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筝扬阳春念知音gl》北冥志怪

32、信可乐也

　　三十二、信可乐也
　　天文台偏厅长廊。
　　孙小茹喋喋不休地念叨着行星绕着恒星打转而彗星只负责划过天际的凄美绝恋，迎面撞上了柯主任和张部长。
　　孙小茹上前礼貌地向两位领导问好，接着仗义而识趣地撇下宋念跑路了。
　　社会主义塑料姐妹情。
　　宋念哭笑不得，站到何毓秀跟前：“您来了。”
　　柯毓秀应了一声，目不转睛地盯住宋念的腰：“张部长说你昨天扭到了？”
　　“没事。”宋念摸摸鼻子，“我这不是好生生的，能吃能睡。”
　　何毓秀还是不大放心：“今天下午有车，让司机先送你回C城吧。”
　　“是啊！我安排一下车子，这几天你肯定折腾累了。”张部长附和道。
　　宋念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不用，小伤而已。”
　　张部长倒是煞有其事：“哎！小伤更要重视，很容易落下病根的。下周要是没有着急的活，可以再休几天假。”
　　何毓秀点了点头。
　　这种情况，宋念实在没有必要倔强：“那就麻烦张部长了。”
　　张部长笑得见牙不见眼：“瞧这孩子，这么见外！”
　　“您呢，要一起回去吗？”宋念摸不准柯毓秀此行的目的。
　　“我跟明天大部队的车。”柯毓秀也不介意有外人在场，“Y县是你大舅舅当初插队的地方，原本想今天下午带你去看望你舅舅的老朋友，晚上再一起吃个饭。既然你扭伤就算了，我自己去就行。”
　　“哦，这样啊。”难怪钦点自己来参加这次的团建。
　　何毓秀：“回家住几天，让外婆给你做点好吃的。”
　　宋念只是含糊其辞：“明天社区有围棋比赛，我原本答应外公陪他去的。”
　　何毓秀也没再坚持，只是叮嘱了一句：“这两天不要自己开车。”
　　杵在旁边按兵不动的张部长又逮住了机会插嘴：“像小宋这样孝顺的孩子现在真是不多了呢！啊哈哈！”
　　柯毓秀淡淡地笑，转而看向十米开外躲在玻璃门后的孙小茹：“你朋友在外面等你，快去吧。”
　　当天回到C城天色已晚，舟车劳顿后，粘稠的疲惫感袭来，宋念撑着洗完澡，倒头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闹钟准时响起。
　　上午，宋念如约陪外公参加社区的围棋比赛，柯老爷子拿到一个奖杯，乐得不行。回到家宋念又全副武装、像模像样地当了回理发师，替外公理了个发。吃了外婆做的午饭，便安安稳稳地瘫在沙发上吹空调。
　　不一会儿柯忠仁和陈萍水夫妇提着两大包东西进门，说是要在家自制牛轧糖。陈萍水自然是热情邀请宋念加入手工制作行列，宋念想了想，扶着腰跟着二舅妈折腾了两个多小时。
　　做好的牛轧糖被切成小块，为了防止黏连，外面还特意裹了一层糖衣，接着装进漂亮的纸袋，一袋袋整整齐齐地摆好。
　　“大功告成！”陈萍水叉着腰，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大作。
　　柯忠仁一边擦汗一边吐槽：“包这么漂亮还不是进了肚子，真费劲。”
　　“你不懂，这是心意。”陈萍水嫌弃丈夫没眼光，“没包装的留着自己吃，这些漂亮的让孩子们带去单位分给同事们，我给阿豪的女朋友也留了一份。”
　　宋念真情实感地拍马屁：“还是舅妈想得周到啊！”
　　陈萍水得意地横了一眼丈夫：“那是，我不操心谁操心。”
　　宋念：“反正在一个单位，我就不凑热闹了，您看着分就行。”
　　陈萍水知道宋念怕麻烦：“我送也行，我就说这是你亲手做的。”
　　宋念：“舅妈说什么都是对的，我都依舅妈。等下我单独拿几包带给朋友。”
　　“天气热，放到冰箱里，赶紧吃掉。”临走之前，陈萍水又嘱咐了一遍。宋念应承着，飞快地在打车软件上输入C大北街。
　　半个小时后，宋念拎着两袋牛轧糖踱进有间书屋。
　　年轻的店员坐在电脑前，双手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听到有人进来，下意识地抬起头。
　　宋念飞快地将室内扫了一遍，然后对上了店员那双扑闪的大眼睛。
　　“宋小姐？”温欣佩一眼就认出了宋念，马上站起来：“宋小姐，你怎么来了？”
　　这口音、这腔调，宋念记得——眼前阳光甜美、少女味十足的店员，不正是有过一面之缘、当初来医院给林筝扬送证件的台湾女孩吗？
　　“叫我宋念就可以了。”宋念笑了笑，“这么巧，你也是林筝扬的学妹？”
　　温欣佩认真地回答：“我是台大的交换生，不是林小姐的学妹，但我在北街书店做兼职，偶尔也会来这里。”
　　“哦，酱紫啊。”宋念坏心眼地眯了眯眼睛。
　　“嗯。”温欣佩心中生出一种奇怪的情绪，明知对方没有恶意，却不知为何自己会变得被动拘谨甚至还有些羞恼，“那……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来这里？”
　　宋念看了一眼手表：“林筝扬不在吗？”
　　温欣佩：“林小姐约了朋友吃饭，等一下应该就回来了。”
　　“是吗。”宋念点点头，陈述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温欣佩指了指桌上的座机：“要是着急的话，可以打个电话。”
　　“不用了。”宋念似乎不甚在意，“我也没什么事。最近书店生意很忙？”
　　温欣佩：“快开学了，确实变忙了。”
　　宋念把手里的纸袋放在桌上。
　　温欣佩：“这是？”
　　“手工牛轧糖，谢谢你们林老板借伞给我。”宋念被自己蹩脚的借口逗笑了，“那我先走了，你忙。”
　　“等一下！”温欣佩没想到宋念这般来去匆匆，叫住对方后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呐呐道，“那我替你转告林小姐。”
　　宋念笑着挥了挥手：“谢啦。”
　　晚上宋念躺在床上酝酿睡意，想着想着，捞过手机给贾部长发了一条明天请病假的消息。
　　消极怠工不是宋念的风格，但谁还没有感受过虚无？只要你受过通识教育，有正常的感知能力，你或多或少地感受过放空，或许还曾偷偷窃喜，享受这种心灵上的葛优瘫。床头的音响播放着迷幻空灵的歌声，依赖虚幻泡影不就是人之常态吗？假如人生可以是一场圆满的虚幻，我一定选择对成长的艰辛置若罔闻，我要自私贪婪，求仁得仁，我要打开窗户，等你飞进我的梦。
　　次日宋念睡到自然醒，起床洗漱下楼觅食。
　　暑假接近尾声，校园又鲜活起来。过了早高峰的北街行人不多。面馆的老板清闲地坐在店铺前，一边翻看报纸一边招徕生意：“美女，早饭吃没吃过？”
　　宋念笑着摆摆手，接着往前走。
　　“小姑娘，来看一看咧？”隔壁包子铺的老板娘笑容可掬的模样，让宋念想起自己幼儿园的陈老师，那位可以包容自己多次午睡尿床的善良的中年妇女。
　　于是宋念停下脚步，低头看立在包子铺前的小黑板上手写的餐牌——鲜汁肉包，梅干菜肉包，香菇青菜包，桂花豆沙包，笋丝雪菜包，韩式泡菜包，培根豆腐包，什锦菌菇包，香菇鸡丁包，田园鲜素包……还真是花样百出。
　　老板娘：“吃点什么？”
　　宋念：“笋丝香菇。”
　　老板娘：“青菜香菇？”
　　宋念：“笋丝香菇。”
　　老板娘：“笋丝雪菜？”
　　宋念怀疑人生，扶着腰低头确认餐牌。
　　恰巧看到一双白色球鞋，搭配绿色的喷火小恐龙短袜，脚踝处骨节分明，可爱得有点要命。
　　接着传来小恐龙幸灾乐祸的声音：“有鱼丸有粗面，没有鱼丸粗面。”
　　宋念缓缓抬头，从下到上把小恐龙打量个遍——哎哟，林筝扬，这嘚瑟的小模样。
　　“早啊，林老板。”宋念唇边漾出一抹浅笑。
　　北京时间，八点四十四。
　　林筝扬：“不早了，宋律师。”
　　宋念：“没关系，今天是我的消极怠工日。”
　　林筝扬：“你们单位还可以消极怠工？”
　　宋念：“当然不可以。没看出来我是一名伤员吗？”
　　一身居家打扮，清清爽爽脂粉未施的宋律师，不像是要去上班的样子，更不像是受伤了。
　　林筝扬：“没看出来。”
　　宋念也不计较：“那你呢？不用做生意？”
　　林筝扬理直气壮：“现在是个体小商户的翘班时间。”
　　宋念：“翘班做什么？”
　　林筝扬：“看早场电影。”
　　宋念：“一个人？”
　　林筝扬：“不可以吗？”
　　宋念笑了：“一个人多无聊，不如请我一起看啊？”
　　林筝扬刚想问凭什么，宋念紧接着一句话就直接把她堵死：“林老板不会拒绝我吧，是昨天的牛轧糖不好吃吗？”
　　真的是……吃别人嘴软。
　　宋念：“对了，几点钟开场？”
　　林筝扬默许：“九点半，抓紧时间。”
　　既然这样，就没有买早餐的必要了。最近的电影院离C大不过一公里距离，那里也是C大情侣们的约会圣地。
　　工作日的一大早，电影院没几个人。换票的时候，好不容易盼来顾客的店员热情地问：“请问两位需要小食套餐吗？”
　　宋念抬头看到墙上花花绿绿的餐牌，吸取了刚才买包子的教训：“有什么可以推荐的吗？”
　　店员：“我们有单人套餐、情侣套餐和家庭套餐。单人套餐是一杯饮料加小桶爆米花，情侣套餐是两杯饮料加中桶爆米花，家庭套餐是三杯……”
　　林筝扬正在摆弄手机，似乎是心不在焉。
　　于是宋念做主：“就要两杯饮料的那种。”
　　“好的，一份情侣套餐，请稍等。”店员舀了一大勺爆米花，香喷喷的爆米花哗啦啦的涌入中号纸桶，“请问两位要什么饮料呢，我们有雪碧、可乐……”
　　这家电影院的店员真的是训练有素，业务水平高。
　　“可乐不加冰，谢谢。”宋念说完用眼神询问林筝扬。
　　林筝扬瞬间元魂归窍：“一样，谢谢。”
　　两人踩着点走进放映厅，林筝扬拿着可乐走在前，宋念一手抱着爆米花一手拿着可乐跟在后面。台阶走到一半，屏幕上广告时间结束，开始播放电影片头，放映厅里顿时黑魆魆一片。
　　林筝扬稍稍顿住脚步，想给眼睛一点适应黑暗的时间。
　　宋念以为林筝扬绊到台阶了，一个箭步迅速贴了上去，上身拢在林筝扬的背后，用小臂扶了她一把：“小心呐！”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林筝扬几乎被圈在宋念的怀里。
　　林筝扬僵住没敢动。
　　“嘶……”倒是宋念倒抽一口冷气——拉到腰上的筋了。
　　“怎了么？”林筝扬赶紧转身。
　　放映厅里的光线忽明忽暗，林筝扬只能看到对方的轮廓，看不清表情。但两人贴得很近，甚至可以说相当亲密，宋念的话带着温热的呼吸环绕在林筝扬耳畔：“没几个人，随便坐吧。”
　　林筝扬觉得心跳得有些不太好。就近找到空位坐下，接过宋念手里的东西：“你没事吧？”
　　“没事。”宋念扶着把手小心地在林筝扬右边坐下，调整了一下别扭的坐姿，“前几天扭到腰了。”
　　还真的是个伤员。
　　林筝扬神色复杂。
　　宋念缓了过来，笑得不太正经：“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知道我长得好看。电影开始了，先看电影也来得及。”
　　林筝扬只好瞪了她一眼。
　　嘁，谁稀罕。
　　这是一部舒缓的文艺片。明亮的光线，悠扬的配乐，充满了清新的基调。然而影片并没有流于肤浅，它苦心讲述了一个成长的故事，其内核关乎家庭、婚姻、生死等命题。举重若轻的表达方式却有着深厚庄重的力量。光和影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整个放映厅笼罩，撕扯着观众的心。
　　电影看到一半，宋念凑近林筝扬，冷不丁冒出一句：“林老板，你的可乐……”
　　林筝扬刚咽下一口，嘴里还叼着吸管，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杯子，完好无损，又看向宋念，眼神中写着满满当当的疑惑。
　　林筝扬的容貌第一眼并不算特别惊艳，但不得不承认，林筝扬长了一张经得起考量的脸——五官精致，骨相柔美，栀子花般的沁人心脾，出尘恬淡中不失俏皮灵动，娴雅克制中散发着性感慵懒，最重要的是，拥有与这个世界较劲的倔强。
　　“是我的……”宋念笑眼弯弯，慢悠悠地吐出后半句话，说完便转过头继续看电影。
　　果不其然。林筝扬左手边的杯架上乖巧地立着一杯可乐，而此刻握在自己手中的，不是宋念的又是谁的？怪就怪电影太精彩，自己看得太入神，不小心拿错了。
　　“不好意思。”林筝扬瞟了宋念一眼，迅速把对方的可乐摆回两人座椅中间的杯架上，又佯装淡定地抓起另一边自己的那杯，捧在手心。
　　“没关系。”宋念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顺手拿起自己那杯可乐喝了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