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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男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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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上扬州,这在叶砚的观念里,是兄长叶寻与叶雪闲来无聊才会做出的举动,但凡他俩去一次扬州,回来后必然是背负着几个倒霉姑娘的泪水与唾骂。
久而久之,七秀坊已经对山庄的这两个滑头少爷存了畏惧之心,怀了恼怒之意。
叶砚此去,自然是不会随便撩拨人家姑娘的,因此他倒是不怕两个哥哥的坏印象会影响到他,但是他却不想见到一个痴情的姑娘。
在他看来,无法动情便不能许诺什么,何况,他知道自己的,向来对女子没有感觉,至于会不会对男子有感觉,他也不是很清楚。
相识的那一年,他还不明白姑娘的心意,曾好言劝慰切磋落败的那位姑娘:“女侠,你的紫烟沉让在下佩服之至,假以时日,定然可以与女侠一道,成为江湖的传说。”
不料那位姑娘听了柳眉一横,怒道:“胡说,我才不要成为传说,而且你这话里话外,是说我配不上这对紫烟沉吗,什么叫假以时日,难道现在我很差吗?”
“女侠,你方才确实败给在下了。”叶砚实事求是,不明白女侠为何生气,明明较量前约好的,若是他输了,便跟这位姑娘回秀坊见识见识,可若是他赢了,他就哪里都不去。
叶砚不懂女孩子的心思,一门心思只想着赢,自然求仁得仁将姑娘打败了,可是他既没有耍赖投机取巧,也没有故意用杀招刁难,姑娘输了就是输了,真的不怨他嘛。
秀姑娘见他真的不开窍,只得羞红了双颊:“哎呀,你蠢死了!”
说着便头也不回的跑了。
结果,第二年,这姑娘又来了,又是带着那样的赌约,黯然落败,气恼离去。
第三年,第四年……一直到第七年,也就是今年盛夏,秀姑娘才忍无可忍,再次落败后吐露了心声:“三公子,我心悦你。”
叶砚大感意外,愣了许久不曾回过味来。
直到他大哥起哄,让他赶紧娶了人家姑娘,他才傻傻明白过来。
却又毫不留情的拒绝了秀姑娘,他是这么说的:“双双姑娘,砚不懂男女之情,只想着此生习得上乘剑法,好好守着山庄便心满意足。”
叶砚自以为回答得十分含蓄,却不料还是折损了姑娘的面子,气得姑娘梨花带雨跑回了秀坊。
此去秀坊,也不知双双姑娘想通了没有,若是依旧钻牛角尖,他也只能继续坚持原则,即便落下骂名,也只得如此了。
晌午时分,点墨已经收拾好一切,叶砚带着香梅,与孙忘酌一辆马车,走在前面。
李衮依旧昏睡不醒,躺在特别准备的马车里,由丁乾看护着跟在后面。
走出去不到一里路,后面却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叶砚不由好奇:“点墨,还有谁一同前去吗?”
点墨苦着脸,叹息道:“少爷,跟来的是轻车熟路的两位公子啊。”
叶砚不由扶额:“糟糕,他们怎么跟来了?要坏事的。”
“那可不,怎么办呢少爷?”点墨委屈极了,为自家主子感到委屈。
比起那两位少爷,三少爷不知道善良多少。没错,三少爷是个混世魔王,可是三少爷再混,也只是喜欢比武切磋,对技不如人之人不留情面而已,除此之外,三少爷没有哪点混,他可从来不招蜂引蝶胡乱撩拨妹子。
大少爷和二少爷才是真正的混世魔王,一天到晚就知道去杭州城喝花酒撩拨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还时不时远上扬州,惹恼几个秀姑娘再回来炫耀,简直坏透了。
叶砚也是无奈,总不能赶两位哥哥走,且大伯昨晚刚提醒过他要妥善处理兄弟关系,他更不好在这个时候发难,只得被迫接受这个事实。
本以为两位兄长至少可以相安无事走到扬州再胡闹,不料刚到杭州城,叶砚的马车便被拦住了。
叶寻穿着一身浮夸的彩蝶觅蕊长袍,撩开布帘,钻了进来,怂恿道:“我说三弟,你这徒弟的病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吧?走,跟大哥去见见世面!”
叶雪也掀开车窗的小帘,挤进来一张娃娃脸:“就是就是,三弟啊,不是二哥说你,你也太落伍了,整天就知道闷在山庄里习武练剑,端的无趣。走嘛,跟我们开开眼界。我保证,不逼你喝酒,不逼你摸姑娘大腿,不逼你与姑娘睡觉。”
叶砚依旧打算拒绝,却不料叶寻已经拽住了孙忘酌,喜滋滋道:“正好,带上这位花谷弟子,一起开心开心,免得花谷说我们招待不周,是不是?”
来不及阻止,叶砚眼睁睁看着孙忘酌就这么被拽下了马车,只得硬着头皮跟上,一路上反复强调:“你们自己说的啊,什么都不逼我,否则别怨我。”
叶寻笑嘻嘻揽住孙忘酌的肩,贴到他耳边笑问:“大兄弟,看我这三弟,是不是一点趣味都没有?就这蠢木头,还让人家秀姑娘害了七年的相思病,简直人间奇迹啊,哈哈哈。”
孙忘酌对叶寻的亲密举动不置一词,于礼,他是客,主家表示亲近,他该欣然接受,于私,他这个人向来不喜欢与交情浅的人勾肩搭背。
只能在理智的驱使下,礼貌的维持着笑容,并反驳道:“在忘酌看来,无邪兄自有别具魅力之处,当然少不得佳人芳心暗许。”
“哦?”说话间,已经来到翠芳阁楼下,叶寻向熟识的老鸨摆摆手,“钱三娘,老规矩,上三楼,哈哈哈。”
钱三娘是个风韵绝佳的少妇,三十出头,腰身比之二八少女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担了老鸨之名,却绝无一般老鸨的粗俗举动,且她这个人讲究颇多,太多浮夸的纨绔子弟多半不予接待。
见来的是叶家大少与二少,她心中不喜,面上便直接表露了出来,道:“两位公子,奴家可是丑话说在前头,这三楼是为两位特别扩建的,但是奴家的命脉都在二楼,还请两位公子轻些嬉戏,给奴家一点体面。”
叶寻这就不高兴了,骂道:“屁话,我叶寻什么时候胡闹过?是短过姑娘们的银子,还是少过老板你的好处?”
“那是没有,只是,被两位吓跑的客人倒也不止三两个了,两位给奴家点颜面,可好?”钱三娘傲然挺胸,丝毫不肯示弱。
叶寻冷哼一声:“钱三娘,你早年在秀坊学艺,武功不落高手下乘,因此你确实不必怕我,可你也该知道你是因为何事被逐出秀坊的。出来这么多年,你还学不会为人处世之道吗?既然是开花楼的,就没有挑客的道理,今日我便是包了这翠芳阁,你还有甚话说?”
“哎呦,您有钱,您是大爷,您包场,奴家求之不得,比起客人被吓跑,还是被包场拒绝走得好。”钱三娘一句不饶地还击回去。
言罢,她留下一个碧绿的身影,传出一声婉转动听的歌声,歌罢,钱三娘扬声道:“各位老爷少爷,今儿个是三娘的不是,忘了叶家大少有包场,还请各位明日再来,明日免费,补偿大家,可好?”
有那识趣的已经整理好衣服离开,也有那傲气的依然坐着。
短暂的喧哗过后,二楼西厢被淹没的琴声才传了出来,初闻间,只觉情深义重,恋恋不舍,再听时,又觉柔肠百结,忧思难忘。
叶寻像是魔怔了一般愣在了当场,当那琴声忽地拔高,像在诉说求而不得的悲切,又像在控诉薄情寡义的狠毒,叶寻猛地甩开孙忘酌,冲上了二楼。
有人不走?无所谓,管他去呢。有人围观?怕什么,让他看吧。
叶寻不顾一切地推开楼梯上的人,狂奔到西厢前,却不敢推开那一扇紧闭的木门。
叶砚总算是察觉出来异样,好奇地眼神在询问二哥叶雪怎么回事,叶雪却摇摇头,表示毫不知情。
叶砚不信,道:“那我自己去看。”
叶雪方知自己疏忽了,三弟是个特别有主见的人,这下可拦不住了,只得紧紧跟在三弟身后,生怕他说出不该说的话。
叶砚自顾自走着,浑然不觉二哥已然如临大敌。
上得楼来,叶砚一眼瞧见自家穿得花哨浮夸的兄长,正像个犯错的孩子,站在一门之隔的走廊上,对立面的人说:“承泽,我闹着玩的,真的只是闹着玩的。”
琴声依然故我,忽地又转低,像是在质疑情谊的真假,又像是在感叹人心的多变。
终于,叶寻忍不住了,推门而入,又将门嘭地关上。
叶砚好奇地瞪着叶雪:“嫂嫂?什么时候的事?”
叶雪一脸的尴尬,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叶砚不高兴了,掰开叶雪的手,径自走过去,推开了门。
远在河北的霸刀山庄内,庄主柳惊涛正在大发雷霆,他将弟子们递上来的信函一掌震得粉碎,随后又一刀砍碎身侧的桌案,骂道:“逆子!逆子!”
弟子柳旭文瑟缩在侧,他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有着黑痣的嘴角微微开合着,嗫嚅道:“师父,弟子真的尽力了,少爷他不听。”
“逆子,早知今日,我又何必收养他?嗯?养了个白眼狼!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这个畜生!”柳惊涛越骂越气,随手又劈断屋内的柱子。
纷飞木屑中,柳惊涛走出了这间人去楼空的屋子,冷冷令道:“烧了!”
这一日,霸刀的大事记上多了这么一句:“德宗建中元年,孟冬,霸刀山庄二少爷柳征的鸣雅楼走水,化为灰烬,柳征亡故,年三十一。”
柳惊涛看着老书生杨尚记录完,随后黯然走出了书房。
想他柳惊涛这一生,先是被叶家老三叶炜害死亲妹妹柳夕,气走二弟柳浮云,接着又被叶家老五叶凡夺走未婚妻唐小婉。
新仇旧恨尚未得报,叶家老三却苦苦寻求弥补之道,将他与柳夕的女儿叶琪菲寄养在霸刀寻求亲情的缓和。
这些年来,看在外甥女叶琪菲的面子上,他本不愿再大动干戈,想着只要藏剑之人不再乱来便这样相安无事下去吧。
他领养了柳征做义子,兢兢业业将霸刀在江湖上的威势再次营造出来,他以为这个江湖可以侠骨柔情些了,却不料到头来还是败在了藏剑手下。
他怎么也释怀不了,怎么也忘不掉柳征写的那句:儿不孝,好男色,去西湖寻那人了。
西湖?西湖还有谁?孽子还能认识谁?除了叶家的混账还有谁?
柳惊涛彻底怒了,遂一把火烧了鸣雅楼,只当从来没有养过这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