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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八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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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普。”待傅恒穿好了衣服,皇上才叫了王普进来伺候,给两人梳洗完毕,王普才跟皇上回道,“呼延佐和哈奇生在殿外候宣,已经站了一夜了。”
“噗——”傅恒刚入口的茶就喷了出来,“什、什么时辰来的?”
“呃……酉时初刻就来了。”王普犹豫了一下说。
傅恒的脸色一下就白了,王普赶紧安慰他道,“奴才拦着他们来着,昨晚奴才就守在门口,什么声音也没听见。”
王普是什么意思傅恒当然明白,脸一下子又红了,皇上倒是一点都不在乎,看着他脸色变换,喝茶浅笑。
“他们要奏什么事?”傅恒压了压心绪问王普。
“说是回奏这次克勒阿的剿匪经过。”两人不肯细说,所以王普也不知道。
“哦?”皇上抬起头来,顺手把早膳单子递给傅恒,“经过克勒阿已经在密奏中都写的十分详细了,怎么,莫非有出入?”
傅恒接过单子看了看,便出去传膳了,其实是给他个时间,去养心殿外小值房里换身衣裳,皇上的火气上来从不顾忌这些,傅恒这身补服昨晚给扯得不像样子,领口的盘扣都给崩飞了,幸亏现在是冬天,他戴了个貂裘披领,再有朝珠压着,外表也看不出来。
傅恒前脚出去,呼哈两人后脚就进门跪奏道,“皇上,克勒阿此次着实欺君罔上!”
皇上一愣,着他们细说,两人将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皇上这才知道,原来先前那龙牙珠就是克勒阿从青海七十二寨抢来的,被放回去之后,不思围剿叛匪张黑果,反而不顾张黑果西逃,而调动了卡拉山口绿营,再次围剿七十二寨,意图重新强夺龙牙珠。张黑果趁此机会西出关口,险些就要逃之夭夭,幸运的是张黑果野心极大,没有立即逃走,而是见七十二寨被围,便遣使进入七十二寨,意图策动七十二寨一同谋反。七十二寨大首领阿吉深明大义,不但没有反叛,反而拿出了张黑果留下的信旗,李卫父子出谋献计,让清兵持信旗假扮七十二寨使者混入张黑果老巢,偷偷在酒里下了泻药,这才将张黑果兄弟二人以及班滚一举成擒。可克勒阿抓了叛匪,回头又调兵围攻七十二寨,到底抢了龙牙珠回来。
皇上听完脸都气绿了,一把就掀翻了寝台上的小几,茶碗以及几样珊瑚小摆件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克勒阿他好大胆子!!”
傅恒一回来就看见王普在大殿门外急得直转圈,傅恒心里不由一跳,连忙走上去问,“出了什么事?”
“奴才不敢问呐!”王普的脸皱成一团,“就好像天给捅了个窟窿似的。”
傅恒的心也提了起来,迈步进了大殿,“皇上。”
皇上盯着跪在地上的呼哈两人阴沉道,“把你们刚才说的,再跟傅恒说一遍。”
“着……”呼延佐和哈奇生头一遍说的时候,心怀不忿,所以总有些添油加醋的成分,说到后来皇上脸色越来越黑,他们也越来越心虚,这回跟傅恒说的时候简化了不少,可傅恒听了还是心惊不已,这事他听着心里都窝火,何况皇上的脾气。果然呼哈两人最后几句话还没说完,皇上就一把扫倒了手边的立凳,奏折飞了一地,“竟然骗到朕的头上来了!说什么调走山口的绿营是为了出奇制胜,原来是为了报私仇!要不是神差鬼使,张黑果早就跑出大清地界另立汗国了!!!”
“皇上息怒!”傅恒见势不好,也连忙跪了下来。
皇上正在气头上,怎么息怒啊,他气得习惯性围着傅恒走圈,“冒功领赏、欺世盗名!朕还派你替朕迎他十里,想想都恶心!”
傅恒一个激灵,皇上把这词都说出来了,可见是真的被恶心着了,他指着呼哈两人,“你们早干什么去了?为何不写奏呈?”
“奴才……”呼哈两人有苦说不出,西北地广人稀,驿站之间距离极远,且几乎都处于瘫痪状态,要往京里送奏呈,只能依靠清兵传信,可他们是要参克勒阿,奏呈怎么可能送得出来,青海天高皇帝远,他们贸然参奏,若被克勒阿知道,说不定根本没命回来了。可皇上才不会管这些,把两人拉出去就是各廷杖二十。
而后皇上指着王普怒道,“你!立即传旨内务府,用粗绳子把克勒阿给朕绑来!”
“着!”王普从地上爬起来就向外走,可还没等走出大殿门,皇上又改了主意,“不!”王普连忙有转过身来等着吩咐,“把他给朕吊在神武门的旗杆子上!”
“着!”王普立即又要走,傅恒连忙喊住,“皇上!”王普便又站住了,他早就等着傅恒出声呢。
“干什么!”皇上气得直喘。
傅恒抿了下嘴,对王普以及左右侍卫说,“你们先下去吧。”
“是。”王普如蒙大赦,赶紧就带着侍卫们退了出去,顺便把大门关上,让他们两个计较去吧。
王普就这么走了,皇上竟也没拦着,不管多么生气,傅恒的话他还是会听一听的。
“皇上……”傅恒才开口,皇上的脾气就冲他去了。
“干什么?!你想给他求情么?!”上次克勒阿被关站笼,也是傅恒给他求的情,现在他不但毫无悔意,还变本加厉,傅恒竟还来给他求情?
傅恒知道皇上恨不能立即剐了克勒阿,于是急着劝道,“奴才是想给皇上保存些脸面呐!”皇上要把克勒阿绑来养心殿他可以不管,但若要吊在神武门大旗上示众,他却死也得拦着。
“你说什么?”皇上转头看着傅恒,他现在脑子已经气得一团浆糊了,什么脸面根本顾不上想,傅恒这一说他才稍稍冷静了一点。
“皇上,”傅恒见皇上平静一些了,便也缓和了口气道,“克勒阿的帅位是您钦点的,迎也迎了,封赏的旨意也明发下去了,城里今日都在为此庆贺,已是人尽皆知,何况此番剿匪还关系到准噶尔出兵决策,如果这个时候克勒阿却被吊在旗杆子上,天下将会如何议论,朝廷威严何在,皇上圣名何在?而准噶尔一议恐又将起波澜。”
皇上终于完全冷静了下来,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
“退一步说,”傅恒继续道,“不管是不是阴错阳差,张黑果毕竟是抓到了,这一仗也总算是打赢了。”
“你是要我忍了吗?”皇上咬牙切齿道。
傅恒向前膝行两步,轻声劝慰道,“皇上,比起处置一个克勒阿,朝廷的脸面更重要,况且,此事已不单单是脸面,更关系到准噶尔战和与否,而……”傅恒顿了顿,“而像克勒阿这样的人,绝不止他一个,只能日后小心了。”金川若非傅恒亲自去了,里头有多少内情,只怕皇上永远都不会知道,一个小小金川尚且如此,那大清每年多少事、多少人,蒙蔽皇上的恐怕太多了,只是皇上还不知道而已。“情势所在,也只能先将错就错了。”
“将错就错……”皇上嚼着这几个字,心里却是怒火滔天,傅恒自然也明白皇上的心情,所以他才说,“先”将错就错,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他岂能让皇上被克勒阿这等小人欺辱至此?对克勒阿的处置傅恒在听呼哈两人讲述时,便已有腹案。
傅恒抬头却发现皇上的双眼正危险的眯着,他心头一跳,看来皇上也有了打算。
早膳到了门口被王普拦下,直到傅恒从里面把门打开,早膳早都凉了,皇上和傅恒便都没吃东西,直去了乾清宫。王普当着满朝文武宣读晋封克勒阿的圣旨,皇上的脸却拉得老长,王普读完了圣旨,克勒阿也谢了恩领了旨,照例该皇上说几句话,可皇上的气已经顶到了脖颈子,一开口就恨不能把克勒阿拖出去乱棍打死,所以他半天没说话,整个大殿上静悄悄的,傅恒的心也提了起来,生怕皇上压不住火气,皇上低头去看傅恒,两人四目相对,半晌皇上火气总算压下去了一些,这才勉强开口,“朕……”皇上运了运气,“朕很高兴,毕竟打了胜仗嘛。”
李卫官位低,站的远,看不清皇上脸色,可刚刚那一阵沉默就让觉得不对,这一会儿听这说辞,更是觉得有问题了,他这还跟皇上说,他肚子里有颗龙珠呢,皇上心情好了,可以不理会他,可万一皇上心情不好,让他把龙珠拉出来是轻的,这要是开膛破肚……李卫的脸一下就绿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凡敢犯上作乱的,不管是什么人,朕都绝不姑息,胜仗以后还要多打才是,只要有功于朝,朕是绝不会吝惜恩典的。”这几句话皇上意指准噶尔,说的倒是铿锵有力毫不迟疑,众官也都听出了皇上的意思,都异口同声的躬领圣训。皇上的话说完,傅恒的心才总算是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