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之花》Veronica莫辞

1、第一章 王者归来

　　“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薛凌寒“啪”的一声合上了书，把旁边盖着毯子睡觉的岑然吓醒了。岑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慌张地张望了一下，揉了揉眼睛，发现是虚惊一场：“天哪，我还以为我又在亚伦教授课上睡着了，被他用书拍头，吓死我了。”

　　薛凌寒把书扔还给他，“你看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这不是……我家老爷子骂我跟我哥一样成了假洋鬼子，提起中国文化啥都不知道，我特意找些书来补补么。”岑然随意地翻了翻手里这本《今生今世》，扔到一边，“老实说我也看不进去。我看见那密密麻麻的字头就疼。”

　　“你跟你哥一样，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看这些书确实难为你了。”

　　岑然被损得也不敢回嘴，薛凌寒的毒舌功力他是领教过的，他段数太低，拼不过。想了想，还是换了个话题：“那个，待会儿下了飞机，我哥肯定在，你……要跟我们一起回家么？”

　　薛凌寒喝了口水，不紧不慢道：“当然要见他一面，我还有事跟他谈。”

　　“啥事儿啊？”

　　薛凌寒眼角一飞，留下两个字：“你猜。”

　　而此时此刻，被薛凌寒称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岑然的大哥岑寂，正一边系袖扣一边走出办公室，踩着七八公分高跟鞋的助理Jessica在后面健步入飞，手里拿着记事本，嘴里快速地念着：“岑总，您接下来的行程是这样的：四点钟您有一场视讯会议，是跟北京那边的分公司执行总裁；大概五点半，您要参加一场……”

　　岑寂看了看手表，利落地打断了她：“全推了。”

　　“啊？”

　　岑寂走进电梯，Jessica赶紧跟进来按好楼层，岑寂才告诉她：“我在美国留学的弟弟，今天回来，我要去接机。”

　　Jessica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这个，让司机去接不就行了吗？”根据她对boss的了解，他是一个亲情极度淡薄的人，上次他弟弟回国，忘记安排司机去接了，小公子打了电话过来，他冷冷地回了六个字：“自己打车回来。”怎么今天就兄弟情深了？

　　“行了，我雇你来，不是让你表达疑问，而是服从。你只需要对我说两个词：‘好的’和‘岑总’。快去备车吧。”

　　“好的，岑总。”电梯到达底层，Jessica顶着一副快哭的表情跑出来，后面跟着恢复面无表情的岑寂。

　　薛凌寒两年前凭借一部在国际上极有口碑并获得多项国际大奖提名的电影《虎与玫瑰》和他出色的演技以及他的手腕，敲开了好莱坞的大门。这两年他一直在美国混，去年参演了一部小众文艺片，今年年初在北美公映，虽然票房不高，但却在在威尼斯电影节拿到了最佳男主角的提名。而且他外形条件好，今年又拿到了很多国际品牌的代言。这次他带着和好莱坞名导合作的科幻电影巨作《第三类接触》回国，他在里面饰演一位亚裔科学家，从预告和剧照里看，他穿着白大褂，本来就精致的脸，被添上了禁欲的气息，在一堆金发碧眼的白种人中格外显眼，也格外耀眼。再加上这部电影的投资方有意借他打开中国市场，他虽然不是主角，却在获得了最大的关注度。这次他回归，国内寂寞两年的粉丝都疯了，街上也有很多有关他的海报。

　　此刻岑寂的车因为堵车停在商业广场边，旁边的电影院就贴着他的巨幅海报，他一身白衣，身后是浩瀚的宇宙，无数的星星在他的身后，汇成闪亮的星河，却都不及他的眼睛明亮。海报上写着极有金属质感的四个大字：“王者归来。”

　　岑寂摇上车窗，此时汽车也开动了，银灰色的迈巴赫滑入车海，也将那幅海报远远甩在后面。

　　机场有薛凌寒的粉丝接机，女生居多，一个个小脸挤得红扑扑，努力踮起脚尖，有的高举着牌子，有的抱着花或其他礼物，焦灼地等待着。

　　薛凌寒为了避嫌，和岑然分开走的。等岑然在他哥的车上等了将近一刻钟，薛凌寒才戴着墨镜折过来，身后跟着他的助理Lynn。他看岑寂的车除了司机只能坐三个人，便转身吩咐Lynn:“你坐我们的车，跟在后面，记得把东西带好，别弄丢了。”

　　岑然特意坐在副驾驶，把后座留给他哥和薛凌寒——显然这不是一个好主意，一路上后面都死气沉沉，无论岑然在前面和司机侃得有多起劲，都无法融化后座的坚冰。

　　后来岑然也侃不下去了，闭了嘴。

　　就这样总算是熬到了家。

　　家里一切如旧，跟两年前薛凌寒离开时没什么两样，薛凌寒甚至发现，院子里那株梅花盆栽还在，现在是初冬，花还是小骨朵，但已经有香味儿了。

　　年年岁岁花常在，岁岁年年人不同。

　　管家老刘很早就在等了，见了薛凌寒很是激动，握着他的手久久不能言语。薛凌寒把准备好的礼物送给他，又拿着另一份礼物奔去厨房找刘妈。

　　薛凌寒对上了年纪的女人总是有一种特别的依恋，尤其是刘妈这种和蔼厨艺又好的女人。他当初在这里住的那几年，一直是刘妈照顾他。只有在刘妈面前，他才收起所有棱角，像个乖小孩。

　　他进去的时候刘妈正在煲汤，见了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大方地迎接了他的怀抱，不停地拍着他的背：“我的小公子，你总算回来了，你不知道，这两年你刘妈我只能在电视里看到你……”

　　薛凌寒眼眶一热，但还是忍着没落泪，“对不起，对不起，我太忙了，我也想你……”

　　岑寂靠在厨房门上，看了好几分钟，终于忍不住敲了敲厨房门：“母子情深待会儿再上演，我们都饿了。”

　　刘妈赶紧推开薛凌寒，抹了抹眼睛：“你看我，都老糊涂了，汤还没煲呢……”说着拍了拍薛凌寒的手，“你们先出去，这里油烟重。”

　　薛凌寒只能依依不舍地走出厨房，边走还边回头看看，小眼神都能拧出一把水，岑寂觉得自己就跟在牛郎织女间划了条银河的王母娘娘似的，不对，应该是把三圣母压在华山下的王母娘娘。薛凌寒经过他的时候，他免不了要嘲讽一句：“想不到你还有点良心。”

　　薛凌寒顷刻变了脸色，嘴角轻轻一提：“是啊，我对任何人都可能有良心，就是对你没有。”

　　岑寂的脸色就像吞了好几次苍蝇似的。

　　这种情绪一直蔓延到餐桌上——整个晚餐，岑寂都没有再说一句话。老刘夫妇因为在岑家工作很多年，所以一直是和主人家同桌吃饭的，刘妈便不停地给薛凌寒夹菜，问他在美国过得怎么样。

　　“美国什么都好，就是没你做的菜，吃不惯。”影帝就是影帝，平时毒舌到让人恨不得朝他扔烂菜，嘴巴甜起来又特别招人疼。

　　“我说你怎么比两年前还瘦了，原来是吃得不好。”刘妈心疼地又给他夹了一只鸡翅，“你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饭桌上突然一片寂静，岑寂不由自主地停下筷子，岑然也感觉这问题敏感了，嘴里含着牛肉，不知道怎么吞下去，老刘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老婆一眼，然后，他们的目光全都聚焦在薛凌寒身上。

　　影帝再次发功，对刘妈甜甜一笑：“不知道呢，不过我舍不得你的菜，短时间内不会走的。”

　　尴尬破解，大家继续吃饭。不过岑然觉得，经常在这样的情况下吃饭，他会得胃溃疡。

　　岑寂很快就吃完了，放下筷子，“我回书房了。”

　　薛凌寒也放下筷子，Lynn赶紧把一个文件夹递给他，他接过，跟了过去。

　　岑寂坐在自己惯坐的皮椅上，薛凌寒坐在他对面，打开文件夹，一份文件，放在书桌上推了过去。

　　岑寂翻开一看，文件开头印着大大的黑体字：“离婚协议书。”但岑寂早已不是两年前的岑寂，尽管内心已是惊涛骇浪，面上依旧风平浪静：“你什么意思？”

　　“我觉得我们完全没必要维持这段可笑的婚姻，所以我特意拟写了这份协议，你看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们再商量。”

　　岑寂看也没看，直接扔进一旁的碎纸机。白纸黑字很快被绞成碎片。

　　薛凌寒也没有阻止，直接将腿交叠着翘到桌上：“你究竟想怎么样？”

　　“离婚？你想的美！你以为我会让你如愿？你以为我会让你和那个林什么鹤双宿双飞？我不舒坦凭什么让你舒坦？”岑寂转了一下手中的钢笔，“行，你不是想离婚吗？你直接去美国联邦法庭起诉我，我们再把离婚案闹大，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老婆，你敢吗？”

　　薛凌寒收起两条长腿，端正坐好，对他抿唇一笑：“这个问题我们有分歧，以后再谈。”说着他从文件夹里拿出另一份文件，“那么，作为我的合法伴侣，你愿意支持我的工作吗？我想执导一部电影，需要投资，你愿意资助我吗？Myhusband？”

　　岑寂突然想起多年前，薛凌寒第一次拍戏，因为演技不好被导演骂花瓶，每天累死累活，回来一边让岑寂帮他捏肩膀，一边道：“我以后要是自己当导演就好了，就再也不用被别人骂了。”他揉了揉他的头发，“行，到时候你拍电影，我给你投资，让你腰板儿挺得更直。”

　　那时候他们都还很年轻，彼此之间还有满满的温柔。

　　可这些，仿佛如刚才那份离婚文件一般，被绞得粉碎。

　　“你如意算盘打得太响了。”岑寂抱臂靠在椅子上，“你觉得我会给和我闹离婚的伴侣投资？”

　　薛凌寒并没有多作纠缠，直接收回文件，回了两个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