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一壶酒》路青

1、花间一壶酒

　　妹妹酿得一手好酒，却有一壶舍不得给我喝。直到她成亲的那天，才捧出来塞进我怀里。她说这酒是用彼岸花酿的，喝完可以想起过去的事。
　　暗红色的液体泛起涟漪，映出妹妹七岁时的模样。
　　她扎着两个冲天辫，开心地做我的跟屁虫。朋友笑我没出息，整日跟女娃混在一起。我一气之下将她推倒，直到她嗓子哭哑，也没有回头。
　　此后，她每天带着饭菜四处打听我的去向，我一边吃一边赶她快走，不要让其他人看到。她很听话，一连坚持了许多年。
　　长大一些了，我决定跟朋友一起上山求道。告诉妹妹后，我从她的眼里看到了失落。可她仍为我打好行李，目送我走出家门。
　　我是个凡心不死的人，白天修道，晚上挂念着家中的酒。我时不时背着师父溜回家，钻进酒窖里喝到酩酊。
　　家里没什么收入，一直靠妹妹卖酒换些米粮度日，可我喝多少她从没限制过。
　　我常对她说，如果娶妻就一定娶妹妹这样的，贤惠懂事，更重要的是会酿酒。她听了总会笑得很开心。
　　没过多久，我偷偷下山的事被师父发现，他骂我无药可救，将我逐出师门。
　　原以为会被妹妹取笑，回到家里，却看到桌上早已摆好了几坛女儿红。我灌得醉眼朦胧。
　　我说，哥哥一事无成，没法让她过上好日子。
　　她摇摇头，她说不怕。
　　我借着酒意厚着脸皮求她，嫁了吧，哥哥也能跟着沾点光。
　　她笑着说，一切听哥哥安排。
　　外面传来了唢呐声，是迎亲的队伍。妹妹为我斟了最后一杯，我端起来一饮而尽，跌倒在地上，看着那身红衣从视线里渐渐模糊。
　　隐约间，刀光剑影漫天而来，将我和妹妹笼罩其中。
　　想问她为什么没去成亲，未等开口，就听到箭矢破空而来的声音。来不及细想，我冲过去挡在她前面。
　　妹妹，哥哥这一生都有负于你，除了这一命，没什么能给你。
　　她竟唤我夫君，哭得撕心裂肺。
　　她用手里的长枪，将战场变成了人间地狱，也将她身上的白衣染成了红色。
　　师父闻声赶来。他说妹妹是妖，将她囚于锁妖塔内。
　　她跪了七天，求师父救我一命。师父不能起死回生，便将我破碎的魂魄收起，借腹转世。
　　她又跪了七年。师父于心不忍，废去她的法力后，方允她下山。临别时给了她一朵彼岸花，并告诉她，等我服下这花后，自会记起上一世的事，只是那时，她会死去。因为人妖恋本是孽缘，即使相遇也不能相守。
　　她扯下一瓣丢进河里，望着残花，笑得很美。
　　那缺失的部分是什么呢？
　　这次醉后，我昏睡了很久，直到想出答案，才蓦然惊醒。原来，你从记忆里抽走了我俩的名字。
　　我翻身而起，望着空荡荡的老屋，问苍竹问飞鸟，妹妹是谁？我又是谁？
　　偌大的天下，只剩下了一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