡淡的，可颜落听得出来，这句话已经是聂谨怀的底线。
慕容清又是短促的一声轻笑，伸手拿过颜落手中的山鸡，“是吗？那最好不过了，不过我要是王爷，一定不择手段的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王爷，告辞了，祝王爷收获多多。”
说罢，他策马转身走了，颜落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没入黑暗，心底的不安加重了。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20 夜猎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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