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二章 寂地别离（下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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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佗许下三日后带来工具的承诺后就匆忙离开，像是要避开些什么毒虫惧物。东璧好奇着好友的变化，当然，也注意到今日的思璇，他的心情似乎显得意外般特别高涨。思璇如同心有灵犀似的，转头看着这个注视着自己发愣的男人。那一刹那的四目相接，东璧再度陷入了无底的黑洞中，那个不再是表层意义上的漆黑无光的世界，在那世界的深处，几度绚丽霞影交错，又沉寂在幽深的海洋中，若之前所见的乃碧莹琉璃映彩华，如今看到到便是流光珍珠似留情。只是前后相隔数时辰，跟前人却又如此大的变化，他却明白这是与己无关，不由得心中一阵莫名烦躁。思璇好奇东璧忽然而来的注视，彼此静静互看的事除初来几天偶然出现几次，往后的日子都是平常无异，只是今天的东璧稍显奇怪，总是一眼不眨地盯着自己，时间持续长得差点使他认为自己身上是否出现了异样。不过片刻时光，那如梦如幻的眸光毫无预兆般消失了，东璧也蓦然从迷幻中醒来般回过神来，那种烦躁也随之消去，只是，如今的他，一碰上思璇的双瞳就马上转开，然后站起整理上午采来的草药，而这种形式的躲避居然维持了三天，思璇甚至以为自己是否做了些愧对于东璧的事。这种诡异的相处方式，使得压抑的沉默弥散在整个小屋，显然没有使他们两人有任何不适，相安无事，各忙各的，东璧依旧按照自己的习惯，去小镇卖药换钱，思璇则在收拾着他的包袱，衣履鞋袜，还有补身珍药，仅在看到那些东璧专门为自己准备的药时，动作顿了顿，然后继续动作的进行。第三天的晚上来临，意味着明日华佗的到来，同样意味着慕容思璇的离开，窗外，一面华镜浮银环，满把清光护玉栏；屋檐下，两种心思，异榻而眠，此刻，竟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这晚，却是冷夜无风愁煞人，怜月尤声映灵心，却渗清魂。
第四天清晨，华佗依约而至，送来的就是思璇三日前要求的一套外科手术工具，当然，还有那一套贯穿中华已千年历史的银针。没错，所有的材料来源一致，都是锻炼白银做成，这便难怪当时华佗的反应如此巨大，为打造好这些工具，可花费了他百两白银，虽不能说他吝啬非常，试问为一个仅算尚是认识的人竟有这般要求，谁能那般顺从答应。思璇稍微试了试这些对他将来生活尤其重要的工具，其做工的精细度让他不由得赞叹，锋利度也达到自己的要求，这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古人自有其智慧，他人又岂能轻视之。哪怕你来自科技发达的新纪元，能够做到的也只是这种程度而已，更莫论当本人来到遥在千年前的世界，所得的知识大多都成了无用的一堆废料，譬如电脑技能之类。能使自己生活下去，熟练那些缘由自千百年前的技能足已。
华佗把工具交给思璇后旋即离开，把告别的时间留给屋内二人。思璇将工具仔细收好，以及华佗在那包工具里多放进去的五十两白银，放入包裹，便背上包袱，走出居住了近七十天的温馨小屋，由自盛春至初夏，无论园外及庭内，环顾四周，屋后的花海，屋前的药材，藏于眼底之景，何处不存在着自己忙碌过的身影，此去一别，更不知相见何年。收回略显眷恋的目光，继续稳步向前走去，东璧曾经提及过可以离开树林的方向迈进，身后，东璧默默相随。
或许他们走得很久，或许他们走得很短，或许他们走得很慢，或许他们都不愿意在此时去留意时间的流逝，安安静静，一前一后，相伴而行，大概他们也渴望过有这么一天，却不是在这般即将分离的场景。思璇停下步伐，东璧也停下来，他有曾经那么的一刻祈求上天，让这段送别的路再长一点，再长一点，一直能延伸下去，不要停，不能断，可能他们就可以永远地走下去，可惜美梦终有结。
思璇回身望向东璧，此次，他没有再回避，直直地接受着目光的投射，这时的安详却有点萧索。良久，思璇才说话，“东璧，就请送到此处，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们就在此地告别吧。”
东璧没有马上答话，依然深深地注视着这道身影，半晌才说道：“九陌逢君又别离，行云别鹤本无期。此刻别离后，竟不知何年何月再相会，更叹息西出阳关无故人。”
思璇淡然浅笑，回应道：“可我却更希望东璧能送我这两句：‘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东璧惊讶，看着跟前这个熟悉的少年扬撒着自信的光芒，或者，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能难倒他的，自己不该过于忧心，应该要相信这个人，相信思璇。仿佛一下子所有的烦恼都解除了，东璧又变回了最初相见时那个安详微笑又胸有成竹的李时珍，光阴也似乎一下子倒退回盛春初见的那天。东璧一步步缓缓地走向思璇，若如是当日情景的重演，那么的熟悉，又那么的怀念。及至身前，东璧停下脚步，伸手从袖中掏出一块褐色的木牌，递向思璇，“这是我昨日在小镇里寻到的旌旗卷，没有此物，可能林外的人对你会不甚友好，只是此为流浪艺人的身份，怕是委屈你了。”
思璇双手接过木牌，心中涌起一阵阵暖意，原来他还是那个相处所识的东璧，“东璧过虑了，这怎么能算是委屈呢？我还要谢谢东璧，为我如此着想，甚是感激难尽。”
刚刚准备向东璧鞠躬略表谢意，却没想东璧竟往前一步靠近，与自己的身体相隔不到五寸处停下，随之双手绕到自己身后，猛地抱住自己，像是要嵌入他的体内，与之融为血肉。思璇便感觉突然头脑停顿，自豪的思维此时转不起来，身外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耳边只传来面前宽阔而意外般结实的胸膛下，那一下下稳健而规律的跳动声，似乎连自己的心跳也随之同步，扑鼻而来的是那人特有的丁香花香，此时显得尤为浓郁，是那么般的安心，柔柔的笑意浮上思璇那清秀的脸庞。凉风过处，卷起枝条，洋洋洒洒，自是风吹花片片，春动水茫茫，几声雀啼，数番回荡摇碧树。许久，东璧才松开怀抱，放开了些彼此的距离，思璇至今才发现，原来他必须抬头仰望，始能观瞻东璧的容貌几许。
藏好旌旗卷，稍稍整理身上衣裳，退后一步，向东璧弯腰鞠躬，听到东璧传来一句：“请一路保重。”思璇回答的自是那个熟悉的笑容，然后潇洒地转过身，向前走去。东璧定定地立于原地，目光一直锁定在少年身上，看着身影渐去渐远，仿佛要把它深深地烙在心底，记忆的深处，眼中流过一丝的痛苦。
没想到刚走不远，眼前站着那个早已离开的人，牵着一匹棕色骏马，便向他走近。华佗一看到思璇到来，就把马牵向前，把缰绳塞到思璇手中，才说：“这匹马跟我来此已有五个春秋，对此地较为熟悉，你就跟着它，它会带你离开树林的。”然后，注视着思璇，像是思考了片刻，说道：“离开树林后，好好保护自己，小心‘慕容’，也许它会给你带来麻烦。”语毕便转身离开，头也不回，毫不留连，也不留任何被拒绝的机会。思璇怔住，就了然笑了，终究，他还不是一个狠心的人，可最后的话为何意，还有待参详。朝华佗离开的方向深深一鞠躬，然后轻拍马身，让其带路前进。
孰岂能料到这段短暂的时光竟是思璇最悠然自在的日子，所谓暂离再回，却是遥遥无期。今朝此为别，何处还相遇。世事波上舟，沿洄安得住。从兹一分手，缅邈吴与秦。
月月年，熬白少年头，几回梦里忆红颜。
年年月，劳煞衰翁前，数番意欲心行乐。
年年月月，一世荣枯，百年哀乐又归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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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一片幽暗，仅有水面泛着或明或暗的光线，细看水面，竟是以水为镜映照成像，那画面却是思璇拜别华佗，转身离开的那一幕，至此，水镜影像便一片模糊，重变为荡着一圈圈微波的水坛。失去了水镜发出的幽光，黑暗笼罩着一切。在漆黑的深处，兀然响起一阵慑人心魂，也显得恍惚不明的声响：“……呵呵……终于……开始了……”然后，所有，又回到最初的寂静。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二章 寂地别离（下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