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未有意

13、第十二章 云生求死

　　然而终究，我让我的哥哥抱憾终生。

　　虽然我答应了林医生的请求——我没见过我的母亲，她是因为难产死的，早产的我也谈不上看最后一眼，听闻照顾我的保姆说，我在保温箱里整躺了六十多天才睁开眼睛——也许正是因为自己没送过母亲的最后一程，我特别不想哥哥留着这样的遗憾。

　　但因为我冲动的摇晃，哥哥昏迷了整整七天。等他醒转过来时，他的母亲早已经火化。

　　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哥哥的时候，他一向低垂的脑袋猛然抬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的仰起头。四目相交，虽然他的双眼看上去雾茫茫的，但我却有种揪心的感觉。

　　醒着的他，眼神也空了，就跟他梦魇那晚一样。

　　他开始不说话不喝水不吃饭，不管你做什么，他都毫无反应。林医生说哥哥也许是一心求死。

　　一心求死？可我不想让他死。林医生分明说过求死不能的人活过来以后，通常就不会再求死，如果不是我冲动的摇晃他，也许哥哥就不会再做出这样自残的举动。

　　我不能让他死。

　　我开始绞尽脑汁的让他关注外界的状况：自作主张更换他的房间；让人带他到花园里散步；在他身边玩我惯常玩耍的网络游戏……甚至给他念童话故事……

　　但是，收效甚微——这些努力只让我发现原来哥哥对狗毛过敏。

　　情况越来越差。

　　林医生开始询问父亲是送到大型综合医院接受植物人的保守救治，还是干脆放弃让他如愿离去。

　　父亲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暴跳如雷，坚决不许哥哥离开老宅子，他叫骂着“生不许出去，死也得死在这里”。然而又过了一个星期，他也开始动摇了，因为哥哥大有真的死在这里的意思。

　　今天我回家的略早——其实已经连续一个月回家略早，因为我没法提起什么兴致参加旁的活动，哥哥的情况无时不牵动着我的心还有我的思想。

　　当我走进家门的时候，佣人正推着轮椅带哥哥在花园里散步。于是我走过去，替代了佣人的位置。

　　我们走进花圃，停留在一小片玫瑰花田前。

　　此时正是这一年玫瑰花最后一季的盛开，再往后，入了冬可就没有玫瑰可赏，除非搭起专门的温室。

　　“哥哥喜欢花吗？”我随意的坐在花台边沿，拉着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问，“我很喜欢，所以我猜哥哥也很喜欢好了。”他不会回答我，于是我自顾自的继续讲下去，“这是玫瑰，你闻到这馥郁的香气了没？”我看不见他低垂的脸上是什么表情，但愿他封闭的内心还没有封闭上他的五感，我期望他出现嗅见狗毛时候的反应——哪怕是过敏也好。可是没有。

　　我深叹一口气：“唉，你真该抬头看一眼这些花，它们是那样的艳丽，透着一股向上的浪漫气息。哦，你一定不知道，当一个人向另一个人示好的时候，通常，一方会送另一方玫瑰。所以它又象征着爱情。对了哥哥，你知道示好的方式是什么样的吗？我演示给你看好不好，这样当你好起来的时候，又恰好有了想要示好的对象，你就可以用了。”

　　不管他主观上是否会有回应，我弯下身，小心避开那些锐利的尖刺，拔出几支玫瑰，用随身的指甲刀剪掉那些小刺后拢成一束捏在手里。

　　“就像这样，单膝跪下。”配合着语言，我在他面前示范着，“然后高捧着鲜花到他的面前，说，嗯，他的名字，比如现在，卢云生，我喜欢你，请你跟我交往吧！”高捧的鲜花，几乎要触到他低垂的脸颊。

　　那一刻，不知情的外人看来该是多么的浪漫；那一刻，深知内情的我又是多么的悲伤和无奈，我能感觉到哥哥的生命在流逝，却怎么也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