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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生的乞讨[169、17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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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生的乞讨
[丹州]
当白羽旗陷入困境之时,同属一国的黑羽旗却势如破竹,与慕容锐钺镇南军的对阵屡战屡捷。
原大燕丹州城可谓是慕容锐钺最坚固的防线,在日夜赶工之后,终于灌铸出与南含铁炮造型几乎一样的炮筒。但是当拉上城墙实战之后,镇南军的兵士们终于发现,尽管外形相似,即使居高临下,然而射程却仍然远远弱于南韩铁炮。不仅如此,准确度也降低许多,炮弹落地后也不会炸裂。
此战只需几个锋将率军轮番远程炮轰,主将根本无须出战。阎非璜便与金王爷骑马立于中军,看见士兵捧来的炮弹,说:“慕容锐钺以为买了我们一个技士就能造出铁炮,实在天真无邪啊!”
金王爷呵呵地笑:“他们哪里知道,里面的秘密,就连我这个王爷都无法知悉全貌,又怎会让一个工匠就掌握了。”
比如,要保持准确度,炮筒内壁要有螺旋的刻线;要让炮筒坚固能抗得住火药的爆炸,合金的配比也是一个秘方;就连炮弹,都有攻城破墙用的实心弹和内部填充炸药的广范围杀人弹。而这一些,都是各个不同的工匠所分别掌握的,不窥及全貌,怎能造出威力巨大的战争武器。
阎非璜说道:“大概傍晚前就能破城,如果对方不投降,紧接着是巷战。王爷,剩下的事情就不关我炮兵队的事了,但是那个出逃的技士,希望能由我来亲自处理。”
“你好似对此战的获胜不太高兴?”
“不是……只是,看见有人模仿我们的技术,十分讨厌。”他皱眉说道,心里还在想什么事情的样子。
金王爷也算习惯他这样了,就由着他去。而且事情果如阎非璜所料,的确再没有他的事。等到晚上,当城墙被攻破,丹州城城守终于率众投降,连巷战也免了。
阎非璜虽然是首席谋士,然而处理杂务政务,尤其是收拾战后残局这样的事情是不会揽在手里的。金王爷也乐得提拔上一大批能干的政务文吏。
渐渐被黑夜笼罩的丹州城里十分安静,除了有序的调兵声、接防交接声,就难听见平民的嘈杂。仿佛是一座死城,家家户户都房门紧闭,唯恐惹祸上身。
阎非璜一派平民打扮,但士兵人人都认得这个布衣谋士身后的亲卫装束,便轻易让他通过刚换防的重重岗哨。而他的目的地,也不过是城守衙门偏院里的大牢。
从大门进去,走下十几级阶梯,里面的光线越发昏暗。黑色好像被冰冻的浓墨,无声无息地压迫过来。唯一能让人感受到活气的就是极度潮湿而且冰凉的腥臭扑面而来。
阎非璜心情十分压抑。这样的环境他不曾久呆过,可以说他是很幸运的,每一次置身于如此境地,除了救援友军之外,也就是审问敌人了。然而黄翎羽却在这样的地方,甚至可能是更恶劣的环境里被囚禁了将近一年。
不甘心的情绪,不论过了多久都无法消减。但是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就算再后悔,也没有什么作用。
再下十几级阶梯,底下的声音越发清晰,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外,偶尔有囚犯因疼痛而发出的呻吟,再无其他声响。恐怕如果有人胆敢喊冤,立刻就会遭受一顿额外的毒打。
阎非璜前面自有典狱官毕恭毕敬地引路,来到一间囚室之外,监兵打开牢门,掌了火把进去,就见一个衣着还算整齐的人被五花大绑地丢在里面,嘴巴被布团塞得死紧,为防他吐出口,还用布条在头部紧紧绕了一圈。
“松开他,”阎非璜缓慢地说道,“的嘴。”
地上的瘦削中年男子看到阎非璜出现时,神情紧张,憋得几乎脸泛青紫。听到他说“松开他”时,难以置信地,却又是欣喜若狂地,眼睛发出感激的光芒。再到听他说“的嘴”时,又翻上怨毒的脸色。
“络霭,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擅长表演面部特技呐。”阎非璜仿佛见到了许久不见的老友,表情欣慰。
被松开嘴的络霭干渴得直咳嗽。自从城池被包围,丹州城新制作的炮筒不管用之后,他就被城守关押进此处的大牢。
他曾经是阎非璜的朋友,至少他曾是这样认为的。可是混了十几年下来,除了炮筒铸造的合金配比秘方之外,阎非璜再没有告诉他其他的关键技术。
“找到你希望的生活了吗?”阎非璜环视四周,腐败、肮脏、潮湿,他脸上带着嘲讽。
“败军之士,何以言勇。金文广,我知道你是王爷面前的红人,要杀要剐就是一句话,何必再来折辱于我。”
“‘败军之士’?好一个败军之士!你拿什么败给我?你那些东西还不是从我这里得来的。你若是有自己所说的那么有勇气,为什么不自己发明几个东西,却盗窃了别人的成就向敌军投诚。真是好一个败军之士,不过是败军之贼而已。”
“你。”
“我是来看你最后一眼的,既然作出背叛之事,就应该知道我绝对不能容忍背叛者。过了这两日的休整,你就要面对全军接受审判和处罚。”
“审…判?”
“你还不知道,也对,是你‘投诚’之后的事。典参将向王爷提议,今后但凡叛军之罪,将接受全军伍长以上的集体审判,如果多数人认为你无罪,你就无罪了——真是个好事呢。希望你以前很有人缘…不过在经历了今日之战,伍长们都看见了丹州城竟然用你的大炮对付我们的铁炮,你最好从现在开始祈祷,表决出来的刑罚不要太过难堪。”
络霭冷汗开始往外冒。
一个亲卫兵从外面走过来,靴子的尖锐声响在走廊里格外突兀。阎非璜转回身,等到那人从门口进来,果然是金王爷派来的。那人躬身道:“金大人,防务的交接已经完成,庆功宴将在半个时辰后开始。”
在摧毁丹州城兵器库和城内所有武器锻造点之后,两日后将继续向慕容锐钺所在中心城市洛平京进发。
看到阎非璜就这么掉头要走,络霭在难以抵敌的恐惧下挣扎地大喊:“你不能对我这样!金文…不,金大人,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连我的真名都没有资格知道,还谈什么“朋友”?
阎非璜面对牢门外,外面火光给他镀了一层光圈。但是却像是地狱里爬出的恶鬼身上附着的火光,让络霭冷得浑身簌簌发抖。
他说:“如果你没有这么做,我们倒还勉强算是酒肉朋友。既然已经背叛,撕破了脸,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不过是把一项技术告诉了丹州城守,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吗。”
“当初我找你们做铁炮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
“看来你还记得。”
“我是记得,但是我不赞同你的做法。既然有这么高超的技术,当然要和世人分享,独占着又能有什么进步。”络霭鼓起勇气辩解,“数千年来,曾经出现过多少‘祖传秘方’,除了那些公开出来的,大多数也都湮灭在战火流离中,难道你就不觉得可惜。”
阎非璜转回身蹲下来,在背光里为络霭将蓬乱的头发整理了一下,而后开始冰冷地,嘲讽地,挑起了嘴角。
“分享什么,发扬什么?不就是个杀人的技术么。”他说,“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有心,想出了不是用于战争的,爱到哪国宣扬都随你。但是你这样做算什么?今天丹州城赶上了我们,明天我还能造出更犀利的武器——可是结果呢?一样是我们胜利,只不过战死的人会更多。”
络霭哑口无言。
“做人不能三心二意。当初既然下定决心走到这一步,就是要承担后果。生也好,死也罢,走下去吧,毕竟是你自己的选择。”阎非璜漫不经心地说。
这句话对络霭说也合适,对自己说也合适,真是万用万灵的劝慰之语。他心不在焉地想。
“我后悔也不行吗!我只想好好活下去。”
“世界上不是任何事都要围绕着你转的。你要知道,我的目标很明确,时间又如此紧迫,而且还是兵行险招,所以绝不会容忍节外生枝。时间久了,也该杀几只鸡吓吓不安分的猴子——第一只‘鸡’,就委屈你来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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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爱的意志
走回街口,已经深夜。这也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陡然之间,东北方的城脚传来震天的轰隆巨响,连大地都在颤抖。这一声震,将全城的民居全部惊吓到了。顿时里,孩童哭泣之声,求神拜佛之声,下跪告饶之声比比皆是。
过了不久,东北角那处起了熊熊的火光,扶摇直上。是正在集中焚毁锻造武器的工具。
至于已经锻造好的兵刃,将要分配给黑羽旗帐下各营的士兵带走。
远处的火烧起了灰黑的烟雾,滚滚地蒸腾地融入了漆一般的夜空里。星星也全部被遮蔽了。
面对那彤红的火焰,即使站在远方,阎非璜的面庞也被照得血红一片。他静静地矗立了许久,缅怀曾经能安静观看夜空的年轻时节,曾经有人陪伴的前一个世代。
直到又有两拨士兵来催促他去行庆功宴,才终于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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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军帐]
庆功宴摆在城外军营里。
金王爷不太热衷于进城展示军威,所以直到离开,都预定继续住在防务森严的中军帐里。就连目前在丹州城里负责焚毁锻造工具的军队,也将于任务完成后归队。再把城墙轰倒之后,连戍守防务军都不用派驻,走到哪拆到哪,城墙还有什么用。
整个军营都陷入狂欢。这在其他国家是不会允许的,就连军中饮酒都是禁忌,可是在黑羽旗中却是百无禁忌一般。
有舍就会有得,狂欢会让人放松警惕,可是只有外行的士兵外行的军队才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黑羽旗的士兵是袭营行当里的专家中的专家,就算狂欢,也是刀不离身;就算喝酒,也是酒到三分就不再入口。
曾经有一些不怕死的敌军趁他们狂欢的时候袭营,哪知道迎接他们的却是酒到三分,正是手痒万分、勇气十足、跃跃欲试的黑羽旗兵。
这些酒汉杀起人来真个如砍瓜切菜,结果往往是来者全军覆灭,气氛更上一个高潮。第二日还将袭营者的尸首全部用马匹拖至敌军营外弃尸,层层堆叠,见者皆是胆战心惊。
但是今天,金王爷觉得忐忑不安,因为他发现,侧座的阎非璜郁郁似乎寡欢。就算进行到论功行赏一块,阎非璜也只是对上前领赏的将士浅浅地微笑。
金王爷有些纳闷,就算是已经有文吏事先草拟好了行赏细则,也不能如此心不在焉呐!阎非璜平日的表面功夫做得是很好的,怎会如此失常?
论功已毕,酒过三巡,将领都各自散去自己营中鼓舞士兵去了。中军帐里只剩下一干文官谋士。阎非璜放下酒碗,起身离座走出帐外。
金王爷看看四周各人都开始捉对说话,气氛十分随和,就没再打扰他们,招呼也不打一个,跟着阎非璜出去。
很远的地方,方形的城池的远角下还有火光燃烧,但是浓烟不足以遮蔽如此广阔的天空,仰望星空,一片灿烂。
金王爷一出帐,看见的就是仰头遥望星空的阎非璜,背影一如初识,挺拔、坚信、强大而有力。
这样的人当年竟然混到倌楼里去,逼着老鸨将他的牌子绘成红牌,偏偏还强调卖艺不卖身,硬是在南韩首理城里闯出了个“绝无仅有的怪人”的名声,为的就是守株待王爷。
就是这个家伙,等把人骗上了倌院的床,才露出本性,说什么“若是你不肯从了我,就别想活着走下这张床”之类的绝对引人误解的正经话。
阎非璜回转身,严肃地看向金王爷。他缩了缩脖子,回过神来。
“救助白狼王的圣旨……”阎非璜说。
“刚刚又接到第七个金牌密令,已经不能再拖了。小皇帝发了话,就算不要慕容锐钺的洛平京也罢,就算以前所有的战果毁于一旦也罢,一定要救下白狼王。”
阎非璜负手呆立,金王爷越发觉得他很反常。
“你为什么一定要抗拒皇命?”他忍不住问道,绝没想到居然引得阎非璜两眼射出锐利的杀气。这不是自己能接触的问题——金王爷立刻反应过来,迅速地闭上嘴。
就在阎非璜形成的沉重压力下,金王爷简直有了心惊胆战的感觉,在战场上,他也曾有好几次几乎被敌军的将领砍下了脑袋,或者是陷入了小兵的包围进退不得的困境,可是从来不会胆怯,更别提在一个人的目光下簌簌发抖的窘境了。
可是金王爷也只允许自己在这个人面前示弱。因为他是平生仅见的。经过这么久的友情之后,金王爷有时也会想,这样的人已经超越了常人的境界了吧,面对战场上的谈笑风生,面对叛逃者的冷面无情,如高山一样的气势,如钢铁一样的意志,或许是南韩神话中狼军战神的转世也不一定。
阎非璜终于缓下情绪,怅然地叹息。然后说道:“我还没有对你说过我的故事吧。”
“你的故事…”金王爷愣愣地,不太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因为他所认识的阎非璜从不喜欢提到自己的过去。
“是的,我和黄翎羽…也就是南王军军师陆稔斝的过去。”他浅浅地吸气,仿佛不堪重负。那个人终于转世于此,两人在这一片天空下生活着,真不知道是接近了还是远离了。
最后他什么也没说,金王爷也只能像以往一样,站在他身后三步不到的地方,不能接触他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