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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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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师傅,弟子求您!”
荆北湛倏然跪地,焦急的神色紧盯眼前白发老人怀中年仅十五岁的少年。
玄机老人回首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大弟子,眼神中也满是悲痛的神色,他哀叹一声,却仍然坚毅的说道:“北湛,为师必须封印他过往十五年的记忆,这对你对他而言,都是最好的选择,你们二人的寿数仅还剩十余年,必不能共存于世,这咒术一日无解,为师便必须早做打算,才算是不负皇上所托。”
所谓咒术的起源——是十年前。
巽国皇室一则禁忌秘闻,先皇因战事吞并南疆扩张领土,却不想竟得罪了当时盛极一时的魔教魔头,还一并杀了那魔头的爱徒,随后魔头便怒急攻心走火入魔,临死前施展了魔道禁咒“共死”爆体而亡。
那咒术便是诅咒巽国皇室长孙必活不过二十五岁,除非他亲自杀了诱蛊,反之,诱蛊也是活不过二十五岁,除非亲自除掉那皇室长孙。
“共死”便是这般自相残杀的禁咒。
那恶毒的咒术图纹烙印在巽国年仅三岁的皇长孙胸口,鲜红如血。
先皇立即派人寻觅同样胸口印有咒术图纹的诱蛊,寻了两年,终于在一乡野小村中找到了那小童,听闻这小童某日突然胸前便有了这图纹,他的生身父母念及为不祥之物,扔下他自生自灭。之后便是一老妪捡到,如同喂狗一般养育了他,才饥一顿饱一顿堪堪苟活。
在那小童懵懂之际,被先皇派人接到了京城。
那一年,皇长孙荆北湛五岁,小童亦五岁。
两人皆是不谙世事,性子单纯,相处起来更甚是欢愉。
先皇对那小童又恨又拿他没有办法,若是被他人误杀了小童,此咒术便再也无解,先皇不得已竟还需派人保护那小童,自此,小童便作为玩伴和皇长孙共同吃住,先皇给他赐名余泉。
余泉,多余的一瓢水而已。
先皇想让荆北湛亲手杀掉余泉,又不忍在年幼时告知他咒术一事,加之朝中重臣纷纷提议废掉被诅咒的皇长孙,便隐秘的将二人送到了江湖中鼎鼎大名的玄机门中,因早年得了玄机老人几句指点,对他也是信任有加,玄机老人便收了二人为徒。
可不曾想几年后,荆北湛和余泉却越来越是亲密无间,二人平日吃穿用住皆是一起,玄机老人试图将二人分开多次都未能成功,终于是狠下心来决定将咒术一事告诫于荆北湛,然后选择封印余泉这十五年来的记忆。
荆北湛少年单薄的身影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他无能为力,眼睁睁的看着师傅一掌拍在了余泉的天灵盖上,随后那少年虚软落地,荆北湛立即跪着上前接住了对方的身子。
“北湛,你须得知道你乃是一国皇储,你与他也必将有一方会牺牲,单论身份地位,牺牲之人只能是他。今后,你师兄弟二人必须撇清过往的一切,你与谁关系要好都不能是他,这是为师对你唯一的要求,你懂了吗?”
荆北湛僵硬着身躯,怀中还抱着昏迷未醒的少年,他垂着头,看不清面上的表情。
玄机老人又是一声叹息:“你难道要逼迫为师连同你的记忆也一起封印吗?”
闻言荆北湛身形一震,他抱着少年的手臂上青筋凸起。
过了良久,才传出一句喑哑的声音。
“弟子,遵命。”
*** ***
1.重生
余泉重生了。
他还记得死前的一个月,他终于手刃了那个恨了近十年的大师兄,一剑穿胸给了他一个了断。
杀了荆北湛的余泉当时的心情犹如报了血海深仇。
其实说来二人作为同门师兄弟,余泉起先并没有多在意他这个大师兄,只是自他有记忆起,荆北湛就处处针对于他,无论大事小事,甚至能够仅仅因为余泉衣衫穿戴不整便罚他三日禁闭。而对于其他师兄弟们他的大师兄全然置之不理,好似只看不得余泉过得好一般,一来二去的,余泉再是隐忍也收不住脾性了,两人便一发不可收拾的明里暗里的争斗。
玄机门中人人皆知,内门弟子大师兄荆北湛和四师弟余泉是天大的对头,奇的便是玄机老人竟视而不见,任由两个徒弟互斗,后来同门的师兄弟们也习以为常了。
若非同门不能互残,余泉敢肯定他的大师兄早想把他除之后快。
二人不和随着年龄的增长愈加发酵,直到荆北湛当着余泉的面杀了他生死与共的兄弟,余泉才算是真正的暴走拔剑相向,并且没有留一分情面。
当余泉一剑刺穿荆北湛的胸口后,他都没想到他能这么容易的杀了对方,那个刀功武力都在他之上的大师兄,那个甚至是江湖上都威名震震的大师兄。
而当时荆北湛嘴角渗血看着他的那个眼神,也让余泉记忆深刻,他从来没见过他的大师兄还会有这样的神情,好像是欣慰又好像是解脱,那个眼神竟然还让余泉觉得有一丝诡异的温柔,可当时余泉对这眼神只觉得冷漠,内心只余下手刃恶人的快感。
当时荆北湛的死,让天下人震惊。
连同玄机门上下皆是人人膛目结舌,甚至连一向不动如山的玄机老人都三天三夜没有入眠。
余泉知道自己弑杀同门必定要遭到严厉的惩罚,但起码罪不至死,只是他没想到惩罚他的不是玄机门,而是巽国朝廷派来的禁卫军,一举将他拿下关入了永无天日的死牢。
那时余泉才知道,原来他杀的人,不仅是玄机门的大师兄,还是巽国的皇长子。
可那时余泉仍旧是不服的,他在地牢内越是受尽各种刑罚越是不服气,他自认荆北湛是咎由自取先行杀人,逼得自己不得已才动了杀机。
后来,玄机老人本是来到了死牢替他求情,结果看着余泉那双闪着精光忿忿不平的眼神,才勃然大怒道:“你可知你这条命,乃是你师兄以死换给你的!”
此话一出,余泉便疑惑不解,随后玄机老人浮掌虚空拍向他的天灵盖,解开了他十五岁之前的记忆。
顿时洪水般的记忆翻滚而来,年幼时他初入皇宫胆小害怕,荆北湛处处护着他给他最好的吃穿,宫内的宫女太监都不敢对余泉不敬。后来没多久两人入了玄机门,荆北湛也是日日陪同他一起习武,带着他适应玄机门的环境,还偷偷为了他和同门师兄弟打架,明明那时对方也只是个与他同龄的孩子而已。
而这些记忆的内容,与余泉后来十年的亲身经历相比,简直背道而驰,他头痛欲裂,已经不知道到底哪个荆北湛才是真正的荆北湛。
遂后玄机老人便没再管他,直到皇上下了斩首的旨意。
上了断头台,临死之前,为了让他死的明白,余泉才从那道圣旨上知道“共死”禁咒这个事情,他震惊不已,也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只有二十五年的寿命,更不知道他胸口那个出生以来就存在的血色图纹竟是个禁咒,也确实是当他杀了荆北湛后,胸口一热那图纹就莫名的消失了。
得知此事,余泉心情复杂的难以言喻,他本不觉得愧对荆北湛什么,可在知道两人只能存活一个,而荆北湛竟毫不犹豫的把命让给他时,余泉不得不内心震荡。
他也终于明白了荆北湛从前的种种举动,还有他为何处处针对自己,为何总是逼迫自己与他作对,也明白了为何他能轻而易举的杀了对方,他回忆起最后和荆北湛拔刀相向那一刻,他的大师兄的刀都没有来得及拔出,只给他留下了那个记忆深刻的眼神。
原来他就没想过要活着。
跪在断头台的余泉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他的不甘他的愤怒在得知禁咒后通通消散一空,他这二十五年也仿佛是个笑话。
总归是他欠了荆北湛一条命,可是如今他就算死了,也还不了荆北湛了。
而他或许本就不该活着,思及此余泉很不甘心。
头痛欲裂的余泉脑袋里还在思索着为何禁咒会选上自己,活该是自己倒霉吗?
想了片刻他便觉得不对劲了,他早该身首异处,怎么还会感到头疼?
余泉立即惊诧的睁开双眼,忍着头疼查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
正是他在玄机门弟子阁的住处,屋子里的一切都没有改变,檀木桌上是他惯用的茶壶杯盏,镂空的雕花窗桕倾斜洒下阳光照在余泉的手掌上,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好像变小了很多。
怔愣间,忽然房门从外被人撞开,一抹嫩黄色的长裙入内,来人手里还抱着一个比她半个身子还大的木盆,进门口粗暴的一脚把门带上,她转头才走了两步就对上了余泉怔愣的眼睛,随后来人用清脆的声音恨铁不成钢道:“好你个臭小子,再不醒真就要把你师姐我累坏了,你说你和谁怄气不好偏要和大师兄怄?”
说着她就把木盆放地上,从里面拿了一条沾了水的毛巾递给余泉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师兄本就悟性天赋都比你强,和他比试切磋倒霉的还不是你自己?你看看,你没醒这两天都是我忙前忙后往你这院子里跑,亏得我的院离你近,诶说来大师兄住的离你也近,哎你就别指望他啦。”
三师姐,冉盈。
余泉有些怔愣的看着眼前的人,听着这熟悉的对话,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这一幕好像是他被封印了记忆的两个月后,恰时正是门内举办了切磋大会,本意就是几个师兄弟和外门的弟子们一起切磋学习,而他那时候正因为门内总有人拿他和大师兄比,说他各方面都不如大师兄,才一气之下要和荆北湛比武,结果可想而知,对方轻松的就把他打下了比武台,还受了伤,虽然也只是些看似严重的轻伤。
余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重生回一切都还算是刚开始的时候。
“我的好师弟你没事吧?难不成被大师兄打的伤了脑袋?”
冉盈说着抬手就要抓过余泉的脑袋看看,余泉赶紧躲开她的魔爪,干笑了两声道:“我没什么事,多谢师姐照顾我。”
冉盈点着他脑袋哼了一声:“行了没什么大事就躺着先把伤养好,晚上我再把饭给你端过来。”
余泉点点头,又躺回床上。
回想到曾经在玄机老人封印了他的记忆后,连同与他相识的几个同门师兄弟也被封了部分记忆,一并都是关于他与荆北湛关系要好的片段,但说来虽然他如今恢复了记忆,可曾经恨了十年的人突然变成了他的好师兄,还是让余泉有些不知哪个才是真实的记忆,亦或这都是真实的。
晚上冉盈如约又来了一趟,送了饭还再三叮嘱余泉不要在闹出什么幺蛾子,余泉边吃饭边听三师姐絮絮叨叨,心里嫌弃着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贫嘴,但嫌弃归嫌弃,余泉心里是暖的,三师姐对他的好他一直记着,也不免怀念了一下曾经他们师兄弟相处的愉快过往,正是如现在这般。
冉盈陪着他吃过饭走后,看着她的背影余泉呆坐在椅子上,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头迅速扒开上衣,果然还是看到了胸口那鲜红色的图纹,像是一个诡异的图腾,像无数个树枝缠绕在一起,花纹繁琐辨识不清。
他叹了口气又重新躺回了床上。
现在的他急需理一理思路,有了上一世的所有记忆,知道了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余泉的内心还是有些压抑的,毕竟仿佛昨天还跪在断头台等死,今天就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十五岁。
他知道他的首要任务是能够解开这个禁咒,可是如今下咒的人都死了多年了,解开禁咒堪比难如登天。
而如果不能解开禁咒,那余泉就要做好另外一个准备,被荆北湛手刃的准备。
想到上一世荆北湛为他做的一切,余泉的心里除了震撼以外,更揪心的是他不知道怎么还这份情,他的大师兄明明贵为皇长子,未来很有可能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可竟因为这一禁咒被迫匿身在江湖门派委屈求全。
而余泉本就是个无名无分的乡野小童出身,如果没有荆北湛,没有所谓的禁咒,没有皇室的人接他进宫,或许他都活不过幼年时期。
身份的悬殊,更让余泉不解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荆北湛舍弃性性命的为他续命呢?
余泉想不明白。
现在的他也完全不知道要以什么身份乃至什么表情和语气去面对他讨厌了十年的大师兄,也好在他以养伤为由能躲在院子里休整几日。
闭着眼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余泉,忽然被门外传来极轻微的声音惊到睡意全无,使得余泉立刻戒心肆起,摆出一副熟睡的模样。
心里却疑惑不已,谁三更半夜的来他房里?
耳边听着那道声音越来越近直至走近床前,那人竟无声的坐在了床沿边,一道目光锁定在余泉的身上良久,才隐隐传来一声熟悉的轻叹。
荆北湛?
原本全身戒备的余泉顿时稍微放松下来,曾经二人有多不和至少荆北湛从未在暗处对他下手,只是不知他还有夜探别院的习惯。
面上佯装睡不安稳的余泉翻了个身,一只手恰巧落在床榻侧,荆北湛眼神看向那只离他只有毫厘之隔的手掌,盯了片刻,碰了碰那只稍显冰凉的手,遂后轻轻覆盖将他捂热。
便一夜无话。
余泉内心波澜不已又五味陈杂,本以为他坐坐就走,然而直到余泉自己撑不住睡着了,荆北湛仍默默的陪同在他身侧。
翌日一早,余泉醒来时,果然看到的是空荡荡的床边,好像并没有人来过的样子,而掌心的温度也早已散去,就如同昨夜是个梦一般。
可余泉知道,那不是梦。
上一世的余泉并不知道荆北湛夜探他的院子还守在他床边的事情,那时候的他因为输了比试气闷不过,再加上受了些伤,每天就发泄一样的吃了睡睡了吃,和猪一样,还做梦都肖想着下回门内比试的时候扳回一局必要重伤荆北湛,又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些。
这时门外传来几道敲门声,余泉从床上坐起来,冉盈推门而入,看到已经醒来的余泉后跟他催促道:“快起来洗漱一下,师傅说你伤好了些就让你过去训话呢,你可千万别当着师傅面跟大师兄过不去,听见了没?”
余泉连连点头称是。
心里却默默的无奈,他倒是想示好,可若是被师傅发现他没缺失记忆还不再给他天灵盖一巴掌确保他失忆?
无头苍蝇般胡思乱想的余泉随意的穿戴好衣服,一路穿过长廊,走到了天机阁门前。
“师傅,弟子余泉来了。”
眼前的门无声打开,余泉抬眼就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是仍旧白发苍苍仙风道骨的玄机门掌门玄机老人,一个便是一身凛冽白衣,现今才十五岁的大师兄——荆北湛。
余泉深吸口气,走到了荆北湛身侧站定,低头给师傅行了礼。
玄机老人转过身来虚一抬手,和善的笑看着他们二人道:“前些天门内切磋一事我已经有所耳闻,既然如今泉儿没有大碍也就不再追究,但切磋归切磋,切不可同门互残。”
闻言,余泉早已知道玄机老人的态度,没有什么辱没师门的事情通常玄机老人都不会管,更不要说他与大师兄闹的不愉快了,可能见自己吃了亏玄机老人心里正偷着乐呢。
一旁的荆北湛突然冷言道:“四师弟学艺不精,指名要与我切磋,作为师兄自是不好放水。”
余泉脸色顿时一黑。
另一边玄机老人侧首,又抬手点了点余泉:“数你顽劣,以后习武切莫偷懒,更不要托大。”
“是,弟子明白。”余泉只得装作忍气吞声,说着他还咬牙侧眼看着大师兄道:“也多谢大师兄对师弟的教诲。”
荆北湛看了余泉一眼,那眼神里尽是鄙夷之色,说道:“还望今后四师弟有些自知之明。”
荆北湛撂下这句话就转身走出了天机阁。
余泉脸色是五颜六色一片精彩,胸腔内一口气憋得他喘不上来,还真是他如假包换的大师兄啊,就喜欢找各种机会在师傅面前对他冷嘲热讽。
要不是知道他这是故意在天机老人面前演的一出,放在以前,余泉真真是要被气死了。
而他上一世也确实被荆北湛气的不轻后,才开始发愤图强的练武。
余泉颇是无奈的走出天机阁,一边称赞叹北湛的演技,一边赞叹他的表里不一,余泉这方面表示还需磨练自愧不如。
谁又能想得到,这跟昨晚握着他手守了大半夜的好师兄,真的是一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