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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 小插曲(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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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树林,被剪碎的光影洒落着不成路的道上,春意弥散,破灭了那带着阴森湿冷的迷雾,鸟鸣银脆,演奏着林间沉淀下来的五线谱,声声悦耳,袅袅余音。
道上,一人一马,悠悠前进,马并无人的牵引,优雅迈步,自行前头,却不急奔,人随马后,自在其后,亦不急追。人和马,似乎都各自享受着林中美景,各自享受着各自的乐趣。这种和谐温暖的画面已经维持数日,他们都是和睦共处。马似乎总是通晓人性,每当身后的人速度减慢时,便自觉停下,吃道旁的干草,或是走去附近的溪旁饮水,刚开始少年还倍觉惊奇,后来也习惯了马的作息,或者,也是只有那个人,才能把马养得比人还金贵。走走停停,更像是郊外旅行,只是,这是一个没有目的地终点站的旅行。
如常,少年随马来到了清水旁,尤记起东璧向少年介绍过,流经这片树林的河水,一早一晚呈现异样的光彩
,云绕绿莹碎金波,若胜银河灿炎火,于此冠名为云若河,滋润着这片葱郁的树林,滋润着树林里的每一只动物,滋润着沿岸一切的生命,生命便是因此循环不息。少年双手捧起清水,看着水面映着的稚气仍在的脸庞,顿了顿,便闭上眼,用手中的水洗去脸上未尽的困倦。水的清凉感,迅速刺激着少年的皮肤感觉末梢,直至大脑的神经中枢,而脑海中,那个梦境,此时回忆是更觉鲜明。
应该是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十天开始,偶然的几个晚上的睡眠,会出现做梦的情况。而且,奇特的一点,便是那些晚上的梦,都是一样的。进入梦境中,睁开双眼,眼前所现便是一望无垠的雪地平原,纯洁的白色,就是那个梦中世界全部的颜色,连天空都是白茫茫的,没有应景的洋洒飘雪,只有微微的风奏起的声响,四周,都是寂静安详。有点与现实不符的,就是自己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色单衣,犹如融为世界其中一景,处于这片天地之中,却感觉不到一丝的寒意。当然,身上的特征显示,自己还是使用着那个开始逐渐熟悉的少年躯体。
然后,自己在这片雪地中漫无目的地迈步前进,或许是真的无目的,或许是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指引着前进。感觉不到疲倦,感觉不到汗水,感觉不到饥饿,一路走着,渐渐,天空开始飘着绒绒的雪花。就在此时,自己前进方向的远处有些异于纯白的颜色出现在地平线上,慢慢走去,便逐渐放大,逐渐在地平线上扩展开,那是一片花树,粉红一片。
直至快接近那片树海,才认出,这是一片梅花林。或淡红或殷红的花,点缀在略高于自己的树上,不同于樱花树的高大,梅树的枝与干总是显得曲曲折折,似是婀娜多姿的敦煌仙女翩翩起舞。置身于林中,清风拂过,便有数不清的花瓣随风与空中起舞,跳步,回旋,然后凌波微步,踮足降落至洁白的舞台上。这种赏心悦目,是难以用文字形容的,而增加这种享受程度的是,这是昔日的姬茹嫣,今日的慕容思璇心中最向往极致的生命。高洁,清傲,独立于天地间,不和牡丹月季争艳于春风暖煦中,只愿与白雪相伴于凛寒冬日中。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这天地仅有的二物,竟也能相互映衬,描绘出这个白色季节特有的美丽的白雪映梅图。而自己,置身其中,仿佛是为这幅图画增添了一丝的生动。
“你站在窗前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窗外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你装饰了别人的梦。”这是此刻思璇的感慨,他的感觉从来都很准。边欣赏着梅花,边步入林中深处,在眼光所及处,有一个白色的人影倚靠在一棵梅树旁。渐走渐近,已经看到那人影飘逸的黑发,如同泼洒的墨汁,披在那人的肩上,胸前,白色的长裙,扬去漂亮的折叠,如栀子花般。就在快要能看清那人的模样时,突然一阵狂风骤起,扬起了地上和树上的花瓣,以及正飘扬着的空中雪花,迎面扑来,使得自己不得不遵从本能用手遮在眼前保护眼睛,风过后,梦醒了。
之后的几次梦中,所见所闻皆无二样。曾经想过,是不是,没有最后自己用手遮挡,梦境的结局就会有所不同。尽管清醒时是有如此想法,可当进入梦中后,自己的脑海便是一片空白,也不会记得有过这样的打算,都是在重复着最后那个动作。而昨晚的梦,也是依旧无进展性地重复着。某天,在和东璧说起花的话题时,曾经无意识地说到梅花,那时东璧的反应却让自己如梦中惊醒般,他说,在这世界,根本没有梅这种花的存在,连名字都前所未闻。那是令自己最终明白,这里,真不是原来自己所在的世界……
所谓的伤感,对于现在的少年来说,应该算是绝缘的。懂得察言观色,并不代表懂得那些背后的情绪。也许,这是一种最好的自身保护,然在某时某刻,竟成了对自己最致命的伤害。
思绪脱离的梦境,抬头凝看着碎金点缀的云若河,显得是那么地出神专注。可惜,这份专注和美景无关,只是少年计算着离开这片森林的时间和路程。根据之前东璧所说,按每日步程计量,估计还有三天就能走出这片无人区。少年站了起来,拍了拍裤脚上沾上的小草,水中反射出旭日渐起所反射出的越来越耀眼的光芒,少年不得不抬手遮挡直接刺眼的金光。忽然,有些微弱的声响传入少年的耳中,有点尖锐,像是什么动物的呼叫声,然后,伴随着扑打的水声,呼叫声越来越大,成了名副其实的呼救声了。之后,沿着水的流动,一小团棕色的东西在距离少年所在岸边七尺处时浮时沉,而叫声,就是从那团东西发出。
按理说,少年一般都是冷漠地看着这个场景,不为所动。退一步说,他本身也十分清楚自己不会泅水的事实,在不确定岸边水深有多少的情况下,无论怎么权衡利弊,也犯不着为这种小生命而陷自己于危险之中。可是,有些事情发生得就是没理由的。少年只是皱了皱眉,就脱下了鞋和长衣,便步入云若河水中。
尽管是近初夏的时分,河水依旧是冰冷入心,少年不禁打了个冷战,然后继续在水中迈步,接近那团棕色。也许是走运,走到能触手可及那团东西时,水还只是没及少年的胸前,看着眼前的棕色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了,他一手把棕色捞起,抱至胸前,转身走回岸边。水沾在手上,觉得有点刺痛,看着手背上那几道渗红的爪痕,感觉到怀中那团快失温的颤抖,显得有些无奈。
回到岸上,少年马上放下手中的物体,把身上湿透了的内衣和长裤一并脱下,换上包袱里备用的干净衣服,穿上长衣。此时早上的温度还不算高,而且还是在河水边,温度比平地更是低上几度,好不容易才靠东璧提供的药材勉强养好了身子,他现在可不会拿着健康来开玩笑。在附近树下收集了些树枝推成小锥形,用包里找出的火折子点燃起树枝,此时,少年才去打量那个被自己挽救回来的小生命。
火堆旁那团颤抖不已的生物,本该展现着活泼生命的绒毛湿成一片,粘在一起,看起来像是纯色的皮毛,在火光的摇曳下,似乎有些阴影覆盖其上,分不出是视角问题还是天然而成。两只小尖耳无精打采地耷拉着,甚至连它身后的短尾巴都是不安地绕在腿旁,微弱又急促的呼吸昭示着小生命的脆弱。
少年猜测着,这大概是只猫科动物吧,或许是迷失离群,或许是异类被逐,眼前的小生命意外地散发着孤单的气息,却让自己觉得有些同感,有些熟悉。
过去,自己和那只堪称为露姨干儿子的萨摩耶犬亚历山大成为最亲密的玩伴,无论是上街溜达,还是仅仅在院子里静静地躺着,这位伙伴都很乐意配合,尤其是每次抚摸它身上细致浓密而顺滑的白绒毛时,那大家伙都爱闭上眼睛,似乎陶醉其中的。虽然每次离开露姨家时,亚历山大本来整齐的毛发都会被自己恶意地逆梳一番、乱成一团,可到下次见面时,它却仍是最热情来迎接自己,好像并不在意上次自己的胡闹。连露姨都似是无奈又似嫉妒更似玩笑地对别人说,亚历山大这小子,疼自己的衣食父母都没疼茹嫣来得多,一见茹嫣来,大概谁是主人都忘了。或者,就是从那时开始,便恋上了绒毛触碰手指的奇妙感觉,一种放松而自在的舒适。
实在有点不忍心这只小家伙就蜷缩在湿冷之中,竟有点莫名其妙地认为,也许,它的绒毛干了后,会像那种萨摩耶犬那般柔软紧致。顺从自己的突然冒出的想法,少年以不惊动小家伙的动作走近至其身旁,控制着力度免得它再受惊吓,小心翼翼地捧起这团颤抖的湿毛,靠到火堆旁坐下,灵活的十指顺着小家伙脸上的毛发。终于看清它的模样了,一副可怜小野猫的外表,皮毛是纯黄褐色,却有些许意外地发现,虽然还是一身小短毛,可摸起来的顺滑度可不比亚历山大差多少。少年一边揉着小猫的短毛,一边闭眼比较着现实和记忆中那触觉的高低,自然,也不可能留意到手中那双原本紧闭双眼的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