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袷染桃花满树凄》一日晴

7、第 7 章

　　（七）
　　英真•七源泱正，是位来自高野山真言宗的法力僧。安倍晴明去里高野做客时，不只听一个人提起过这个名字。据说七源是同辈僧人中，唯一进过里高野修行的人，法力之强，13岁时在高野就找不到对手了。
　　10天前右大臣小野宫特地请了这位传说中的密教高手来到朝中。明者说是为了都城不被鬼魅侵扰，可是，谁都明白这是为了排挤左大臣近藤极力提拔的阴阳师安倍晴明。
　　初见，连晴明也没想到，七源的年纪如此之轻。而且，是个面目极为秀气的少年。他甚至悄悄的和博雅调侃，
　　“这样的年纪就能有这样的修为，真是难以置信呢，博雅。难道说，连出家的和尚也爱美，用了驻颜之术？”
　　老实的源少将对于好友这样的说话方式实在是没有办法，慌张的看看了四下无人，才压低了声音温和的批评
　　“晴明，你又来了，被人听见就糟了……”

　　风雅世界中的沉浮，他安倍晴明是一向不屑于插手的。不能说是随波逐流，但也只是顺其自然而已。而对于这个人们强加给他称之为“对手”的人，他最多也不过是用“同行”的眼光来看待罢了。
　　但对方似乎并不友好。
　　一次上朝结束后，七源在清凉殿的外面与并肩而行的源博雅和安倍晴明碰了个正着，对方毫不客气，冷冷叫他“妖物”。
　　再后来。干脆当这众臣的面，公然斥他为白狐所化的妖魔，请天皇逐他出平安京。
　　而天皇似乎真的有所顾忌，许久没有召晴明进内寝神泉殿。虽然之前关于安倍晴明的传闻并不少流入他的耳中，但既然是密教的退魔高僧亲口所指，自己也要避讳些……
　　这样的情况，满朝文武看在眼里。近藤一边的人惶恐不已，生怕安倍晴明就此失宠，少了个向天皇献媚的角色。相反的，小野宫的党羽自然是连连窃喜，他们的计划似乎已经生效，更是变本加厉的附和着七源泱的话。

　　不过喜也好，忧也好，在晴明看来，只是很好笑而已。
　　相对于博雅的忿忿，当事人自己倒是淡然的很。他依旧只是穿着纯白色的衣裳，用最舒适的姿势，懒懒洋洋的倚着柱子，眯起眼睛，欣赏着自己不修边幅，杂草丛生的院子。浸没在月影中的灯笼草和绣球花，似乎比朝臣的言论，更能吸引他的兴趣。

　　“晴明，他们这样诋毁你，你就不生气吗。”
　　“为何要生气，‘那个男人’和他的平安京的一切，根本都和我无关的吧。”
　　“可他却说你是狐妖……”
　　“我若真是吃人的狐妖，博雅你，会害怕吗？”
　　“……晴明，如果你真的是妖，我也绝不会害怕的。”源博雅的语气，虽然迟疑，但却异常的坚定，甚至是有些凝重的，仿佛在承诺什么。
　　“哈哈……”晴明笑得好不开心，转过头来，茶褐色的瞳色闪动着狡黠的神色，
　　“博雅大人果然是个善良的人那，放心，就算我真的是妖，也断不会吃你，因为憨人的肉实在是愚笨的粗糙发硬，聪明的狐狸才不会喜欢……”
　　一句没有杀伤力的呵斥“晴明！”，算是他得知自己又被对方捉弄了。
　　“博雅，你们所谓的风雅世界，本来与我也是不入，七源这样一来，反而少了‘那个男人’整日里琐碎的烦我。比起终日里看着那些愚物尔虞我诈，与你这样清闲的喝酒，倒更让我舒服。”
　　晴明的眼神并没有在博雅那里驻留多久，再次回到了深不见底的夜色中。
　　“若是人心中有鬼，鬼魅就会从人的心里生出来。反过来说，人的心既然可以生出鬼，就一样可以灭掉鬼，阴阳师也好，法力僧也好，都只是必不得已时才派得上用场的。世间的事，本来并不是那么玄妙的，你说是不是？”

　　此时的月亮，是说不出的奇妙的银色，轻轻的拂着安倍晴明的如画的眉目。他本就秀丽白皙的脸色，更加莹润光洁。盈盈的眼神收敛了平日的灵犀冷峻，深沉流转，比月光更加柔和细婉。胭脂红唇，似染非染，淡淡的一点，挂着不易察觉的一丝寂寞……
　　源博雅呆呆的注视着眼前的人，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接过晴明递来的半盏米酒，一饮而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