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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章三十五 南唐牵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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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个故事,见于宋人笔记《默记》,说的是,南唐后主李煜之死。
一日,宋太宗问貳臣徐铉曾见李煜否。徐铉对曰,乃敢私见之。太宗曰,但言朕令卿见,可矣。徐铉遂至后主其居,望门下马,但见老卒守门。徐铉曰愿见后主,老卒对言曰:有上旨不得与外人接。徐铉又云,奉旨来见。老吏遂进报,徐铉入而立于庭下。久之,老卒取旧椅两把,徐铉遥见止之,又云:一椅足矣。顷间,李主纱帽道服而出。徐铉辞宾主之礼,李主怅然曰,今日岂有此礼。徐铉乃敢坐。后主相持大哭,及坐,默不言,忽长吁叹曰,当时悔杀了潘佑、李平。
徐铉即去,太宗召对,询后主何言。徐铉不敢隐。遂有秦王赐牵机药之事。
牵机药者,服之,头足相就,有如牵机状。
又有云,后主曾在七夕赐故妓作乐,声闻于外。太宗闻之,大怒。又有传小楼昨夜又东风、一江春水向东流之句,并坐之,遂被祸云。
牵机引,也就是俗称的马钱子。人若大量服之,顷刻间就会颈项僵硬,呼吸急促困难,乃至抽搐。
因呼吸麻痹而死。
“你太狠了。”谢长留说。鬼魅之说,本就荒诞,多的是人以装疯,欺世盗名,但用牵机引,是真是假一试便知:若梅疏影真为鬼魅,牵机引于她毫发无损;若梅疏影是在装神弄鬼,牵机引自会取她性命。
他注视着梅疏影的侍女取来了吐泻的药——疏影是想让容端把牵机引吐出来——默然半响,道:“容端死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不知为何,连城又一笑,嫣然花开。
谢长留看着她,慢慢地,也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突然一阵马嘶喧哗,众人回身惊望,竟是又一群人到了。领头骑马带着这队人马的人,穿着正品红色军戎,正是巡城御史吕调阳。
“……你真的捅漏子了。”谢长留道。
他眼见着吕调阳旁边那人,缁帽绿衣,礼部左侍郎,瞿衡。
瞿衡跳下马,立刻奔到梅疏影身边,急切道:“连城姐姐,你没事吧?”
疏影点点头,对这个名义上的弟弟面露感激之色,“……我还好,倒是……”疏影说着,朝地上的容端点点头。
瞿衡略微皱皱眉,下令道,“把容右军抬进去。”呼啦一下子来了两三个衙役过来帮手。疏影看了看瞿衡,瞿衡给了她一个放心我来处理的眼神,梅疏影便站起身来,往屋里去了。
谢长留一直盯着连城,以为连城会上前阻扰,但是连城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梅疏影进了自家的院落,无一人敢再上前阻拦。绕是有那些不知死活的想叫嚣几句,愣是被那些边上的人按捺下去:这里的田地大多都是瞿家的,农户的私帐都是要跟瞿家上缴,如今瞿衡在这,谁还敢再惹事。
瞿衡背负双手,冷着脸环顾一周,径直到阴阳司寺监面前,道:“不知寺监大人有何重要的事,要来我家老宅?”
老寺监今日被一连两三吓到,此时见瞿衡颇有威严地站在自己面前,连声道:“不,不曾知这是文勤伯的外宅,只是听说本司的微子启在此失踪,这才,这才来看看。”
“哦,”瞿衡皱眉道,“我却听说微大人是留书出走,已经不再隶属钦天监。却不知是什么样传闻,竟要您老来此地奔波劳累。若真有什么事情,与家严说几句,我陪监寺大人来一趟不就行了。”
老监寺刚要张嘴,只听连城冷冷道:“只怕有人胳膊折了要要往袖里藏。”谢长留连连拉连城的袖子,连城却不管不顾,冷着眼看着瞿衡。
瞿衡把注意力放到面前黑衣的少女身上,意识到她才是今日的始作俑者。眼见得有点面熟,待注意到谢长留在身边的表情甚是怪异的,终于想起这就是那个雨夜给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少女,再加上知道她是东厂宦官训练出来的,便不屑地看了连城一眼。“你算是什么人?”他说。
连城的眼睛,微微眯了眯。
“你不知道么?”瞿衡道,“我听说你是东厂前厂公的养女,”他在‘前’字上紧紧加重音,“但是庄二死后,你又是什么编制,如何能带着出这些人来?”
正说着,先前几个衙役跑出来,向瞿衡报告说:“容右军吐出了大部分毒物,好像暂时是没事了。”
“真的么?”连城冷笑道,“不会是梅疏影施展了什么我们看不见的……”
“啪——”突然,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连城脸上。“哼!我倒不知道庄厂公是怎么教你的!”瞿衡余怒未平,怒气冲冲地说道。连城抬手,慢慢放在刚才被打的地方,眼眸中心一点一点染上红色。
谢长留连忙抓住她的胳膊,口中说道:“我帮你揉揉,”一面又调头对瞿衡劝道“我说行言啊,人家一个小姑娘,你也犯不着出手打人吧。”
“如此逆子,不教训还得了!”
谢长留皱了皱眉,我这是在救你艾,你别再添乱瞎说了,“行言啊,人都跑得差不多了,你还不进去看看你姐姐。”
提到疏影姐姐,瞿衡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进了院子。
谢长留一边钳制着连城,一边对着那些不明所以还继续围观的路人连声喊道:“都散了吧。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都散了吧,散吧啊——啊”突然尖叫连连,原来是连城死咬住他的手不放。连城一个漂亮的转身,挣脱出钳制来,再借助回旋力道甩手给了谢长留一记耳光。
“啪”一声,响亮异常。
谢长留目瞪口呆心里那个冤啊,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连城有如黑色的妖花荡上竹子,几番起落,便又进入院去。谢长留生怕连城为了那一耳光去找瞿衡的麻烦,连忙几个落蹿,也进了院子。
却说院子里,飞雪正在烧开水,瞿衡等人都在外面候着,样子也不算焦急,倒有几分悠闲,只有天童进进出出。
谢长留正看着,突地一双手从他背后伸出——连城捂住他的嘴,把他拽走,拽到正屋后面的抱厦窗下。
一同蹲在窗下,谢长留见连城脸上还浅浅余有红印,面露惋惜之色,他不知道自己脸上也有一个,正是相映得彰。连城慢慢地,缓慢地扫了谢长留一眼,那一刻特别漫长,谢长留心虚地把视线转向窗格内。
茜纱窗下,梅疏影正在和容端说着话。
“我知那是牵机引。”他说。
梅疏影没有接话。
有一种难堪的沉默。
“……你刚才在想什么。”
“……我没想什么。”疏影缓缓道,只要什么也不想,也就什么也没有。
切,谢长留开始心中极度鄙夷容端:以前还觉得你蛮聪明的,现在却是说错话得罪人,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来挽回,挽回个毛。故作深沉地对我说什么,恩‘有些话还是说开了好,藏着掖着没什么好处。’我看你根本是那天晚上急怒攻心,脑门被窗砸了结果把什么乱七八糟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全说出来,结果没办法补救了吧!
一个字,‘蠢’;三个字,‘相当蠢’。他偷偷瞄了眼连城,叹息地想:四个字:蠢之致极。
明明是,唾手可得的东西。
“……”
疏影淡淡说道:“待会,你还是把甘草汤喝了吧。”
“没事,”容端道,“其实那不是牵机引。之前谢长留叫我留意连城,我只是没想到她居然想到用牵机引来害你……”
窗下,谢长留冷汗直淌。
“……年纪轻轻,如此歹毒。”
关于连城,你们两个少说两句吧。
“我把它换成了水。”
“……这样,”梅疏影暗暗松了一口气,又道“那你也不必亲自把符水喝了的,只要告诉我是牵机引,我自会想办法的。”也用不着欠你。
“是啊,”容端状似懊恼地笑笑,疏影见状把目光移开,“当时太着急了,我竟没想到。”他说。
“其实我真该把它换回符水的。”容端又说。
“恩?”
“可是,喝了怕你出事,却又怕你不出事。”他说
梅树影迅速起身,“你到底想要什么呢?”她问,到底,你还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没有听到回答,谢长留没有听到回答是因为连城又一把拉着他走了。两人几步蹿越,到了树丛的外面。
“怎么,你要跟我算容端这笔帐。”谢长留咧嘴笑道,露出一口白牙,“是我让容端去跟着你的,我知道你想做一些事……”
连城扫了谢长留一眼,道“我收到消息。”
“什么消息?” 谢长留道,“你怎么就不反思一下自己,用牵机引这种剧毒是一点后路也没有。要不是容端……”
“他没有事。”
“哎,他当然没有事,要不是我……”
“他没有事。”连城一字一句沉声说道,眼里闪着妖异的光,“我当然知道他跟着我。我也知道他把我放下去的药给换了。所以,我又下了一种药。”
谢长留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我保证他没有换第二次。”
也就是说,那碗符水还是有毒的。“你,下了什么药?”
“牵机引。”连城眯着眼睛,一字一字道,“还是牵机引。”
还是牵机引,谢长留重复道,这是,这怎么可能呢?刚才,容端明明没有……这怎么可能呢?
“可是,他并没有事。”连城道,“他一点事都没有。”
“……”
“去年,我见过容端一面。当时他的速度当时根本不及我。但今年夏天,他的速度却远在我之上。”连城解释。
“你想说什么?”
“十五日之前,我用媚药试梅疏影和容端。她梅疏影想要成仙成道,我就偏不让她得逞。”
“……”
“而当时,梅疏影把茶倒了,没有喝;容端却喝了下去。”连城的眼中,闪着妖异的光,“他喝了,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
“我知道你让容端跟着我,也知道容端把牵机引换成了普通的水。”连城扯了扯嘴角,谢长留看出来她是在笑,却不知道为何手掌冰凉,他耳中听到连城用毫无感情的声调继续说道,“我把药又换了回来,刚才容端喝的,就是牵机引。”
世上存在你我不理解的事,
“……他却依旧没事。”
“………”
“而且,更重要的是,东厂这边有关于容右军在蓟州的消息………”连城说着,贴近谢长留耳旁轻声说了一件事。
“这,这怎么……” 怎么可能呢?
可这世上,存在你我所不理解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