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之秦恸》醉看众生缘

19、李斯番外一

　　　我生于楚国上蔡，小时家贫，后来拜荀子为师，学习帝王之术、治国之道。
　　学业完成以后，我分析了当时的形势，认为“楚国不足事，而六国皆弱”，唯有秦国具备统一天下，创立帝业的条件，于是我决定到秦国去施展自己的才能与抱负。十年前来到秦国，先在秦相吕不韦手下做门客，取得吕的信任后，当上了秦王的近侍。我的老师荀子曾经说过我的眼神太过于邪佞，为了增加我的文雅，我时常手中拿着一把白色羽扇。
　　秦王在登基前曾遇到了一次大的刺杀，安全归来的大王颁布的第一道命令竟然是在全国寻找一个叫朕的男子。对于大王的这种执着我很不能理解，但是我还是很好的将大王的旨意传达了下去，找了很久都没有这个人的消息，大王对此郁郁寡欢。而我则是整天想着如何能建立不世之功。
　　就在我为大王王位不稳而发愁时，同僚王绾拉我去看所谓咸阳三绝的表演。一开始看到歌姬梅香和舞者逐月的表演我并不是很在意，这就是三绝之二？如果是这样那第三绝我也不必浪费我的时间了。虽然她们的确美貌惊人，歌舞美妙，但是也就仅此而已。正要走时，王绾把我拉住，说是无论如何也要等到乐师弹完才能走，这个乐师每日只弹奏一曲，但是很能打动人心。
　　拒绝不了王绾的热情，只有坐下来等待着乐师的弹奏，乐师一从幕后出来整个气氛都活跃了。看了看乐师，额前长长的头发挡住了他的眼睛，使人看不清楚他的全貌，穿着深蓝色的粗布衣服，手持一把古怪的乐器。
　　待他开始弹奏以后，我心惊了，虽然他弹奏的乐曲是我从没有听过，但是乐曲十分的温暖，就好像在母亲的怀抱中一样。长久以来疲劳的心灵在那瞬间得到了平静，很多人都听着默默的流泪。一曲奏毕，他抱着那个古怪的乐器要走入后台，看见台下失态的众人，他微微一笑，并不是那种讥讽的笑容，而是一种怜悯的神情。仿佛他远在云层之上看着众生的沉浮，想要解救却又无能为力，而露出的苦涩的笑容。在那一瞬间我相信世间真的有仙人，而他就是被困于俗世的仙人。
　　回到大王赏赐我的府邸后，总是在不经意间想起他弹奏的乐曲和他离去时的那抹微笑。总是觉得那两个女子和他相提并论有些蹊跷，百般思索后，才发觉歌舞团主人对他的照顾。我曾经于吕相府听到过莫问弹奏的乐曲，虽然用的是一样的番邦乐器，一样的曲目，但是相府的乐姬却怎么也弹不出那种让人安心的感觉。
　　后来因为朝中出了很多事情，我始终没有时间再次聆听他的弹奏，而王绾却因为人微言轻，每天都去倾听他的弹奏，我才知道他的名字——莫问。王绾还告诉我他每天都弹奏同一首曲子，若有人知晓那首曲名他便为那人终生弹奏乐曲。
　　来秦国修建水渠的郑国被人揭穿了他的阴谋，我仔细分析了郑国的计划，虽然这个计划耗时耗力但是一旦修建成功将是功在千秋的一件大事。于是我来到了关押郑国的牢房，想要劝说郑国为大王效力，刚走进牢房便发现平时很多狱卒的牢房此时显得格外的空荡荡，明显有人在里面。小心的隐匿了我的气息和脚步声音，只听见一个清澈的声音响起。
　　“在下莫问，这位是红袖姑娘。在下仰慕郑国大人已久，今天特地来看望先生。”是他，他怎么来了，莫非他是其他六国的探子?心里因为这个想法而格外的不舒服。
　　郑国只是冷哼一声，并没有搭理他。
　　“在下听闻先生建议修建一条引泾水入洛河的河渠，如今先生遭人蒙冤，先生为何不找大王解释呢？”
　　“……”
　　“韩桓惠王派先生游说秦国，引泾水东注北洛水为渠，企图疲劳秦人，勿使伐韩。此举对秦实在大大的有利，乃是劳一时之民而兴百世公德。”
　　“……”
　　“先生以前在韩国时郁郁不得志，如今能够施展先生的才华，机会稍纵即逝，先生为何不把握住机会呢？”
　　“……”
　　“先生觉得当今天下局势如何？”
　　“……”
　　“先生既然不愿意回答，那在下便替先生回答。所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七国格局已经维持了三百多年了，七国之间，秦国势最强，赵国次之。如今天下一统已是大势所趋，若要一统，惟有大秦。”
　　“秦国一统既然已成定局，先生何不为这帝国大业添砖加瓦，记入史册，流芳百世呢？”
　　听了莫问这些话，我终于放心了，还好我们不必是敌人，但是转瞬间又极为佩服他，在大家都斥责郑国的时候能够看出这条河渠对秦国的意义非凡，仅凭这点眼力就非凡人。接着莫问又利诱郑国，我几乎不能想象，那样一个谪仙般剔透的人物，竟然将局势分析的也分析的那么透彻。当莫问成功劝说郑国以后，我从黑暗的角落中走出来，主动地向他示好。他就像一颗闪亮的明珠，不应该被俗世埋没，我尝试劝他和我一起为大王效力，可是他却拉着和他一起来的女子头也不回的走了。看着他瘦弱的背影逐渐远去，我才突然发现我应该追上去。
　　还没有走到客栈的院子，就听见院子里传来欢快的调笑声，有小孩，女人，也有那清澈的声音。当我走近后却发现他身边围绕着两个艳丽的女子，和一个白子，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和那两个女子亲近，心里当时很不快，于是冷冷的开口：“莫问先生每日与美相伴，真是好雅兴。”
　　那两个女子看见我以后便识趣的走开，只有那个白子紧紧抓住他上衫的衣角不放手，同时防备的瞪着我，就好像莫问是他的所属物一样，只一眼我就明白那个孩子对莫问存在着不一样的感情，于是忍不住逗弄那个白子。莫问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我孩子气的和那个白子斗嘴，就好像微风一样虽然温和，可是没有人会因此而忽视它的存在。
　　第二天就是这个月最大的买卖日，下朝以后我慢悠悠的在路上游荡，结果发现了记忆中那蓝色的身影，赶紧叫住莫问拉着他的胳膊往交易场走去。莫问低头盯着我的手，感觉到他那不满的目光，我缓缓的松开他的胳膊。他随后说道：“近侍大人这样消瘦，只怕早些年的境遇不是很好吧！”
　　当我听到莫问这么说的时候我知道他只是关心我，关心一个才见了两面的陌生人，他那淡淡的话语就像一股暖流缓缓的流过我的心。我们坐进交易场的包间后，莫问就像一个刚出家门的孩子一样对什么都兴趣满满，尤其是那些拍卖的货品。很快整场的压轴出现了，一个美丽的女奴，当莫问看见那个女奴以后整个人的气质在瞬间改变，不再是那么云淡风轻，而是变得像一个凡人一样焦虑。他向我求助的时候我的心里很不舒服，难道那个女奴就是你不停寻找的人吗？
　　美丽的女子往往意味着麻烦，莫问为了那个女奴而要和南边包厢里坐的贵人抗争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不能在选择漠视。我赶忙站出来为莫问解围，可是我的能力有限，毕竟在秦国我的根基尚浅。莫问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袖，示意我不要出声，他不慌不忙的从身后的包袱中拿出了胡琴，弹奏乐曲。一开始周围还有一些嘈杂的不和谐的声音，当一曲完结四周已经寂静无声。他弹了很多陌生曲子，以至后来连手上的护甲都不堪重负纷纷断裂，鲜血顺着琴弦滴在了地上可他还在不停的弹奏，那一幕我将毕生难忘。那个瞬间我甚至有他即将羽化成仙翩然飞去的感觉，他永远都不知道他是多么的圣洁，周围甚至有几个奴隶被向他下跪。良久，南边才传出声音：“久闻莫问乐师，技艺惊人，今天一听果然名不虚传，这个女奴归你了。”
　　终于松了一口气，我急忙从衣袖上扯出两个布条准备伸手为他包扎，这时那个女奴微微侧身挡在莫问身前，将我手中的布条接过去为他包扎止血。望着空荡荡的双手，再看看他们之间那种亲密的气氛，我的心里突然好疼，怎么会这样疼？为什么会这样在意莫问？意识到自己对莫问过分在意的瞬间，心里就浮现出一个念头——我喜欢上她了。在那个瞬间我被自己吓倒了，一路横冲直撞的回到了居所以后，心里依然是忐忑不安。
　　不停的告诫自己忍住，不要去看望莫问的手伤，忍住不要去想他和那个女人的关系。几天后，当王绾再度来到我的府中以后，我才知道歌舞团已经离开咸阳不知道往什么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