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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贰·人生蹉跎一纸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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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话说回来,她是怎么死的?
刚醒来时是躺在水里的,难不成自己是回家的时候一不小心掉到了潭水里被淹死的,那还真很失败的。
正想着出神,身边的景物忽然扭转。仿佛经过了一层水膜,瞬间便来到另一个世界。身体也发生变化,腿长了出来,魂魄充实不少,比起在孤魂时的那种轻飘飘似纸屑一般的感觉好多了。
这里没有阴阳道上灰蒙蒙的尘埃,也没有伸手不见五指的的迷烟。反之的却是金色夕阳和一望无际的花丛,像是精心织成的红绸,芳香扑鼻。
孟语川傻眼:“刚刚发生了什么?”
“你是不是梦到白胡子老爷爷了,白日做梦。”鬼差剜来一道鄙夷:“适才经过鬼门关了,那么威武的一道门都没看见?”
见孟语川不语,鬼差轻道:“失败。”
“那是什么?好美的。”孟语川飞快地扭过头,望向远方,强行扯开话题。
风,从花和天空的交界处吹来,排开层层花浪,落英飞舞,幻化出一个红衣女子在他们面前旋转起舞,妩媚至极,却残留忧伤,点点落花,盈盈秋水,嫣然一笑,人失心魂,似是内心深处的灵魂之物。
一舞惊鸿毕,幻化的女子仿佛对她欠欠身子,化作彼岸花飞散而走。
此处可是上界琼瑶?
鬼差眼眸颤了颤:“那是彼岸花。对了你别想扯开话题。”
咳咳,那什么彼岸花嘛,鬼差在路上都说了好多遍了。
对于很多人来说,彼岸花就是毒药,彼岸花香能使人的记忆格外清楚,但记忆中每个人的面孔都会模糊不清。死后想要回想起生前的事来安慰自己,却发现记忆最深处最重要的东西都会被掏空。
当然对于她这种脑子泡坏了记忆混乱的,自然没有效果。
当然,花只是花,看久了也没什么好看,孟语川小小停留一阵,便被鬼差扯着继续赶路。
这时,他们脚下不再是那条黄沙路,而是一条石路,迂回曲折,通向远方。路上飘落着几点鲜红,别样幽静,阳光之下,一片金色辉煌。此时孟语川也未曾注意,石路旁,立着一块岩石,上面写着两个字。
黄泉。
如鬼差所说,接下来路的尽头横断着涛涛血黄色的忘川,带着吞噬一切的力量在她面前翻起一个巨浪,夹杂血腥味的风吹起裙摆飞扬。
这便是忘川河,记得有谁对她说过,这条河是冥界的渡河,每颗飞扬的水珠都满满蕴含着魂魄的执念与怨念,不甘、迷茫、眷念与惑。
这一切,都源于河中跌落的魂,和以魂为食的铜蛇铁狗。
站在岸堤,合上眼睛,能听见在黑暗之中,一声弱过一声的嘶喊。
“我想去看看……忘川。”
孟语川有些呆住了,想要看看那人的结果如何,可是一眼扫过只有茫茫血黄色的水。
虽然有些残忍,见到此景,心中感慨万千是必然的,人之常情。
鬼差点点头,手中的丝线隐了去,给她半刻钟时间的自由:“小心点。”
岸边的河水很浅,只及膝盖,却带着卷蚀着带走一切,惊涛拍岸,而忘川水中是巴望吃掉她灵魂的恶灵。
可是孟语川看见的只是水中一块块灰蒙蒙的东西。所谓好奇心害死猫,孟语川为了看清水里的东西将身子凑近一些……
水中忽然浮现出一个铜蛇铁狗的脑袋,一双如将血珠子镶在眼眶中的眼睛就那么望向了她。孟语川正欲退后,却发现脚不能移动,身体不知道被什么力量被拉着往水里揣。
“啊——救命!”
惊呼声惹来了发呆的鬼差的关注,虽然只是在浅水的区域,但一只铜蛇铁狗便能将魂魄撕咬吞噬,现如今的数量,只怕尸骨无存!
坐骨一痛,孟语川跌坐在水中,一双手连忙将她扯回岸上,然而手臂已经被利爪撕裂开一道颇深的伤口。
她被铜蛇铁狗扯入水中,又被碧眼的鬼差及时救了上来,这些事情都发生在一刹那间,速度之快让孟语川呆滞了许久。
好容易反应过来,竟发现忘川水中她刚刚所掉落的那一块区域的水居然清澈起来如玻璃一般。
方才围绕在岸边,还想吞噬孟语川的铜蛇铁狗都安静下来,如痴如醉地看着她。
“我这是,把它们净化了?”
鬼差深思熟虑了一下,点点头:“可能感染上你的蠢。”
“能不能说点好听的。”孟语川正想动手抽他,却因手臂上的疼痛咧了咧嘴,连忙甩手缓解疼痛。
“不是叫你小心点?忘川河的凶险我早说过了。”
“我下次注意……”
“人死之后尚能为鬼,鬼死之后魂飞魄散。你不知道么?愚蠢。”鬼差揉了揉太阳穴:“先替你疗伤。就算成为鬼,也会因流血过多而魂飞魄散。把你的手给我。到时候你就这么魂飞魄散了,上面得扣我俸禄。”
“你不会想剁了它吧?”孟语川看着鬼差微怒的脸,顿时觉得很危险。
“还想不想要你的手了?我帮你治疗。”
真是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鬼,幽冥界不幸,大不幸!
鬼差二指凝聚微弱的光芒在伤口上轻轻一扫,伤口瞬间愈合,只可惜留下一道从手背一直延伸到手肘的疤痕。
“我已尽力,但这伤口是铜蛇铁狗所伤,外加侵泡过忘川水,伤疤……怕是消不了。”
望着鬼差一阵惋惜的脸,孟语川却俨然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无妨,一道疤而已何足挂齿?只是……为什么我感觉你认识我,还挺照顾我的。难道这种感觉就是……母爱?”
鬼差沉默良久,深沉地望着她,道:“叫爹……”
“走开……”
“接下来便是去一殿秦广王那听候发落,是要经过十八层地狱还是去冥城享福,便看你的造化了。切记,十殿阎罗不好惹。”
“明白。”
孟语川点头。
冥界的尊王是幽皇,其次是东南西北中五大鬼帝,在接下来就是十殿阎罗,不过这十殿阎罗虽然在地位上不若鬼帝,但权威倒是可以与之抗衡。毕竟冥界之事,大多落在他们身上。
“一殿秦广王是不是很厉害?”
鬼差轻哼一声出来:“不过是个妖孽。”
“你们很熟?”
“我不认识他,可他是个响当当的妖孽。”
孟语川看见鬼差似乎有要离去的意思,连忙挽留:“你不去?”
毕竟鬼差可是她第一个认识的人。
“无妨,一殿秦广王会……比较温柔的。”
“你不是说他是个妖孽吗?”
“我还有事要办,鬼差可是很忙的。”鬼差从怀中掏出一张宣纸,指尖在上面写着什么,书写毕,便交给了她:“这纸等你在听宣以后,直接交给给你宣判的判官,他会安排你归宿。哦,给你一个忠告……”
“什么?”
“不要相信任何人。”
“唉?包括你吗?”孟语川贼嘻嘻地笑起来,却发现鬼差都懒得白她一眼,早就走了。
她看了眼宣纸,却见上面一片空白,不明所以地放入袖中,在迷茫中独自前行。
未入一殿内,就看见两个持着刀剑棍棒的鬼差架着一个男子的魂魄走出来,青面獠牙的模样着实骇人。
“这位差役大人,这是?”
鬼差看见了孟语川,阴森森地笑笑:“这家伙在世不孝,为利杀父,发至第八殿恼闷锅地狱受刑,再交各小狱受刑。判官说了,期毕,发至十殿,转世永为畜类!”
男子听后抖了一下,哀嚎连连,另一个鬼差用铁棍直接敲断男子的腿骨,满是血污的裤脚下顿时掉出一节破碎的染血黏肉的骨头来,忽的白了自己的同伴一眼:“你也是够了,人家姑娘都还没报道的,吓走了怎么办?”
“明明你的手段更残忍好吗?”
话没说完,男子又叫唤起来,鬼差听了一棍敲在他嘴上:“还喊!一殿不会放过一个罪者,更不会冤枉一个好人!莫言不报应,神鬼有安排,你以为苟且偷生就平安了么,这便是报应!随我们去炼狱吧……”
孟语川着实没有心情看下去,疾步走到听宣的大殿里。
入门便是一望无际的长廊,奇怪的是从外面看这里并没有那么大,感觉就好像进入了另外一个空间。
长廊两侧是石墙隔着的房间,密集的房间有序的排列着,随便一处都是听宣的地方,长廊外站着一排鬼差听候调遣。
长廊上有许多木雕,刻着豹尾、鸟嘴、鱼鳃、黄蜂四大阴帅的模样,一双双铜锣般的大眼虎视眈眈地盯着过道上的魂魄。分明是管兽禽鱼虫的冥官,如今就那么盯着人,摆明了的讽刺。
就因为木雕这么盯着,许多魂魄都徘徊着在走廊里不敢入房间。
孟语川咽了口唾沫,推开一间房门走了进去。
偌大的房间内只有一张案几,案几上拜了一排簿子。那是生死簿,是由最真实的记忆谱写的。
人生不管是一时痴狂还是一世蹉跎,到头来不过只是在这纸上一笔带过罢了。
听宣的人跪坐在地,案几后坐着眉目严肃的老者——判官。
“你生前有扒窃之罪,本该发至七殿碓磨肉酱地狱,受下油锅之刑罚。但晚年行善积德,曾救一溺水女童,将功补过。发至冥城,期间若是行善二十年,方可投胎。”
话落,一个面目稍稍和蔼的鬼差从外头走进来,上前将那鬼魂带了出去。
在孟语川之前还有几个人听宣,她安静地呆在一边,等久了破有些不耐,索性靠在一根柱子上合上眼……
“最后的那个丫头……嘿说你呢!”
孟语川猛然惊醒,擦擦嘴角。
怎么了?
判官朝她招招手:“来。”
孟语川愣了愣:“我?”
判官点头:“自然。”
不然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吗?
孟语川确认是在说自己后便走到案前,像方才的先前魂魄一样跪坐着。
判官伸手在孟语川的额心里点了点,随即有一道白光被扯出来。
“吓!”
孟语川连忙伸手抹了抹自己的额头,光洁无比,很难想像自己的头上能扯出光来。
一见是白光,判官的眼神便柔和很多。这额间的光越是淡,便证明这人生前越是纯粹。能有这光芒的,出了婴儿外,便很少再有了。
判官将生死簿重新翻开一面,将光芒放在空白的一页上轻轻一扫,光芒便覆盖上去,渐渐幻化成文字墨迹。
等等……什么情况!
判官愣愣,几乎将脸整个都贴到生死簿上头去。
生死簿上其他页数都是密密麻麻地记载他人的生前事故,而这一页却与众不同:孟语川,卒。
简单几字,已是她的全部人生。
想他阅鬼无数,却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就算是婴儿夭寿,也起码会有记载死因,可这丫头死的竟如此潦草!
孟语川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判官站起身,到她面前围着她转了一圈,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她。
“丫头,你是人么?”
“不是……”
果然有问题。
判官似乎松了口气。
孟语川继续她未说完的话:“我是鬼啊。”
“废话。”判官挑眉,最后一个字的音飙得老高了。可惜了这副好嗓子,不然去宫廷里做乐师也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