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第一次的…》Tingi

23、《元旦篇》

　　*新年愿望是,我要和你分手.

　　圣诞过后,很快就是元旦.

　　按照传统惯例, 独居在外的仙道应该在一年之始回家好好侍奉至亲,往年如此,今年不该例外.可惜他打电话回家商量归期顺便指定想吃的应节食品,妈妈却很遗憾通知他, 抱歉啦彰,今年爸爸妈妈在外地过新年,你要好好保重身体,不要让妈妈担心哦.

　　咔喳.电话传来机械式的嘟嘟声,通话时间不多於二十秒,全程没有他插嘴的余地.初步估计两老正兴高采烈地收拾行李.

　　冷静地挂线的仙道不无唏嘘,担心我的话就等我回家啊！

　　想他刚刚搬出来,妈妈每天哭闹著跟他聊上三四小时电话才甘休. 儿子大了就不中用,果然能应用在不同的层面上.

　　躺死在暖炉旁边的妮子一听到仙道不回家, 耳朵直直的竖了起来.

　　「不回去了吗？为甚麼？」咕咚一声迅速翻身起来, 被子从头裹到脚,只露出白白的一张脸,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闪啊闪,引用仙道的感想——像怕冷的Q太郎.

　　闷闷地支著脸颊.「他们要去旅行,回去也是白走.」

　　难得一星期的年假,枉他冒著被田冈吼破耳膜的危险向篮球部请假回家, 爸妈竟然漠视儿子的孝心,真是无情.现在好了,他又可以回去死操了.可是余下的时间怎麼打发？早几天越野红著脸说要给伦子的家人拜年,自然没空跟他消磨.鱼住他们各有各节目,剩下他孤苦伶仃在家看录影带.

　　瞟了莹子一眼.这家伙的家乡在北海道,她这麼大的家族,想也知道新年定要回去给那个“老太爷”拜年.

　　郁闷.好郁闷.

　　连莹子都不在,没人给他作弄,这个假期更显无聊了.

　　莹子手脚并用爬到他身上,小脑袋格在他的肩边,眯眯笑的,看来心情很好.仙道没好气地瞪她一瞪,这妮子好样的,他元旦孤伶伶地过,她还笑得出来,真够没良心.

　　「呐,彰.」

　　「是的？」你又打甚麼主意？

　　「元旦的庙会总是很美很热闹很好玩.」手舞足蹈地形容.

　　「还有烟花看.」我去过我知道不劳你费心.

　　「不止这样,还有108下钟声.我最喜欢了,很洗涤心灵.」眉飞色舞的讲述.

　　纳闷.你这万恶的丫头故意加深我的孤独感！「说的也是,我跟以前的女朋友去听过.」将你一军,话说回来,你确定你的心灵有洗涤过？

　　「啊啦啦,真巧,以前的男朋友也是常常缠著我一起去听,他整晚抱著我不放呢,真烦人.」大大个十字路口拍在额头上.

　　「哦,我没这个耐性,不过在第108下钟声倒是亲了下,喻意长久幸福.」别被我猜中,你所谓的男朋友就是一同回北海道的藤真.

　　「看不出你很浪漫啊？谁做主动的？」冷静,冷静,吃醋是魔鬼.

　　「你猜猜看？」妒忌就妒忌,少装了,明明写了一脸.

　　「你这温吞的性格,想也知道是女孩子送上门.」想成他是被动的比较好受.

　　「真可惜,因为是初恋,所以我很主动.」偏偏要拆你面具.

　　「想打架吗？」俏脸下沉.嫌命太长不妨说直接点.

　　「没这回事,刚刚的全是开玩笑.」他不想被一箭穿心或重剑击头.

　　「………！」.\ /.

　　「………」~^ ^~

　　静默互瞪一阵,小妮子生气地选择爬走,玩够后心情开朗的扫帚挽住她,通常她甩两下不开就会顺其自然乖乖躺好,这次也不例外.

　　嘴巴还在鼓起.他笑著拍拍她的背,说:「都说了是开玩笑嘛,来, 别板著嘴脸.」

　　「很好笑啊,笑死人了.」咧开堪称夜叉的笑容.

　　好个吃醋成瘾的家伙.仙道低声下气又哄又逗,好不容易让莹子眉宇的火云稍稍散退了点,她才开口发言:「元旦前一晚你给我空出来.」

　　仙道歪著头,说:「怎麼了？」

　　「我要去听钟声逛庙会,敢拒绝就用枕头闷死你.」言出必行的认真表情.

　　「你用不著回北海道吗？」有点开心.

　　「要,所以我晚机出发.」

　　「赶得及吗？元旦的早上应该要给长辈拜年吧？」啧,说到底还是只有一个人.

　　「没关系,早上是向老姨婆请安,下午才到老太爷.」

　　「……」意思是只有老太爷值得放在眼内吗？

　　「元旦后的第二天我会回来,你乖乖等我,不准乱跑.」

　　难得一次将莹子比下去,伦子说甚麼也要黏著她.仙道猜到她是故意损莹子,虽然不至於不快,但总觉得这等行径相当无聊.越野对女孩子的明争暗斗并不敏感,兼之他所认知的伦子是天使般心地善良的好女孩,所以并不知道他的小天使是存心损人家的小妮子.

　　除了伦子,其余三位对四人行相当不满意,莹子决心无视两个watt数十足的电灯泡,依然撒娇依然挽手依然一杯暖身的甜酒两人共分.晚上十一时四十七分,他们去了求签.伦子煞有介事地摇摇铃铛,投进一千円,和越野一起双手合十,虔诚地闭上眼睛,小嘴念念有辞.

　　张开双瞳,伦子半侧著头凝望男友,越野最容易被她这种伪装的娇气驯服,他问:「许甚麼愿了？」

　　「是关於宏明的.」脸色淡红淡红.

　　「真的吗！真的是关於我的？！」

　　「嗯…但是不能说,因为说出来,愿望就不灵验了.」吐吐舌头,一副纯情模样.

　　心花怒放的越野跳著去催促仙道和莹子许愿.仙道不信神佛, 本想拒绝,伦子却扬言元旦许愿求签是传统习俗,不做不行.聊表同意的越野强行将他推到大铃铛前,声明他敢不许愿,做出亵渎神灵的行为,球赛输了他就向教练打小报告是仙道激怒神佛的缘故.

　　比起得罪神佛的报应,更害怕田冈发怒的仙道乖乖照做.他和莹子合共在香油箱投进五百円,合上手掌,许甚麼愿呢？球赛吗？胜负关乎自己的实力,跟神灵祈求胜利,得到锦旗也不光采.学业吗？他现在也很不错,何况成绩高低是靠自己努不努力的问题,现在请求一个聪明的脑袋也为时已晚了.
　　撑起一线眼睛,小妮子貌似很诚心.
　　那……他的愿望就是跟这丫头长长久久吧.

　　完毕.自问今晚艳光四射的伦子向仙道大发娇嗔.「呐,仙道君,你许了甚麼愿望？」

　　对伦子不来电的仙道佯装没发现,转头询问莹子同样的问题,轻易把伦子的攻势化解开去.「你呢？许了甚麼稀奇古怪的愿望？」

　　莹子反唇相稽:「真没礼貌,我的愿望很正常.」

　　习惯跟她抬扛的越野不忘耍嘴皮子.「想也知道是保佑你女王殿下的功业千秋万世.」

　　「至少不是保佑伦子贝比在我掌心插翼难逃.」一眼看穿他的愿望的莹子技胜一筹.

　　掩著心肝砰砰跳.这万恶的根源难道懂得唇语来著？忽略掉越野和伦子,仙道笑说:「怎麼样？看不出你这麼迷信,不敢说出自己的愿望.」

　　「说我不敢？你才是不敢的那个吧？！」

　　「我没关系,我又不信这回事.」

　　伦子月眉微蹙, 摆出一脸温柔的说教,彷佛仙道是不知天高地厚让人操心的小孩儿.「仙道君,这样说话对神灵是很不恭敬的.」

　　仙道暴汗,笑的几许尴尬,伦子硬是咬著他不放.「不,我真的……」“不信”两个字没来得及说出口,当扫帚是自家宝物的妮子已出言捍卫.「啊！够了够了,少来这套,你迷信是你的自由,我们不信就不信, 别以为三言两语能影响他！」要影响也是我影响他！

　　「甚麼嘛…我又没有！」娇叱.莹子不理她,其实越野本来也不怎麼相信,纯粹为了配合伦子,他对向来云淡风轻的仙道的愿望也很感兴趣, 便说:「那麼,仙道,你许了甚麼愿望？」

　　「没甚麼特别的.」

　　「说说看嘛,我的愿望被相川抖出来,快把你的说出来赔还我.」他嘿嘿笑.

　　莹子翻白眼,说:「诸事八卦偏要推卸责任,那有这个道理.」

　　「就是有！你怎麼著！」大叫.

　　「小器的男人.」冷哼.

　　为免两人在端严的庙宇破口大吵,仙道决定采取息事宁人的方式.他耸耸肩,大手掌拍在莹子的发顶上,说:「说愿望嘛,大概是跟这家伙一起吧.」

　　口吻随意又轻率,是仙道一派作风,可是由他说来,不但让越野迅速住了嘴,兴在头上的莹子刹时脑袋真空,抬头望著他柔和的轮廓,心裏鼓鼓的.单就冲著他这句话,她溜掉多少次家族拜年也心甘情愿.

　　「仙道…这种台词非常不适合你.」越野打哆嗦.他印象中的仙道和莹子该当是终日闹个不完,一个像出类拔萃的驯兽师,一个是长出獠牙的母狮子.很难想象驯兽师会坦然希望跟母狮子天长地久,尤其是仙道这种随偶而安,视缘起缘灭为等闲的人.

　　仙道没心思向越野解释他也是正常人,希望跟女朋友长久的男生,天底下不只有他一个.莹子咬著下唇,嘴角吃著缕缕不断的笑意,潋灧的光芒在曈子圈圈难散.如果上天赐她翅膀,她现在就可以乐极飞扬.「你的猪头长在人类身体也很不适合啊.」

　　仍是揶揄,口吻语气却已大有不同,跟伦子不同,莹子的娇气是天生的.恋爱中的女人最美丽,此刻的她证明了格言的可信性.

　　越野呶呶嘴梢,这凶巴巴的女人,原来偶然也有温柔的时候.仙道见她为了一句说话开心的飘飘然,要是没有别人在场, 巴不得好好作弄她一下.「那麼你呢？你又许了甚麼愿望？」

　　莹子眉目弯弯,说:「我吗？我的新年愿望是,我要和你分手.」

　　默然.答案有够出乎意料的.伦子小小声惊呼,伸手抓住她的肩膀, 表情彷若莹子刚刚去抢了银行.「莹子！你在胡说甚麼啊！」

　　越野吞一口咽沫,说:「喂……虽说不信神灵,但元旦开这种玩笑,终究很不吉利吧？」他瞟了掩著半边脸的仙道一眼,说:「你得顾虑一下别人的心情.」

　　「啊,我没关系,越野,习惯了.」仙道说,莹子笑得媲美春花,摘下扫帚头的手,越野才发现他是忍著笑.「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白痴越野,这是反面祈福,所以我说你笨不是没理由的.」

　　「甚、甚麼！那好,仙道刚才说了他的愿望,既然不灵验的话,你们说不定今年就要分手了.」越野最受不了莹子的伶牙俐齿.在这个层面上,她的确是让他刻骨铭心的女人.

　　「本小姐说不分开,管衪是甚麼大神也恁想分开我们.」意气风发地仰头微笑.她自幼发号施令惯了,很多时候她说一就是一,没有二的余地.她真心相信没有难倒她的事,即使满天神佛要将他们分开,她大小姐坚持不分开的话,她和仙道照样紧紧黏在一起.
　　这是多麼天真的想法,偏偏仙道喜欢她这个程度的稚嫩和骄傲.

　　晚上十一时五十八分,钟声响了.

　　刹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全投在山顶的古老大钟上,当,第一声,沉稳有力,苍凉壮阔,余音不绝.人潮往前涌,想要更加接近钟声的来源地.这麼一冲,他们几乎就被冲散了.幸好仙道及时抓住妮子的手, 否则铁定失散.

　　第二声,他们的目光停在墨蓝的天宇上,再一百零六声,今年要过去了.
　　莹子握著他温暖的手,他的下巴尖抵著她的头顶,那呼吸的节奏一下一下撩拨著她的发丝,悸动直达心底.回想今年,最幸运就是遇上他.

　　一开始,她对所谓“篮球部新星”没半点兴趣,还是伦子腼腼腆腆拉著她去看,他的身影才温柔地在她的眼瞳扫下深刻的影像.

　　第二次见面,她压根儿想不起他是谁.那个时候她男朋友太多,追求她的人用各种方法接近她,她看不起男人.但是他拥有让她想进一步接触的魅力. 放学后经过体育馆,心血来潮,她去看他的练习,夹在一堆疯狂尖叫他的名字的粉丝之间,恍恍然认知到,原来玩运动的男人可以优游得像天上的浮云,深邃如海洋的波浪.

　　后来两人偶有交集,他并不像其他男孩子对她著迷.策划成人茶室, 本来没有想到他,认真的伦子做了资料搜集后,她才知道入学不久的他,受欢迎程度跟她平分秋色,於是有了篮球部借将事件.晚上她第一次坐黑轮吃廉价食物,竟也觉得滋味无比.

　　再然后,交情日深,她每天去看他的练习,吵吵嘴说说笑,感觉前所未有的好.

　　有天下午,他的手不小心拂过她的背脊,惹起一阵近似战栗的快感,心脏如被锐利的电流刺穿.就是这天开始,她堕入爱河.

　　……第九十声.往事如潮在心岸泊荡.她靠在他的胸怀内,声细如蚊,却无比清晰传入他的耳中.

　　「真想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

　　仙道侧著头去看她,莹子淡淡的笑.他就疑惑,明明是凶到不得了的大小姐,为甚麼只有面对他的时候,能够柔软到像一池温水？

　　这句台词由她说来,不虚伪也不肉麻,他听得出她深沉的爱意.

　　对於她,他也是怀抱著同样的感情.

　　他喜欢舒服随意的相处方式.他讨厌跟亲密的人你猜我度,他不想勉强自己看女性时装,掩著良心说浮夸的化妆漂亮优雅.他不想担心女朋友见异思迁. 别人以为他是抽身尘世的世外高人,其实他只是未遇上愿意和他用最自然的态度交往的女孩子.

　　他想她的每句话发自真心,他不想她的眼泪是为了他忘记打电话报告行踪.
　　他不希望为任何人改变,因为他就是他,不能够全盘接受他的优点与缺点的人,并不是真心喜欢他.充其量也不过认为,有个这样的男朋友,很酷.

　　他很庆幸遇见莹子.他喜欢她的一切.
　　喜欢她亮丽的外表,喜欢她趣怪的一面；喜欢她不佳的手艺,喜欢她故作成熟的青涩；喜欢她给他削去竹筷的尖刺,也喜欢她梦呓他的名字的模糊声音.

　　他没有说话,等到第一百零八下,他低头轻轻亲吻她.
　　喻意长久幸福.

　　＊

　　虽然莹子著他早点回家休息,他还是送到机场等到飞机起飞才甘心.

　　在人流稀少的机场独自徘徊,她答应抵步后会给他打电话,还说很快会回来,然后整个星期都在一起吧？她这麼笑著,踮高足尖在他脸边吻了吻.那音容笑貌,叫他无从拒绝.

　　真是狡猾的妮子,不知不觉,一步步将他的心牵走.

　　彻夜营业的售票旅社灯火通明,仙道想,如果刚才和她一起上了飞机,明天这个时候,大概她会领著他去看看她的出生地吧？

　　那个孕育了她的灵秀地方.

　　终有一天,他会和她携手游览的.

　　《元旦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