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刘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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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行很快从宫人们口中得知孟彻获准出宫建府，并且赐婚贺文的消息。照顾他的两个小丫鬟越来越忙，来来往往的宫人们穿着的服饰越来越精美，叶行心里就跟破了洞似的，刚捂出来一点暖意，一点点往外溜。
当他得知殿下愿意招徕他时，想都没想就通过锦儿投诚，就像溺水之人抓住救命一根稻草。他必须表现得对贵人有用，才会有御医给他看诊，才会有源源不断的珍贵草药和精心侍奉他的奴仆。
他只是不想死。
其他功名利禄，都建立在他活着的基础上才有意义。
眼看着易盈宫一飞冲天，殿下是否还会在意他一个废了手臂的前任锦衣卫？
正当宫内宫外都还在猜测，皇帝会将靖安公主安排六部中哪一部的差事时，大太监郑凯宣孟彻和刘太傅之女刘月进御书房侍奉笔墨！
这意味着，每天除去被提前筛除去的密奏和废折，未来将近七成的奏折都要从这两个女人眼皮子底下走过，皇帝批折子时旁边随便一句话，都可能决定朝堂上诸公的身家性命。
众人再从刘月准太子妃的身份联想到“中庸”的太子，一个大胆又极其可能发生的猜测涌上心头——皇帝这不仅仅是要让孟彻参政，还要他辅政啊！
有蛮国这个女尊国的邻居在侧，殷国虽然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却有诸多如凤鸣长公主监国、承懿皇后守城等掌故。
但，那都是皇家的女人，而孟彻，毕竟只是皇上的义女。
孟彻以重伤为由在易盈宫窝了半个多月，直接被这道圣旨炸了出来。他匆匆忙忙整理仪容，脸色惨白的跟着郑公公去了御书房。宫外风风雨雨，概不理会，一连十余日，都是一大早就出门，深夜才回来。
与他同样在御书房办差的刘月也是如此。平日里看半个时辰的书都会被哄着起来走一走的贵女陡然要看半人高的折子，每本都要写批条，批条的格式字迹也都有要求，不能多字不能少字，不能言之无物，更不能太过言之有物，影响皇上评判。每天提笔的手都酸疼到握不住筷子。
而且两人刚进御书房，攻讦他们的折子一打一打往皇上面前送，他们需得与旁的折子一般，细读后写个概述出来。连经历过网络暴力的孟彻都难受得紧，刘月更是写得双目发红，若非怕君前失仪，小姑娘差点哭出来。
孟彻想过累晕来强调自己刚刚伤了子宫的人设，只起身时晃了晃，就被郑凯旁敲侧击地提醒了一句，自此再没敢凸过柔弱的人设，连脸上的白粉都不再扑了。
同样被提醒的还有刘月。
这些话若从皇帝口中说出来，是命令，不得不尊，但出自一个太监，要求还如此严苛，莫说贵女，便是臣子都少有能咬牙坚持下来的。
孟彻没想到刘月竟真的坚持了下来，千金小姐，不抱怨不偷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自己转身偷偷抹了。
某日一出御书房，刘月就脚下一软，若非孟彻手疾眼快扶了她一把，差点从汉白玉台阶上摔下去。
孟彻正想抽回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就觉得手臂被刘月紧紧握住了，她攥着他，惊魂未定地看着长长的汉白玉台阶，眼中血丝未退，小小年纪，竟已是一副神经衰弱的样子。
今日好几份折子都指责她的德容言功在京中并不出众，尚未订婚就“济济于名利”，请皇上另选太子妃。
他们进了御书房的短短数日，仿佛大半个朝堂都对刘月不满起来。
孟彻最见不得小女孩受委屈，见周围也没什么人，低声道，“你已经做到最好了。”
刘月转过头眼神空洞地看着他，忽然嘴巴一瘪，一头扑进他怀里，大哭起来。
小太子妃连哭声都软软的，小小的温软的身体缩在孟彻胸膛里，抽噎着，像被欺负狠了的小动物在簌簌发抖。
“刘姑娘……”孟彻被她扑得微微后仰，温香暖玉在怀，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只能轻叹一声，轻轻拍她的脊背，“再过几天就好了。皇上只是在考验我们的心性，这场考验结束了，您就是殷国名正言顺的太子妃。”
刘月抱着他腰闷头哭，好像要把这阵子的委屈都哭出来，等她恋恋不舍地松开孟彻，孟彻的衣襟已经湿了一大片。
“殿下……”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连退几步，窘迫得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深深躬身道，“民女失仪，请殿下恕罪。”
孟彻扶她起来，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道：“刘家的马车已经在宫外等着了吧，刘太傅该等急了。”
刘月恨不得立刻跑进自己家的马车里藏起来，但她看着月色下恍如美玉的“姐姐”，想起太子提起他时眼角眉梢都透出的欢喜，心中不由更加酸楚。
皇上只点了她与孟彻两人进御书房，明摆着是要他们比试。刘月竭尽全力，也只不功不过，孟彻却得了皇上几次夸奖。刘月现在每时每刻都在恐惧，恐惧皇上突然发现她只是个普通女子，另选太子妃。
为了嫁给太子，她已经准备了三年，从一开始的兴奋、喜悦、平静再到现在的惶恐。该等的时间她等了，该受的脏水她受了，如今满朝骂声，若她最终没能嫁给太子，京中还有哪个高门敢娶她？
她无路可退。
“作为女人不讨未来丈夫喜欢，作为太子妃，也不如你大气……你可知道，我有多讨厌你？”
刘月年纪还小，刘家家风磊落，虽然认定了太子会是自己未来的丈夫，却没多少实感，少女湿漉漉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扑闪扑闪，话语间倒是埋怨自伤的意味更浓些。
“我已经定亲，总会离开京城的。”孟彻低声道，“您看那后宫。”
刘月顺着孟彻的目光，看见了黑沉一片。皇上勤政，甚少流连后宫，早在十年前就不再选秀，如今夜色深沉，后宫中点亮灯盏的殿宇屈指可数。
“将来，想必会是灯火通明。”孟彻幽幽道。
太子年幼，房中却已有了四个妾室，除了第一个是皇帝送给他知人事的，剩下三个，据说都是“非常可怜”，太子才勉为其难地收进房中给那女子撑腰。
刘月一个激灵，攥紧了衣袖，咬牙道：“太子年幼，难免贪玩，”所有人提起太子的过失，都会加一句“太子年幼，难免”如何如何，这话她也背得熟了，“况且身为正妻……”
孟彻温暖的带着厚茧的大手握住她捏袖子捏得微微发颤的小手，柔声道：“我们不说这个好不好？我刚被父皇赐婚，教养嬷嬷日日守在易盈宫，现下我听见这些就头疼欲裂，比看了十本折子还累。”
刘月想起贺文那把大胡子，被边境烈风吹得粗糙的皮肤，再比较太子圆润可喜的俊容，心情陡然明亮起来：“姐姐不喜欢，妹妹不说了便是。”
两人很快道了别，刘月捧着嬷嬷递上的手炉坐在马车里，听着马车车轮转动的声音，不知怎么又想起那片黑沉的宫殿群。
若孟彻揪着不放，她倒要疑心他故意挑拨，但他轻飘飘的转过了话题，似乎只是无意间提了一句。
孟彻说得对，他毕竟是太子的义姐，太子再少年慕艾也只是思慕罢了，可太子东宫里那四个，却是切切实实定了名分的。
太子妃，未来的皇后，看似无上荣耀，可她尚未嫁给他就日日心惊胆战，嫁给他后还要防着他后宅的妾室。
可……已经到了如今的地步，除了太子，她还能嫁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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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彻回到易盈宫，见偏殿还有人走动，随口问道：“叶行最近如何？”
“叶侍卫今天还问殿下伤势如何，让奴婢提醒您莫要忙于公务疏忽了自个儿的身子。”秀儿冷淡的语气中自然带了几分嘲讽。
此前叶行只一个劲问她们何时为他治胳膊，将来打算如何安排他这个残废，现在殿下一飞冲天，倒知道关心殿下的身体了。
孟彻自然不奢望这次任务如此简单，问道：“太子那边的人还在盯着他？”
“是的，殿下。”
孟彻将易盈宫中查出的有问题的太监宫女都暗中打发到了不紧要的位置，叶行所住的偏殿自然也有。其中某个小太监在叶行住进来后向外传了几次信，都是与东宫的人联系，不过暂时太子似乎没打算做什么。
孟彻脚步一转，往叶行所住的偏殿走去。
夜色已深，他一个“女儿家”去一个男人住的地方十分不妥，但没有人敢质疑他的决定。
走进偏殿前，他取出怀里的小镜子，照了照自己的妆容，扶了扶发簪，才迈步走进去。
孟彻从那次宫宴后就没再见过叶行，那个人躺在病床上，乍一看仿佛一具骷髅，只能从那双血红的眼睛里隐约看出昔日清高少侠的影子。
孟彻能保证自己扮演的贤主没有任何问题，叶行的应答也尽了一个被雪中送炭而决心肝脑涂地的良臣的本分……但也仅仅是本分而已。
任何一个人，只要顶着靖安公主的头衔，都能得到他的效忠。
他现在全副心神都落在了自己的性命上，急于表现自己的忠诚和能力。但对于孟彻口中的未来，他毫无兴趣。
或许等医好了手臂，今天的承诺都会被叶行抛到九霄云外。
他不相信孟彻的承诺，自然也不会给出孟彻想要的真心。
叶行属于明面上的锦衣卫，并没有受过相关训练，但他从没不吃别人递给他的东西，哪怕与同僚吃大锅饭，他也是最后一个动筷子的。
这是个受过类似伤害的人，甚至可能有被害妄想症。
有的人在脆弱的时候会格外容易依赖他人，而有的人则恰恰相反，如同重伤的野兽，对所有接近自己的生物抱有强烈的防备心理。
还需要猛药。
孟彻足足和叶行聊了一个时辰才离开。
第二天一早，几个宫人用各种理由出了易盈宫，其中包括那个向东宫传消息的小太监。
作者有话说
第112章 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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