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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三十九 ...


  •   一顿饭快吃完了,赵洛懿手指松开筷子,望向柴靳,冷道:“想明白了吗?”
      那六人没有一刻不是如坐针毡,但赵洛懿盯着,他们不敢擅自妄动。立刻放下了筷子,朱天嘴疼,压根无福消受,对着一桌子美味珍馐没有动筷。
      五人都盯着书生看,书生举止文雅,语速缓慢,“那就请赵兄,随我等先去一趟。”
      “师父,他们这么多人,叫你一个人去,不会有诈吧?”李蒙啃完了鸡腿,咀嚼着骨髓,眨了眨眼睛。
      “小兄弟,这话不好胡说。”女子皱眉,不好把李蒙拎出去,却跟其余四人一样,脸色都有些变了,一面忌惮地瞥赵洛懿脸色。
      看来他们确实存着,引赵洛懿单枪匹马去见想要离开十方楼的这一小撮人的头儿的意思。
      “走吧。”赵洛懿提起早叩灭的烟枪,把灰烬倒叩在地上,乌漆墨黑的烟杆别在后腰。他低头揉了一把李蒙的脑袋,“烟丝还行,剩这么多吃的,太浪费。你们两个,把东西打包回去,记得付账。”
      赵洛懿嘴角一勾,冷漠的脸上出现了个略带邪性的笑。
      没有人留意到李蒙短暂的出神,那六人前前后后将赵洛懿簇拥在中间,压根没人管李蒙和曲临寒两个小的。
      或者说,他们要对付的,从头到尾,就不包含着两个小鬼头,赵洛懿没看紧自己的徒弟,他们便格外有默契地把李蒙和曲临寒隔绝在了人群之外。

      楼下等着两辆两乘的马车,李蒙猛然想到柴靳进来时,对不远处的楼上张望,做的那个手势。
      “不好,你先走,回去找师叔们,告诉他们计划有变,师父被人带走了。”李蒙探出身子往楼外看了一眼,他们在二楼,楼层不高,饮泉居门外两尊点头哈腰招徕客人的石像可以作为踏脚。
      曲临寒忙一把拽住他,“我、我上哪儿找师叔们!他们不是早已经安排好了吗?你别轻举妄动,师父叫你回去。”
      “不能回去!”李蒙急得满头大汗,望着楼下柴靳他们还没出门,语速飞快地说:“师父的意思是让他们立刻决定之后,和他一起回楼里,见太师父。如果我料得没错,三个师叔已经带人埋伏在镇北院四角暗处,你……你就朝最高的那座阁楼赶去,只有一条通道,下有一间大院,他们一定在那间院子暗处埋伏,你赶到就站在院子里叫,说师父有难被柴靳他们带走就行了!”李蒙扒拉开曲临寒抓住他胳膊的手,抬起一脚,直接从窗户跃了出去。
      曲临寒陡然瞪大眼,完全没想到李蒙这么冲动。
      楼下两架空马车在等,马儿察觉到忽然靠近的陌生气息,略显暴躁地顿了顿蹄子。
      李蒙两手抱住头,矮身滚进车底。
      “猢猢”的马喷气声从车前传来,李蒙想了想,爬上第一辆车的车底,脚抵在四角凸出的木框中,两手抓住横在头顶的木架。
      他试了两次,才完全抓牢。
      这时已有几只靴子映入眼帘,光线不好,他也没有仔细留意过众人的鞋子,还有好几个人穿的都是一样的黑靴,赵洛懿也穿最普通的黑靴。稍一分神,李蒙感到身子要往下掉。
      而车轮已经开始转动起来。
      手指传来的疼痛让李蒙不禁皱眉,十指连心果然没说错,虽然只是手指甲劈了,却也渗出丝丝血迹来,而且疼。
      柴靳老迈的声音说:“请。”
      听得出口气是防备又疏离的,听见上方踏板传来的声音,李蒙收敛心神,屏住呼吸,手指富含技巧地钻入木架缝隙间,抓得更紧。
      这段时日练功没有让他速成武林高手,但他发觉,适应了这个姿势之后,臂膀并没有觉得很难受,这是他在灵州和疏风成天混日子的时候没法想象的。

      两辆马车装满了人,车轮滚动激起烟尘,李蒙嘴一张,忽然反应过来现在打喷嚏等于是在告诉他们被人跟踪,赶紧用力憋住气息。
      他连脚趾头都开始用力,死死扣住,浑身每一块肌肉都为了憋住这个喷嚏而紧绷。

      车内。
      一直闭目养神的赵洛懿虚开了眼睛,眼神冷漠。
      对面柴靳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嘴角皱纹因为紧张而变得深刻。
      “我一直好奇,柴叔什么时候,搭上的肃临阁。”
      车内还坐着朱天和书生,朱天两只牛眼瞪大,若不是舌尖断了,怕要咆哮赵洛懿胡言乱语。
      书生则事不关己地闭目养神,他正襟危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唯独右手食指抠起腿上布料。
      “穷奇,老朽一直为你留三分薄面,莫要把事情做绝,将来还好相见。”柴靳压低了声音。
      赵洛懿嘴角牵了牵,“柴叔以为,将来还有什么见面的机会吗?”
      柴靳霍然变了脸色,但车内还有朱天和书生,他不敢再多说。方才在饮泉居,赵洛懿透露的账面财富,已足以挑起内部不和。
      朱天是个莽夫,什么都没听出来,而有黄泉判官之称的书生却未必没听出来什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柴靳不敢再冒失。

      车下李蒙本想沿途记住马车前行的路线,却只能看见路面,什么都没记住,手脚也抓得有点发麻,吃了一嘴灰,满腹戾气。
      而且李蒙忽然想到,他没有记住路线,也没有留下记号,曲临寒回去报信也没什么用了,几个师叔也没法找过来,只好暗自祈祷,师叔们早已查到柴靳等人平时聚集的地点。不过这也没什么可能,否则大可直接包抄,何必把人引到十方楼去。
      车轮缓缓停止转动,李蒙脸贴着的木板传来振动,车上的人陆续下去。
      人下完之后,马车被专人停进了一间空旷的院子。一旦有人卸马,也许会发现自己。李蒙的手劲也已经接近极限,附近四只脚走来走去,只有两个人。
      李蒙暗自庆幸,对付两个人应该绰绰有余,却也不敢大意,毕竟他还没有独自应对过这种情形,每次都有赵洛懿的保护。
      李蒙希望听见两个车夫交谈,以此探听一些信息,但事与愿违,这里安静得很。他看见那两个人走远,马厩距离停放车子的地方有些距离。
      那两人拉走第二、三头马时,李蒙先将脚蹬在地上,松手的刹那,手指传来钻心疼痛,他咬牙忍住,闪身躲到一堵墙后,不敢多作停留,也不敢就在这里上房,以免被人发现。
      低沉的谈话声传来,李蒙吓得心脏都要从嘴巴里跳出来,手边摸到松动的门,立刻闪了进去,轻轻关上门。
      两名车夫的影子从窗格上滑溜过去。
      “堪大侠肯出手,不分家也得分家了,柴老做事也够绝,叫个外人来掺和。”
      “少说两句吧,我们算什么人,有口饭吃就闭嘴,待会儿要是闹起来,你有眼色点,让穷奇盯上,就不是缺胳膊断腿那么简单的事儿,咱们躲远一些,随便看看就是了。”
      “瞅你的怂样。”
      “你不躲?”
      “哈哈,我早就找好地方了,绝对隐蔽,你跟着我走就是了。”
      “……看不出你小子也不全是肚里空空嘛……”
      两人对谈的话声渐渐隐去,李蒙脑子里就捕捉到一个“堪大侠”。
      这两年他武功练得不怎么样,不过听人闲话也算听过这个人,是个独行侠,走江湖行侠仗义,近乎是个浪漫的传奇。不少门派分家都有他在中间掺一脚,多是被其中一方请去助阵,说来他又是个独行侠,跟谁也算不上沾亲带故。因此一度有人猜疑他是为了钱才到处管闲事,结果连根带起这堪大侠的身世,他根本就不缺钱,坐吃一座金山。
      当然,都是些传闻,李蒙本来不是特别相信。
      没想到能管到十方楼来,毕竟对江湖人而言,十方楼俨然是一个神秘危险的组织,谁也不会想插手十方楼的内务。这个堪大侠敢来,至少说明,他对自己的武功有绝对自信。
      李蒙不禁有点担心了起来,收声凝气,离开短暂避身的屋子,上了房顶。

      这里视线开阔,放眼望去,只有一间院子里灯光明亮。李蒙小心往那里靠近,不知道会看见什么,希望他们还没有打起来。
      冲得太快,李蒙没留意到脚底瓦片上薄薄苔痕,上半身冲了出去,他瞪大了眼睛,嘴巴张着。
      底下密密麻麻站的全是人,李蒙已经看见了柴靳,他在和什么人说话,柴靳一扭头。
      肩头蓦然一痛。
      一股力道提住了李蒙的后脖子,将他往后稳稳一拽。
      李蒙狂跳不已的心这才稳住了没有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两条身影紧紧贴着屋瓦,李蒙侧过头一看,完全是个不认识的人,那人把他按到地上之后,立刻就松开了手,这时眼睛探出屋脊去,视线掠向下面。
      李蒙几乎可以肯定,他也在暗中关注这场内斗。
      微光映照出他的脸,肤色白皙,面皮吹弹可破,两道标准剑眉,眼皮深刻,眼形狭长,即使从侧面看,李蒙也仿佛能想到这男子的眼神必定给人以专注的感受,鼻尖有点顽皮的上翘,嘴唇平直,反映出他现在很严肃。
      良久,李蒙才敢爬上去,两双眼睛从屋脊后窥看。
      “你是谁?”李蒙压低声音逼问,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威严一些。
      对方根本不理会,只是将一张精致的弩架上屋脊。
      “等等……”李蒙抓住了男子取箭的手。
      对方终于看了他一眼,声色俱厉道:“别管闲事!”
      “你这么射过去,会惊动他们!”李蒙按捺着怒吼的冲动,“我师父还在下面,你这样会打破他的计划,你是十方楼的人吗?”
      “不是。”男子力气很大,李蒙根本抓不住他,不过他眸底闪动光亮,似乎真的把李蒙的话听了进去,没那么心急要射箭,而是斜睨李蒙,问:“哪个是你师父?我尽量不碰他。”
      李蒙指了指柴靳身后,看见柴靳的话说完了,柴靳对面站的那十多个人,都是十方楼的人,大部分李蒙认识。其中有一人身形格外高大,还站在为首者的旁边,地位显然也重要,但李蒙不认识,猜测就是车夫口中所谓的“堪大侠”。
      “你眼睛好吗,能看清他们的脸吗?”
      “当然,我射箭的功夫最好,眼睛比谁都好使。”男子放松了说话,声音别有一股闲适的意味,却很好听。
      “眉棱有一道疤那个,站在老头的左边,现在走上去说话的。”李蒙直觉此人就算不是朋友,也不大可能是敌人,他的目标只是敌方阵营当中的一个人,虽然他还不能判断出是谁。但在场个个都是高手,要是忽然有人被射杀,必然引起混乱,以赵洛懿的本事,想要脱身应该不难。
      “穷奇。”男子唇边现出意味深长的笑,第一次正眼看李蒙,“你竟然是他的徒弟。”
      李蒙想起刚才自己差点失足冲了出去,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还没怎么学功夫,不是我师父不会教。”
      “我什么也没说。”男子继续盯梢。
      “你怎么一眼就看出了我师父的身份?”李蒙好奇地凑到男子身旁。
      “他虎口上那玩意儿,再也没有第二个人有。”
      李蒙这下相信男子眼睛确实跟他自己说的一样好,因为他从这么远的距离,只能勉强看清众人的脸,根本留意不到赵洛懿虎口上的刺青。
      “你叫什么名字?”下面好像一时半会儿打不起来,那些人还在墨迹,李蒙便继续和男子聊天。
      “唐湑。”
      这次居然没有被拒绝,李蒙有点高兴,轻快地说:“我叫李蒙。”
      对方“嗯”了一声,似乎不很在意,这次是真的从腰上箭袋内取出了箭。
      “你要杀哪个?你杀了人能不能先别走。”话音未落,冷冰冰的箭镞对准了李蒙的右眼,那寒气侵入他的眼窝,李蒙立刻噤声。
      唐湑看李蒙安静了,才挪开箭,卡入弩中。
      不过李蒙只消停了片刻,又开始在男子耳边嘀咕,“不用吓唬我,我知道你不会杀我。”
      “你刚才不是怕得快爆□□了吗?”唐湑揶揄道。
      “废话,要是你伤到我的眼睛怎么办,我两只眼睛恐怕都比不上你一只眼睛好用,你还要戳瞎我一个眼,能不怕吗!再说了,你带个自己改装的单发弩来,不就是只有一个目标吗?像你这样目标明确的人,不会滥杀。”
      “那就闭嘴。”
      “唉,他们不也在说话吗,估计还要说好一会儿,相逢就是缘分,兄弟,你帮我这个忙,回去以后我可以给你银子。”李蒙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赵洛懿钱袋里的银子。
      “多少?”唐湑轻轻挑动眉毛,似乎真的感兴趣了。
      谁说江湖客都是淡泊名利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才是真人生教条啊。李蒙笑了,“你要多少?”
      “一个人五十两。”唐湑淡淡道,视线一刻没有离开下面那些人,竟然像是已经在数有多少个人。
      “他们都是高手,你也不能搞定几个吧?”李蒙狐疑道,凭这一把弩,还是单发的,杀了第一个人之后,要再杀第二个就有点困难了,“而且五十两一个是不是贵了点?不用你杀他们,让他们丧失攻击力就行了!”
      “我的行情不止五十两一个,不要命的话,二十两不能再少。”唐湑的手放在了机括上。
      “你也是杀手?”
      唐湑嘴角一勾,笑时眼角弯弯,竟让李蒙心生荡漾,唐湑实在是个很好看的男人,而且,他一看就不会是杀手,有点纨绔公子哥儿的味道。这让李蒙想到霍连云,不过霍连云是贵气,唐湑不是,有种很会玩的感觉。
      “我不是,不过这里面,有我一个猎物,已经发现他在这儿,我就不会放跑他。”话音未落,唐湑瞳仁紧缩,毫无征兆地放出一支冷箭。
      几乎同时,人群中一人发出痛叫。
      正是李蒙对其身份感到疑惑的那人,唐湑舌尖舔了舔嘴唇,平静地笑着问李蒙:“要几个?”
      “你……你能弄几个……办完了结账!”说时李蒙已经看好了下去的路线,飞快顺着竿子滑下屋去,喊声留在屋顶:“来十方楼找我领钱!”
      唐湑立起身,风撕扯着他暗红的袍子,他歪了歪头,脖子发出“格格”的声响,略微活动了片刻手指,反手拔出背上铮亮的双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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