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浔引》小兰乱流年

33、拈花绕指柔

　　7.

　　她师妹和傅安到底是什么关系？

　　在蓝笙酒醒之后，司徒楠本想找到她问个清楚。哪知他却被蓝笙抢先说的一句话惊得久久回不过神来。

　　“师妹，你刚才肯定说的是醉话，我这就去给你煮醒酒汤去。”

　　司徒楠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蓝笙大力地捏开嘴将一颗药丸塞了下去，蓝笙定定地看着司徒楠又重复之前的话道：“三日后我俩成亲，这颗尸毒三日后毒发，等成亲后我自会给你解药。”

　　司徒楠的心咯噔一沉，没想到蓝笙竟用如此简单粗暴的方式逼迫他。他心知既然是蓝笙笃定的事，他再费唇舌也不肯能左右她的决定。

　　“算你狠！”愠怒地司徒楠在关上房门后随即写下求救的纸条飞鸽传书给幽措。

　　傅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在听到她说自己要嫁给司徒楠的消息后竟然连一点反应都没有。看到傅安不怒不喜的表情，蓝笙的心头不由生气一股无名火。

　　“难道你就没有话想对我说？”蓝笙蹙眉道。

　　他和蓝笙的结局，早就蓝笙父母被嗜血黑熊撕成碎片的那一刻便已注定。他是西蛮皇子，打从出生以来他不愿意做的事情没人可以逼得了他。就像他现在笑不出来，就连他也逼了自己。

　　“不管你嫁的人是谁，我永远都是你的花匠。三日后我便回泽雾。”傅安竭力隐藏自己眼中的伤痛，对她淡然说道。

　　傅安的话再次印证了她心中的想法。多年来他对她那么好，甚至放弃王位留在泽雾，不顾性命保护她，这全部都只是因为他对自己心中有愧。这样的答应，其实她早就已经预料到。然而正在听到傅安说不在意她到底该给谁的时候，她还是难受到快要不能呼吸。

　　不对。这明明才是她想要的结果，蓝笙蓦地抬起头看向傅安苍白的脸庞：“这三日你且好生休息。”

　　看到蓝笙绝然离开的背影，傅安只觉好似心痛到像是快被人生生撕裂一般。这一次她的转身是否就代表从此他二人便已陌路。

　　“蓝笙……”

　　十二年来，他终于叫出她的名字，但蓝笙在一顿之后走出他的房间。

　　傅安缓缓闭上眼，一滴晶莹的泪珠却不由划过他的脸庞。从前他是西蛮皇子，这天地下就没有东西是他求而不得的。他自幼聪慧过人，文武双全，所有的难事在他看来皆是易事。所以在他打探到进入泽雾的方法后，他便瞒着西蛮王独自带了两个身手了得的随从来到泽雾。

　　泽雾里危险重重，他虽早已做好准备，然而却还是险些葬身于此。傅安清楚地记得，那日他的随从因为杀掉幼熊而成功的激怒成年的嗜血黑熊。他从未在大漠里见到如此凶猛的野兽，随从在转瞬间便被嗜血黑熊给咬断脖颈。而听到动静赶来的蓝笙父母也因为救他死于非命。

　　他成功从黑熊的利爪下逃脱，在听到脚步声时，他下意识便躲草丛之中。还好那时嗜血黑熊已经离开，傅安只见瘦小的蓝笙在看到早已无法分别的尸体时伏在地上失声痛哭的模样。

　　蓝笙在她父母的尸首前呆坐了一天一夜，后来在埋掉他们之后，她并没有回家而是攥着黑熊从他衣衫上撕下来的布料跑出泽雾。

　　那时候蓝笙绝望悲恸的眼神就像是无形的双手生生扼住他的脖颈，让他难受得喘不过气。

　　虽是一场意外，但若不是因为他，蓝笙的父母也不会死。最后他为了赎罪毅然选择将自己打成重伤，好让蓝笙捡到他并以救命之恩为由留在蓝笙身边。

　　最开始的时候，他原以为自己对蓝笙的好都是因为愧疚。直到后来蓝笙离开泽雾后从打探到的消息得知蓝笙与司徒楠关系甚好，甚至蓝笙的师父还有意撮合二人的时候，他才彻底看清自己对蓝笙的感情。

　　8.

　　三日后，笙琴客栈内除了多出一对红烛外与平日并无差别。

　　蓝笙没有宴请任何宾客，若说唯一的宾客兼见证人便是傅安。

　　“师妹，难道你真不需要再考虑考虑。”在跪拜天地之前，司徒楠着急的说道：“自古以来，唯有情投意合两人在成亲之后才会幸福美满。师妹你不是我的神女，我也并非你的良人，你何苦在折磨自己的同时还搭上你师兄后半生。”

　　蓝笙闻言身形一顿，却又在下一刻沉声道：“师父说，你从小便护着我，若是嫁给你我定不会受苦。”

　　“我呸！师父他老人家痴迷武学，根本不懂这世间的情爱。他自己都打了一辈子的光棍，你居然还信他的话。还是说你一直都在逃避，逃避自己对傅安的感情。”

　　狗急跳墙的司徒楠在临死关头不管不顾地将蓝笙竭力想要掩饰的秘密扒了出来。她罩着的盖头在猝不及防间被司徒楠揭开。此时她彷徨无措的眼神赤裸裸地暴露在傅安面前。

　　她一直是在逃避没错。傅安对她来说就像是泽雾的泉水，在不知不觉间已让她中毒至深，无药可解。可对傅安对她的所有感情都是基于间接害死她父母的愧疚。若是不爱，那她嫁给谁又有何区别。

　　不待蓝笙反驳，司徒楠又道：“俗话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你看她那张苦瓜脸，哪有嫁人像她打扮得这样寒碜的，一看便知她并非真心想要嫁给我。据我多年看言情话本得来的经验，她是像嫁给我好让你死心，也让她自己死心。我说你们俩到底有多深的爱恨纠葛啊，居然使得我的闷葫芦师妹用这般损人不利己的办法来斩断她与你之间的感情……”

　　没有任何的言语，傅安炙热的目光紧锁在她的身上。那感觉好似要把她刻入自己的骨血一般。

　　他一直都在害怕，害怕蓝笙只是为利用自己对她的感情，从而变本加厉地折磨自己。

　　司徒楠的话还未说完便见傅安一把揽过蓝笙吻了上去。

　　唇齿相依的瞬间，原本慌乱的蓝笙脑中只剩一片空白。沁人心脾的花香萦绕在鼻尖，耳畔想起傅安温润的声音，他说：“阿笙，我们彼此都不要再逃避了好吗？”

　　傅安看到蓝笙睁大双眼呆呆地看着他，宛如湖水般的秋瞳渐渐腾起雾气。纵是他有勇气放弃王位下定决定一直留在泽雾替蓝笙看守花田，但他却始终不曾有勇气去质问蓝笙的内心。

　　“阿笙你可……爱我？”

　　颤抖的声音，深邃的眼眸，在看到傅安如此双目灼灼却又小心翼翼的模样时，蓝笙这才恍然大悟。就像司徒楠说的那样，当局者迷。

　　“我……”蓝笙刚一说话，便觉大脑一阵眩晕朝地上倒去。但迎接她的并非冰冷的地面而是傅安温暖的怀抱。

　　“是迷香，这喜烛有问题！”与之同时，司徒楠也因吸入迷香而瘫软在地上。他和蓝笙从小就接受过各种训练，别说普通的迷香就算是浮萝花香他也能辨别出来。能够做到如此不着痕迹地对他们三人下毒手的只会那人没错。

　　在看到从屋外缓缓走进来的人时，司徒楠蹙眉道：“果然是你柳墨筠。”

　　9.

　　柳墨筠医术超群，博施济众，坊间的人都称他为仁心神医。自从她来到蔺城之后，柳墨筠对她也极为照顾，但她绝不会想到柳墨筠对她的好竟是另有目的。

　　“柳墨筠，没想到你一表人才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办法来抢亲。”司徒楠打量着柳墨筠笑道。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傅安神情凝重地看向柳墨筠：“我香囊里的圣昙花是被你拿走的？”圣昙花的香味浓淡适宜，乃是蓝笙最喜欢的。这次离开泽雾时，他便摘了一朵放在香囊中，却不想在他被油桶砸伤之后香囊中的圣昙花竟不翼而飞。

　　“没错。”柳墨筠小心翼翼从怀里拿出圣昙花道：“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便在你身上闻到一股自己并不熟悉的花香。傅公子不亏是住在泽雾里的人，在外人看来世间罕有的圣昙花却被你拿来当做熏香。”

　　“所以你是打算用这花和蓝笙来炼药？”傅安在问话的时候，下意识将怀里的蓝笙抱得更紧，好似他这一松手蓝笙就会如同青烟般消失不见。

　　柳墨筠闻言扬起一抹笑道：“傅公子猜得没错。医术秘典中曾记载提取雪池巫族人的脑髓与圣昙花一起炼出的丹药便能使人起死回生。”

　　多年来他一直苦苦寻找有关雪池巫族人的下落，没想到竟让他在半年前意外的遇见蓝笙。巫族人虽巫力各有不同，但他们却有一共同的特征，就是受伤之后极难愈合。

　　那日蓝笙被黑熊的利爪划破皮肤，照理涂了他所制的金疮药不出七日肌肤便能和从前一样完美无瑕，然而蓝笙手上的伤口却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愈合。从那个时候起，他便开始怀疑蓝笙乃是天池巫族人，平日里他留心观察着蓝笙的一举一动，直到傅安带着圣昙花出现他才敢确定蓝笙就是他所苦寻的药引。

　　听到柳墨筠的话，一股寒气不禁窜上蓝笙的脚底。在傅安受伤后，她曾回事发地查看过，结果跟她料想的一样那固定油桶的绳子是被人割断的而并非自然断裂。这些年她行走江湖难免沾惹是非，蓝笙原以为是仇家所为，不想对她下手的人竟是柳墨筠。

　　“所以你是想用我的命换回你妹妹的命？”蓝笙抬眸道。

　　见傅安将蓝笙护在怀里，柳墨筠缓缓走向前来猛地一掌拍在傅安肺部的伤口处。

　　“傅安！”在看到呼吸急促的傅安不断开始呕血，蓝笙只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给狠狠捏住。她表情狰狞地看向柳墨筠喝道：“你若再敢伤他半分，我蓝笙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蓝笙你现在连自己的命都顾及不暇，就算我现在杀了傅安，你也只能坐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就像我当年看着自己的妹妹吞金死在我面前一样。”柳墨筠抽出匕首比在傅安胸前：“放开她，我便饶你一命。”

　　“你休想。”傅安喘息着说道。即使承受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即使性命收到威胁，他也绝不会放开蓝笙。

　　“不要！”蓝笙嘶声力竭地喊道，只见锋利的匕首已经贯穿傅安的心脏。

　　柳墨筠缓缓抽出匕首对尚存一口气的傅安说道：“放心吧。在蓝笙抽去脑髓后，她顶多是变成活死人，我会照顾她后半生的。”

　　看到躺在地上薄唇翕合却发不出丝毫声音的傅安，这一刻蓝笙只觉自己的魂魄像是被人给生生抽走，痛至无法呼吸。

　　“他生我生，他亡我亡。”一滴血泪自蓝笙眼角溢出。就在蓝笙拼尽全力夺过柳墨筠的匕首想要自杀时，手上的匕首却突然被一道劲力给打落。

　　“我说小丫头你刀抢那么快干嘛，你的傅郎还是有救的。”一道宛如冰溪流过的声音突然响起。急急赶来的幽措猛地一掌拍在尚未反应过来的柳墨筠头上，这一掌下去足已让柳墨筠成为痴呆。

　　“阿措你总算来了。”听幽措说傅安还有救，司徒楠这才松了口气。

　　幽措上次去泽雾取圣昙花时并未看到傅安，没想到他竟会出现在这里。见蓝笙双目无神地呆坐在地上已同活死人无异，她道：“他还有救，如果你愿意救他的话。”

　　“你帮我救他，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愿意。”

　　眼前突然出现的白衣女子告诉她说，她祭出体内一半的巫力便能救活傅安。在这之后蓝笙才知道白衣女子竟居然也是巫族人，并且为救傅安不惜祭出了自己一半巫力。

　　“若是用你全部的巫力来救他，他活你死。所以只能用这一折中的办法来救他，当然，这人我可不是白救的。”

　　转醒的傅安在听到幽措的话后，吃力地说道：“幽姑娘救的是我，不管要付出何种代价我都愿意承担……”

　　“不行！答应幽姑娘的人是我。这件事与你无关。”见傅安执意起身，蓝笙连忙将其按在床上：“你是我的人，一切我说了算。”她不愿在看到傅安受到任何伤害。

　　哪知就在两人争执不下之际，幽措却道：“其实我要的东西很简单。第一件乃是傅安一直用的那把镶有辰石的花锄。这第二件……我很好奇你犬傅安’为名之意图。”蓝笙的巫力是力举千钧，而她的巫力则是看破人心。采了人家好几朵花，所以她很乐意在这个时候顺水推舟，帮傅安拿下美人的芳心。

　　不待傅安回答，蓝笙已抢先说道：“花锄在泽雾，等傅安伤好之后我就去取来给你。至于傅安的名字……”蓝笙支颐沉吟，因为她从未想过傅安的名字还有别的什么意思。

　　只见傅安在与幽措对视一眼后，转而攥住她的说：“傅安，乃是护你一世安好之意。阿笙，你可愿意？”

　　灵动的双眸腾起氤氲的雾气。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决定要守护她一生。时光荏苒，这十二年来他早就已经悄然无息地住进她心尖，她又怎会在舍得放他离开。

　　蓝笙反握住他笑道：“等你伤好了，我们就回泽雾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