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简四

25、旧事（上）

　　“小孙回去了？”阿宝进门时，荣清茹把视线从电视上移开问了声，文华和小方正挤在单人沙发里聊天。
　　“嗯。”阿宝应道，继父喝酒后犯困，已经回房休息，其他三人在看电视。
　　文华笑道，“姆妈，没想到阿姐三十岁人，找的男朋友还挺有钱的，身上大衣笔挺，拎来的全是好东西，连水果都是洋货。”
　　小方插嘴，“在大城市工作就是好，等过完年，我也要试试看，说不定找到好户头，那不好意思，要同你拜拜了。”
　　两人嘻嘻哈哈地打趣，一个说你去啊你去，一个说阿姐找得到怎见得我就不行。
　　阿宝懒得搭理他们，自去漱洗，进浴室却发现自己带回家的旅行装护肤品统统不见了。她四下找了下，不见踪影，只好开门出去问，只见小方闻声轻推了下弟弟，估计被她拿走了，果然文华不以为然地说，“噢，小方收起来了。阿姐你这人真小气，一点点东西大惊小怪，别人听了还当家里出了贼。”
　　荣清茹也点头道，“自家姐弟分那么清干什么，不是有肥皂么，有得用就行了。”
　　阿宝忍气又进浴室，还听见母亲的大嗓门，“养这么大，一年到头只给家里两万元，养囡全是空。告诉你，小孙不给十万奶粉尿布钱，我是不会答应你们结婚的。”
　　文华的嗓门更大，“妈，你真是不开眼，起码也要叫未来姐夫支援我半套房子。共产主义社会，哪有姐姐住大屋坐小车，弟弟和爷娘合住的道理。”
　　阿宝只当耳朵不好，自顾自洗了出来，钻到沙发床上睡觉。三人在看联欢晚会，正好是小品，笑得把屋顶都差点掀了。她累了一天，这样的环境，竟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小觉醒过来，文华和小方已经钻到另一间房里睡了，只有荣清茹一个人坐在藤椅里在看电视，边看边笑。
　　“妈，早点睡吧。”她看看手机，已经凌晨一点了。
　　“我上了年纪睡不着。”荣清茹说，突然想起件事，随口道，“你记不记得你高中时姓叶的小男朋友？”
　　阿宝不知道她的意思，应了声嗯。
　　“那天我听别人说，原先这里的叶书记去年死了老婆，那个女人年纪轻轻生了癌，拖了半年就死了，蛮可惜的，看来是福气薄，命里享受不了。”
　　阿宝吃惊地坐了起来。
　　荣清茹兴致勃勃地说，“当年她找过我，说婚姻要门当户对才好。我说，我老早反对你们了，不过你儿子已经动过我女儿，总要意思一下。她出手倒爽快，二话不说，付了我十万，正好买房子，多出来的钱还够付你弟弟高中赞助费。可惜文华不争气，次次考试红灯，早知道应该叫他念职高，也好有门手艺。”
　　她东扯西拉地说，阿宝早听得呆了。怎么，叶阿姨不是说过，她喜欢她做儿媳，“小宝，我求也求不来你这种好媳妇，盛阳和你在一起，我放心。再说，你帮过雨阳，这种大恩，阿姨记得。”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居然平静地问，“妈，你也没反对我们啊，我和叶盛阳是自己谈不来的。”
　　荣清茹哼了一声，“我明着反对有用吗？我早劝过你念书要专心，你又不听，被小流氓搞得神魂颠倒，也没考上好好的大学。后来你们住在一起，当我在外地不知道，我是懒得管。不过，我的女儿，肯定不能让别人白玩，不叫他家出点血，我荣字倒写。”
　　阿宝闭了闭眼，又问了一次，“妈，我不记得你有做什么啊？”
　　荣清茹得意地笑，“你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我怎么不晓得你心思。你一心要嫁到好人家，又贪小阿飞长得好。可惜人家老娘看不上你。你记不记得，你念大专时，我有次不舒服，叫你回来？”
　　阿宝当然记得，“记得，我还请了几天假。”
　　“你回来的路上，我跟了叶家那个女人去了趟学校，到底是书记专车，两个小时就到了。我找到叶家儿子，叫他不要缠着你，说你另外有喜欢的人，连孩子都怀上了。小阿飞开头不相信，后来我拿出一套套书信和医院证明，当然全是叶家准备好的，也不知道怎么弄来的，像真的一样，他看得目瞪口呆。我告诉他，你一直靠别的男人的钱念大学，做人要有信用，不能一脚踏两船。我还对他讲，你千万不能告诉阿宝我来拆穿了事实，否则你一定会和我断绝母女关系，阿姨可怜，将来要靠女儿养老。小阿飞听了连连点头，还向我道歉，说从前误会了我，以为我待你不好。你个死丫头，我养大你，你倒和别人说我对你不好，缺了你穿还是少了你吃！”
　　阿宝的指甲狠狠抠住掌心，唯有这样，以痛止痛，她才能止住泪水。
　　荣清茹看见了，冷笑道，“我赶在你回来前到了家，过几天，你人工流产的手术病历比人先到了学校。反正这些人家的妈全安排好了，有钱有势，什么做不到。”
　　原来如此，一直不明白的现在全明白了。
　　阿宝干涩地问，“妈，我是不是你的女儿啊？”
　　荣清茹放缓了声音，“戆细娘，你当然是我生的，不然我干吗要来管你的事。叶家不是我们高攀得起的。我对你说过，别人□□，怎么会要纺织女工的女儿。你看，不是我，你怎么会遇到小孙，怎么会有现在这么好的婚事。人长得好，又勤快，看上去对你一心一意。说起来知识分子家庭肯定有修养，不在乎媳妇啥出身。好了，困吧，明天不是还有同学聚会吗？要我说，女同学有啥好见的，还不如和小孙多见见，早点敲定婚事，年纪不小了，一点点也不晓得不要叫父母操心。你弟弟也是，这个小方，成天呆在我们家，过年也不回家，从来没出过伙食费，看来我这把老骨头是劳碌命做到去。”后面两句因为怕里面听见，却是压低声音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