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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五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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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十来日便又是新年,萧府四处张灯结彩,各院早就挂上了红红的灯笼,院子里的下人都是一脸的喜气,见了面儿都问着,各家主子都格外赏了些什么。这一日,才下了雪放晴,云桢却发作了。
来报的人慌慌张张,只说“也不知怎的,脚下一滑便跌了下去,原先身边儿伺候的丫头一个去拿手炉,一个去捡她掉了的香袋。”
嘉玉一听便觉得奇怪,这好好的怎么就会打滑了,那边的路小到一条幽径都是有专人清扫着的。看了一眼曼凝,使上一个眼色,又问道:“人怎么样了?可把稳婆叫来了?”
那丫头点了头,道:“一切都是预备好了的,稳婆也去叫了。只是,奴才听着动静,像是......不好的样子。”
曼凝是个初嫁娘,哪里知道这些个,凝了眉,朝嘉玉轻声儿道:“快请了杜姬去看着,她终究是生养过的。”
嘉玉也知,这样的事儿她还真是没法出面,可这是她爹的老来子,喜欢得不得了,可不能出了什么差错。便吩咐道:“去请了杜姨娘来,她是过来人,总好过一屋子没经过事的丫头。”转身又叫映菱去二门上传话,总得让她爹知道不是。
嘉清是越发的安静,时不时的与杜姬说些事儿,连带着杜姬也越发的不爱出院子。她原就没想去沾这事儿,便是嘉玉出不得面,总有个大少奶奶在,哪想这差事终还是落到她头上了。
她自个儿就是丫头出身,对云桢也存了体恤之心,也没把心思动到她肚上去,因着旧事,嘉玉便已说过别让她往柳苑跑,不想这回生死关头的,到请了她了。
她原是想着拒绝的,可嘉清却说:“娘若不去,在爹面前儿也不得理。嫂嫂是新嫁娘,一屋子都是没出阁的姑娘。不过,这事儿做好了,爹不会记得,出了差错,却是怎么都逃不脱的。”
一听这话,杜姬便更不想去,道:“既是如此,那便更去不得了,如何是好?”
嘉玉抚了茶杯,道:“去是必得去的,样子还得做足了。怎么看着上心,怎么做吧。只不能落了单就是,免得落下什么口实,到时真是说也说不清了。”
杜姬惴惴不安,但如今已不是纠结的时候了。她原先还在心里咒了多少,可临近了柳苑,听得里面惨烈的叫声儿,心里倒软了下来,孩子活着也还罢,真要有个三长两短的,一屋子的人都讨不着好。
杜姬一进屋,便是一股血腥味儿,皱了眉,又用帕子轻轻遮了鼻,坐在堂屋里,看着一屋子的下人来来往往,端水的端水,拿帕子的拿帕子。又看那一盆一盆儿的血水出来,心里已是凉了三分。
淳儿就守在云桢旁边,不住的劝着说着,道:“怎么就如此不小心了,也怪妹妹,不该放了手的。如今,你就争着些气,等生下孩子来,你要怎么打我骂我都成。”
杜姬冷笑一声,这样的场面话,她如今倒还说得出来。原先杜姬还当这两个真的好到可以穿一条裤腿,等她无意中听到淳儿说道云桢的不好时,这才知道,嫉妒是每个女人的本性。
她也不必就真的担心了,这事儿与她八杆子打不着,她只要做足了相,等着孩子生下便可。
门口原先侍候在云桢身边儿的丫头,俱都跪在了雪地里,只等着主了来发落。
云桢自怀上,胃口便不大好,吃得这几个月也没长一点儿肉,只腆了个越来越大的肚子。两个丫头便时时跟着,劝着,哪怕能多吃一点儿入口,对她们来说就是奖赏,走路便更是周全,总有一个是亲自扶着的,恨不得背在身上才好。今日也不知两人是犯了什么浑,竟没一人贴身扶着。
两个丫头跪在一处,穿桃红袄子的便向穿紫袄的使了个眼色,两人相处久了,一个眼神便知要说什么。桃红袄子的丫头便是回去取手炉了。紫袄丫头咬了唇,摇了摇头,只作不知状。
这一幕正落在前来问信儿的映溪眼里。映溪只当作没看见,进得屋来,向杜姬微福了身,道:“杜姨娘辛苦了,大少奶奶和大姑娘让我来问问,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杜姬轻叹着摇了摇头,道:“只怕一时半会儿的没个论道。且等着稳婆婆怎么说。”
两人正说着,里头两个稳婆出来,跪了说:“请姨娘明示,保大还是保小。”
杜姬竟不想是如此严重,她合该宁愿得罪了大少奶奶也该把这事儿给推了的,若不然她便不用在这儿吹着冷风。心里悔恨当初说过的咒愿的话,退得一步,道:“大小都得保。”与映溪对了眼儿,立时便抹下腕上一对儿五两重的金镯子,搁到桌上,道:“你几个办得好,自然有钱拿,这镯子只当是额外赏的,若办不好出了差子,可别怪我。”
杜姬也是当过家的,虽则她生产时有赵氏在,后来也没再经手过女人生产的事儿,可她却知道,这些个稳婆里,哪个不是做足了相讨银子的,便是只有三分凶险,也会说成是八分。
那几个婆子当时见是个姨娘生产,又没个正经夫人出面,便能哄就哄,如今见没唬住,又知这是萧府上,只好垂了头,应了声儿,再进了内室。
映溪看得如此,也知杜姬是办的实心事儿,便说要带了外头两个丫头去回大姑娘的话。
原也没这事儿,不过是映溪觉得两个丫头古怪,凭她这些年管着庄子铺面的经验,边才起了疑。
几个稳婆虽说是想诓钱,可这云桢也确实是凶险,保不齐真就只能保一个了。一个个也都使了全身的力,把平生所学都用上,只管保得住一时是一时。
映溪带了两个丫头回得月楼,曼凝已回了自个儿的院子。映菱看她带回来两个丫头,只当是犯了错,斥责几句,没成想映溪却把这两丫头带去见了嘉玉。
嘉玉看映溪如此作派,又得知这两丫头是侍候在云桢身边儿的,便起了疑,问道:“说说今日的事儿。”
两个丫头本就是心虚,就怕上头把事儿都怪在她俩身上,到时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对望一眼,便一五一时的把当时发生的事儿给说了。
只紫袄的丫头说完了,仍是欲言又止的样子,眼神很是闪烁。映菱什么眼神,一瞧便知还有后话,瞧了嘉玉一眼,回头便笑着扶了两人起身,出了内室的门才道:“原就是她自己想出院子走的,你两个也算周全了,只是,若她母子平安且罢,如若不然,你俩也得担着干系。”
映菱瞅得两人的神情,又道:“你们若还能想起其他的来,便早早的说了,大姑娘是通人情的,万不会把事做决。”
眼见紫袄丫头已是动心,便把廊下的丫头叫来,吩咐道:“这两姑娘裤腿儿都湿透了,快带去库里寻两身儿来。”说着便与映溪一人牵了一个,往自个儿房里带去。
这一去,两个丫头一分开,怎么还招架得住映菱映溪两个人的口,把知道的都说了。
映溪果就猜得不错,云桢并不是自个儿滑了脚的,而是淳儿在她身后轻轻推得一下。这一下,并不显得刻意,紫袄丫头也是在不意间抬头时,看到淳儿嘴角的笑时才肯定的。
这事儿回了嘉玉,却是一副难色。无凭无据,怎么就好断定。便只把事儿装在心里,也不说开。她且清楚,淳儿打的主意。孩子已是足月,便是大人有事,孩子也该是无事的,她正好接了过来自家养着,也算在萧府立了足。
可嘉玉仍是想不明白,冒这样的险,万一就来个母子不保,她又能得着什么好处。
这边儿还没想明白,那边儿却传出了孩子的哭声。稳婆赶紧的抱了孩子出来回话:“恭喜恭喜,是个公子。”
可是里头的云桢却仍是恶露不止,脸色是越加的惨白。好容易,稳婆不知用了什么方子,渐渐止住了血,她却仍是开不了口吃些东西,昏昏沉沉躺在床上,除了听见两声哭,其他的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杜姬一看,孩子倒是个全须全眼儿的,模样也可爱,心下便放了心。叫了人来赏了婆子几个,又让人去回了嘉玉的话,这才回了流月堂。
柳苑里一片喜气,那两个近身扶侍的丫头更是高兴得忘了煮红糖蛋。只看着云桢昏睡中仍冒汗的脸,心道:万幸,总算是生下来了,总算是大小平安。
弄璋之喜,新年里的一件大喜事。萧景山回来得慢,虽开心是个儿子,终究还是只去了一趟柳苑,说得会子话便出来了。又得知这事儿有曲折,先没问发生了什么,却到了杜姬院子里,很是坐了会子,又拉了杜姬的手道了谢。
再与嘉玉一处用膳时,便知道事情经过了。萧景山倒沉得住气,对嘉玉道:“她是有些私心,原还不当事儿,如今竟做出这等事,便容不得她,寻个由头,把她发往后面儿去便是。”
嘉玉拿着这事儿却是万难开口,再有几日便是新年,这样的日子是不兴惩罚的,便只好过了新年再计较。
云桢生产后身子虚弱,下面流个不止,只当没几日可活的,连来看诊的大夫都说已无从下药,只好生将养着。却不想,她倒一日拖过了一日。
虞微没回山上,也不知她与曼凝聊后是打的什么主意,只待在房中,再不多说。云桢生产,各个院子里都得了糖蛋,她也得了一篮,看着篮子笑得两声儿,道:“把老师父送的那套文房四宝拿来,当了回礼。再把这小金瓜子儿装一盒一并送去。”
萧府过节,各院都预备着小金瓜子儿,赏个下人也方便。当时做时,便没忘了虞微这一分儿,如今她倒正好拿来送了礼。
她是嘉玉心头一桩事儿,怎么了都觉得是自己亏待了她。
小孩子洗三那日正是小年夜,她便邀了虞微一道,两人又添了些礼,用了凌珩洗三时的盆儿,虽是按了萧景山的吩咐一切从简,到底几个姐妹也没亏待了这个最小的弟弟,添盆礼都给得足足的。
洗三后几姐妹便一处吃茶。都道:过小年是"官三民四道士和尚五",萧府这样的官家,虽是南方人,但过的却是官节。
嘉玉几个吃着糖瓜聊着天,说着明日丫头婆子们就要打扫庭院居室,合该放假半日,让她们去置办各家的年货去。
康姑姑进得门来,看姑娘们聊得兴起,正说着祭灶王,便道:“灶王爷升天回宫,民间倒会糊两个褡裢似的纸袋,一个里面装毛驴的草料豆子,一个里面灶王爷的盘缠干粮,在灶王像前烧掉,还得用那棍棍糖在火炉炉口糊一圈,糊住灶王爷了嘴,才不会乱说。”
嘉杏与开哥儿几个笑闹着,嘉清嗑了瓜子儿,看了康姑姑问道:“我倒听说还得在灶上两边贴联子,不知是不是?”
康姑姑便又是笑道:“可不是,灶君神像贴在锅灶旁边,正对风匣的墙上。两边配联多为‘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下联也有写成‘回宫降吉祥’,横批是‘一家之主’。”
虞微便笑着接了口,她一说话,便像是唱了歌谣似的,连着开哥儿也听了过来: “二十三,打发老爷上了天;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蒸团子;二十六,割下肉;二十七,擦锡器;二十八,沤邋遢;二十九,洗脚手;三十日,门神、对联一齐贴”。
康姑姑便笑道:“可不就是了,虞姑娘知道的可真不少呢。”
虞微拿眼觑了嘉玉,丢下手中的瓜子儿,道:“你们且先说着,我去去就来。”
众人只道她是要小解,便各自玩乐着,没去管她。嘉玉却是一直都上心着,睇了映菱一眼,映菱便跟着她出了门,在廊下叫了个丫头不着意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