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刺客列传]》筠悠

2、第二章

　　翌日午时，天玑侯着世子蹇宾往慕霞山祭天，沿路振济灾民，以期上答天听，抚慰民心。

　　离了天玑侯府，这位心高气傲的世子便不肯再乘坐马车，校官无奈，只得找了匹个头矮小的良驹供世子殿下役使，两名侍从在旁随扈。这等安排已是极大的妥协。蹇宾看了看自己小了好几号的胳膊腿儿，没再说话。

　　从来祭天首选松岳山，大司命这回特意指定这穷山恶水，想是为了印证昨夜的妖孽祸国之言。无论这贼子有何图谋，待此事了结，他是一定去要寻小齐的……马上摇摇晃晃的小号蹇宾分神想。

　　一旁侍从暗自纳闷：谁道少年不识愁滋味？我看世子近来面容凝重，想是有什么心事。王侯之家的少年郎果真早慧。

　　太阳落山，半边是火红霞光，半天天幕沉沉，黑云翻墨，风雨欲来。这样诡奇的天象中，一个校官拱手上前。蹇宾见状勒住缰绳：“何事？”

　　“回世子，前面有个简易茶棚，是否稍作休整。”校官说着，退到一旁。

　　蹇宾眺眼看清不远处的茶棚，思索片刻，朗声道：“休整吧！”言罢翻身下马，身法之迅速让侍从都来不及腾出手接应，只得尴尬地把双手交叉在空气中。

　　“世子。”

　　“不必跟来，自去饮马！”蹇宾深吸一口气，没再说话——他主要是觉得丢脸，因为身量不够，双脚仓促落地产生痛灼感这种事他还是第一次体会到。

　　店家遥遥看到大队人马朝这边来，就知今日财神高照，随即招呼婆娘烹茶烙饼。望见为首的是个衣着贵气的小孩子，便熟络地攀谈：“小公子要往哪里去啊？”

　　蹇宾冷哼一声，没有答话。

　　校官也是个冷面的，将一锭银两拍在桌上：“自去准备茶点酒食，不要多话！”

　　店家这才看清身后陈列的一队甲士，心下一阵胆寒，唯唯诺诺。

　　蹇宾倒也不计较此间简陋，就近落座，就着山野间生涩的粗茶，随手掰下一块干粮放在口中咀嚼，觉得口感还可，便又掰下一块。

　　“咯——”
　　口中传来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蹇宾似有所感，慌忙将那物吐在掌中。

　　一枚白生生的门牙和着血污映入他的眼帘。

　　蹇宾：“……”

　　蹇宾艰难地张了张嘴，察觉中间门牙的位置有风穿过。嗯，如今十岁的年纪，正是换牙的时候。蹇宾世子心情复杂的拿起茶碗漱口。

　　侍从不明所以地上前查看情况，却听得一声咬牙切齿地恼怒：“古，滚，古远一，点！”

　　“噗嗤。”店家忙里偷闲朝这边张望一眼，有幸捕捉到这一幕好笑的场景。但当他想起是自家的烙饼硌掉贵人的牙齿，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还未等众人反应，脚下大地轰然颤动。

　　立即有人惊呼：“是地动，地动了！”

　　“大家不要慌，都往外撤，往外撤！”校官的声音湮没在远处传来的轰鸣中，“保护世子！”

　　搭建棚子的茅草和横梁纷纷下落，蹇宾躲闪不及，幸而有位侍从眼疾手快，牢牢将他护在身下。

　　待地动余威过去，他才被人搀扶着起身。

　　“属下护卫不力，让世子受惊了！”

　　“无，无碍……”惊魂未定的蹇宾摊摊手，感激地看了赶来的校官一眼。若非此人提议稍作休息，自己必是要葬身于行路途中了！要知道，前方可是一座幽谷，四周可都是尖锐的山石！

　　随后，校官点检随从，幸而此处空旷，并无人员伤亡，只是马匹受了惊吓，众人劫后余生，不禁感谢上天庇佑。

　　地动刚过，恐有余波，此刻不宜奔波，待在原地为妥。校官派出两个亲信探路，其余人等原地待命。店家和婆娘遭此劫难，早就吓得不行，不等贵人传召，便趁乱离开。

　　校官一介武夫，倒是粗中有细，绞尽脑汁想着怎样安抚世子爷的情绪。“世，世子，您……”

　　“无事。”当事人一副云淡风轻的做派，小小年纪，这样的风度，倒是令在场许多人自叹拂如。然而，这位世子只是想起他刚才突然断掉的门牙，单纯地不想说话而已。

　　夜幕降临，星河淡淡。校官命全军警戒，准备在此安营扎寨。不多时，派出去侦查的人手也顺利返回，他们的队伍中间多了几个步履蹒跚的山民。

　　“报！前方山谷塌陷，道路被掩埋，短期内怕是无法通过，那里还有大批山民被被困！”侦查兵显然是动了恻隐之心，甚至不惜违反军纪把人带到这里。

　　几名百姓立即跪下，不住地磕头祈求：“各位军爷行行好，救救小老儿一家老小……求求各位，救救他们……”

　　任谁看到这种场面，怕是都不能无动于衷。

　　校官欲言又止，看了看一旁神色凝重的蹇宾，而后随手指了一个下属：“你！去把情况告知地方，叫他们派人，派人……”他的声音颤抖着。

　　无论如何，他们此行的任务是保护世子的安全，无论任何事，都不能逾越本职！

　　“救人。”一直沉默的蹇宾突然开口了。

　　“世子！”

　　“我说了，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