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Chapter11 出逃(2) ...
-
“陛下万安,娘娘吉祥......”仪仗所到之处具人声鼎沸,一条道上,人群纷繁,一排接着一排跪下,如人肉升降器。
今日,是一年一度的祭天大典,自然是一个国家的最高规格。
而坐在用黄金装饰成的流光溢彩的銮辇内的一国之君,威严肃穆,不出一言一语,穿着竟然比其他君主朴素多了,可岁月不饶人,如此俊朗的面容也有了皱纹,因为世间没有不老的神话。
不过......坐在他旁边的女子,是那么的妖冶,鲜红的红袍与红得发紫的指甲相映成趣,浓妆艳抹,偶尔抬起,摆摆手,友好示意,与一旁的钟泽交谈时,竟如小猫一般乖巧,如今,她可是一国贵妃,是富商向家的私生女,不过,这可没人知晓,大家知道的是惧内的向家掌事人。
这祭坛设在外城林中一空地上,无时不刻都由重兵把守,平民不得靠近,眼看仪仗拐个弯就到了。
谁知,周邦媛望了望坐在轿子里的那个男人,便跟失了魂似的往前冲,挤进人群里。
娘亲,该不会是看上了那皇帝吧?龙鸽儿惴惴不安。
“娘亲......”
“主子......”
龙鸽儿讶异地转头看纳月,一脸“你喊谁呢”的表情,只见纳月全身的五味杂陈,“愣什么呢,赶紧追啊!”这两人,便随着周邦媛挤进人群之中,一前两后,把人群搅得混乱。
“娘亲,等等鸽儿。”除了自己的面容之外,这还是她第一次觉得无助,宫里的人儿毕竟都是宠她的,不敢违背她的意愿,凭着聪慧的头脑,读书也甚少有困难,只是会乏味。真的无助啊,娘亲不要失心疯了才好,还是花痴就好了啊。
人群中大部分为身材较高的成人,龙鸽儿靠着个头小的优势,成功跟上,纳月则被远远甩在后头。
她时时刻刻跟在周邦媛身后,其实,她只要一伸手就能拉住她,可是,她没有这样做,虽才相处三天不到,但她能看出娘亲是个外表柔弱,内心刚强的女子,断不会委屈了自己,断不会失去理智。
龙鸽儿释然,要做什么就去做吧,后果由她来承担,从小到大,她的皇帝哥哥就是这样默默站在她的身后,不出一语,适时扶她一把。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一世繁华。
对自己爱的人,宁愿是站在的他的背后,而不是妨碍。
恰在这时,龙鸽儿随着周邦媛的脚步停下,仰视她四分之一的侧脸,风吹过,紫纱扬起,不停拂过她惨白的嘴唇,她明白了什么是惊世的美。然而浑身僵硬的她,魔怔般木讷的眼神伴着轿辇移动,她不知此刻娘亲身心的感受,简直要肝肠崩裂,无法抑制的刺心的痛!
人声在此刻悄无声息,时间在此刻静止,风吹茫茫,弥望原野风光,遍地绿草,龙鸽儿似乎掉进了另一个世界,脑海里呈现陌生画面。那是他,轿子里的美男钟泽,拉着一位美丽的女子,翩翩起舞,旁边,娘亲躲在一棵大树底下哭泣。
当龙鸽儿清醒之时,一瞬之间,周邦媛消失在龙鸽儿视线内。
周邦媛本想只是站在人群边缘凝视他几眼就好,纵使,他是她这一生最痛苦的来源,是她永远揭不掉的伤疤,她还是放不下他。他曾经亲手把她打入冷宫,休了她,让他们母子分离,又狠心将她赶出宫去,一腔热情早就结成冰,融化后成恨,再结成冰雹,打在她的身上,打出一滴滴的血......毫不留情......一刀两断......
两人在命运的安排下,双目相对,他得以一眼认出,那个被他伤得遍体鳞伤的女子:她回来了?她为什么要回来?我为什么要遇见她?钟泽立马收回视线,不知哪里来的冲击,威严之势不再,慌忙里带着惊异,极度地想控制心里的打击。
他没变,他一直都没变,冷漠无情的模样,对她始终的漠视。
这么些年了,还是忘不了他,他还是恨我......就这么不愿正眼看我?就这么爱着妹妹,也不愿查清事情真相?就这么不愿让我与傅儿见面?
正当周邦媛即将倒下之时,龙鸽儿一把将她接住,两人一齐倒在了地上,她不知为何会看到那样落寞的画面,却朦胧之中了解他们的关系。
“你是怎么照顾夫人的!”纳月气急败坏极了,被人群团团围在后面的她等到仪仗过了,人群散了,才匆匆赶到,人多势众,又不好使出一身武功,便责备龙鸽儿,用劲把她拉起摔到一边儿去。
世殊事异,任何新鲜的事物都会腐烂,虽世殊事异,在人们记忆深处,仍有一席之地。
“混账东西!”钟泽坐在床头,仍是波澜不惊的模样,似乎天塌下来也不干他的事,一开口,话里的尖利便能杀死所有人,瞧跪在他面前的一片太医,奴才奴婢们个个慎得慌,不只是怕被杀头,更是从心里的肃然起敬,人人自危。
那时,朝钟国已然是一个国家,追溯远古,因为龙凤之王立下战功而被赐予封地。
“陛下......”斜卧在他怀里的女子瘦如枯柴,苟延残喘,命薄如花,想与他讲临终遗言。
她的芊芊头发都掉光了,脸上连个血色儿也没有,一条条骇人的青筋立现,似妖怪魔鬼,如此惨淡的光景,若不是专情的男子,或是爱得极深,或是情到深处,恐怕是无法坚持的。只怕又是凄美的爱情。
这女子的怀里还有一襁褓婴儿,默不作声,莫非夭折了?有活力的新生儿必是哇哇大哭,讨着奶喝。
“不怨他们......是......是鸢儿命薄,幸得陛下垂爱......”彭鸢的血,肉,养分早就被吸干了,想咳咳不出来。
钟泽摆了摆手,人人皆认为被陛下宠爱至极的贵妃娘娘生了个以人血为食的怪胎,担心受怕,听到钟泽的吩咐,都十分庆幸地退出永福宫。
“陛下,鸢儿只要你心中永远有我就好,即使只有一点点的位置也足矣......独自莫凭栏,别时容易见时难,生死有命,陛下,应当保住龙体,那些大臣......鸢儿实在不想成为陛下的包袱与羁绊......鸢儿只希望陛下望着夜空光辉之时,能偶尔想起鸢儿,默默爱过,鸢儿便心满意足。”
钟泽,不会哭泣的他在此分离时刻,落下了眼泪。
这时,彭鸢感受到了身体给予的更剧烈的疼痛。
“陛下......答应鸢儿,把我们的孩儿抚养成人.......”她怜爱地吻她怀里的婴儿,“不是媛姐姐的错,宫里面的事复杂得多,鸢儿不能一一分辨,只是......留她一条性命......咳咳......”她将手覆盖在他厚实的手上。
他思索了一阵子。
“好,我答应于你。”他紧紧地握住她冰冷的双手,满满一目的柔光。
“......”
“鸢儿,我好想让你陪我到永远,不要就这样无情地抛弃我,好吗?”钟泽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痛楚,眼泪不受控制,本是深沉如水的男子,失去理智而发作,宣泄,痛不欲生。
“对......对不起......”
她想伸手去抚他的脸颊,无奈抬不起来,她已经瘫痪了......
彭鸢微微转动了下眼珠,随着光线望了出去,痴痴地,不动声色地,此般安详,她即将西去......
“陛下......鸢儿求你唤我最......后......一声......妻子......”
钟泽哭得像个孩子,拼命咬住嘴唇忍着,“妻子......”
彭鸢露出了无声的笑容,绽放了嘴角的花,直叫人心碎。
“还......有......陛下,万万不可让我们的孩子......”
乍然,她咳出了最后的一口甜腥的血,满口的紫红色液体,分明被人下了剧毒,这毒,不夺孩子的命已是万幸,但让母亲变成如此丑陋的模样,说明手段狠辣,磨人非常。
还未说完“不可让我们的孩子当皇帝”,彭鸢便撒手人寰。
怀里的婴儿在此刻哇哇闹起来,似乎是深刻地感应到娘亲的离去,哭得强烈而心痛,在那具冰冷的尸体怀里剧烈晃动。钟泽不觉世界山崩地裂,有着万担,千斤的重量朝他身上压去,无力反抗,他,慢慢地,心变成铁......
安置好母子俩于床上,便往外走了出去。
底下一排排的人儿赶紧出声喊道,“陛下节哀,陛下注意龙体。”呵,虚情假意。
的确,高处不胜寒,皇帝都是孤独的,失去懂自己的人,还有多少机会能活下来呢?即使够坚强,也会发疯的吧。
冷宫内,周邦媛专心地一针一线地绣着手里的小鞋,纳月从外头急促而来对她耳语了几句。
......
她手里的未绣好的鞋子摔落在地上,不知不觉,无声无息。
周邦媛整个人全部跌坐在椅子上,背后阵阵发寒,像是被偷走了灵魂,心里有无限的怜惜与伤心。
妹妹,你走得真是自在,叫我一人如何面对?
不管是垂髫稚子,还是豆蔻年华,走过春夏秋冬,唯一学的就是如何当一位端庄大气的皇后,可惜,教书先生并没有教她心计,在后宫生存,她,被暗算,被落井下石,被抛弃。
更可怕的是,她连一丁点儿的宠爱也没有,注定了失败的结局。
“出去!”站在一旁的纳月无动于衷。
“纳月,你出去吧。”抢在钟泽前,周邦媛劝纳月出去,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废妃婢女,敢这般违背皇命,得要了她的小命,纳月也是护主心切,他钟泽失了珍爱之人,是绝对不会放过主子的。
“陛下......”
正想出神的她被一高大的人一把拽起,他扯疼了她的手臂。
“你杀了她!是你害死了我今生今世最爱的女人!”
胸前站着她十几年念念不忘的男子,不知为何,她竟掉下了眼泪。
她深爱他,纵使再努力,也换不回一点他的真心与爱,每每为此不值,想要离开,却有了最后的联系--孩子,为了孩子的将来,她周邦媛也要努力一回,但决不会因此害妹妹性命,她知道,她被陷害了,这可是一箭双雕的好戏法啊。
钟泽冷笑道:“楚楚可怜给谁看,我不会讨厌你,也不会让你痛快地去死,我要你永世活在孤独,悲哀,自责之中!”
“你永远也得不到我的爱!”
说完,便转身离开,留下周邦媛独自一人暗自神伤,她的大脑极速飞转,想把这几个月以来的事想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只见钟泽走到门口停下,“传旨,将废后送出宫去!此生,朕与她......不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