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朝暮》云筝画水

3、三

　　七
　　夏末的时候，等来了贤贵妃的生辰宴。次日，就有嬷嬷来引着秀女们去秀宁殿等待贤贵妃召见。等了许久，贤贵妃才珊珊迟来。入座后，仪态端庄，雅云微抬眼看了一眼，果然是她。
　　夜里雅云潜入贤贵妃的宫殿，她散着发坐在梳妆台前，面带笑容地轻抚自己的面庞，雅云走近她，她终于察觉到有人走近，缓缓转过身来，看到雅云，惊恐地跌下木凳。
　　“听过桃花妆吗，她善于此道，对我的脸多多爱护，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桃花妆要的材料，来自女子姣好的面皮。为了夺宠，她趁我入睡割下我的面皮换了我们的身份。可恨我也曾貌美如花，如今却落得面目全非。”
　　“你刚才的脸是怎么回事？”
　　“我得到一种药，叫朝暮。能使面毁之人恢复容貌半个时辰，而它，还能使貌美之人，朝为青丝暮成雪。齐芳韵最看重的东西就是美貌，我要让她亲眼看到自己的容颜枯萎成老妪之态！”
　　“追逐美貌怎能如此丧心病狂。”
　　“呵，世人皆看表象，你以后自然会知道的。这人皮面具是齐芳韵的脸，你戴着它，齐芳韵看到你的时候，一定会失态，也便于你动手。记住，我要让她看着最看重的东西，一点点毁掉。”

　　雅云想起雇主的话，语气里也带了冷意，“这张脸你用得好不好？”
　　“你别过来！”
　　“齐芳韵，这张脸你用了那么久，是时候还回来了。”
　　“不……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不要夺走我的脸，不要！”她双手捂住脸，拼命往后躲，梳妆台上掉下一个木匣，一片片薄如蝉翼的脸皮散落一地。
　　雅云睁大眼睛，飞针点住她的穴位，上前几步，蹲下身。握住她的下巴，细细看着，“真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难怪你会不顾姐妹情义下此狠手。”目光投向木匣，“你在这宫中害了那么多女子，难道晚上都不会做噩梦吗？”
　　贤贵妃呜呜说不出话，眼里不断流出眼泪，雅云取出药膏抹在她的脸上，“齐芳韵，好好感受一下红颜一点点不再的感觉吧。”将她扶上木凳，让她正对着镜子。

　　正要进入莲华殿，就看到殿外站着两名小太监，两个小太监站了片刻便攀谈起来，“华嫔说这宫中的齐小主美若天仙，你说会比贤贵妃还美么？”
　　“这难说。这圣上还等着呢，也不知齐小主哪儿去了。”
　　……
　　乔丹华！竟然给我使这样的阴招！雅云气愤地握了握拳，看来今天是不能回莲华殿了。转身往冷宫方向奔去，看来今晚只能在冷宫借宿一宿了。走了没几步，就遇到了夜巡的队伍，雅云仔细看了看，发现墨辰也在其中，故意弄出细微的声响。果然墨辰止步，吩咐其他人继续巡逻自己走过来看情况。
　　雅云冲他摇摇手，却忘了自己还穿着夜行衣，没等来他的拥抱，反而等来他的攻击，一时没防备被他打了一掌。竟然没认出她来？雅云一时气急，刷刷地和他对打起来。墨辰马上认出是上次的刺客，开始认真对待，两人打了没多久雅云因为掌伤落了下乘，连忙出声:“墨辰！是我！”
　　墨辰动作一顿，一把扯下她的面罩，“你怎么这副打扮？”上下打量几番，“这一身你穿起来还蛮别致的。”
　　雅云揉揉肩膀，“你这一掌打得真狠！”
　　墨辰皱了眉头，“我马上带你回殿里。”
　　“不能去那里，干脆你带我出宫吧。”
　　“你愿意了？”
　　“嗯。”
　　墨辰开心地抱住她，“我马上安排你出宫。”
　　八
　　雅云敷了药就入睡了。
　　徒留墨辰一个人在门外胡思乱想。阿雅竟然会武功？本以为是个小女子，为了找人只身入宫，可现在才发现她的身份不简单。寻常女子有几个人能有机会习武。她会是什么身份？镖师？侠女？将门之后？
　　雅云睡得很浅，听到门外的踱步声也睡不着了，扬声问道:“墨辰有什么事吗？”
　　墨辰脚步一顿，想想还是进去问问吧。
　　雅云听完他的问题，不由笑了起来，“至于这么担心吗？”
　　“当然了，不知道你的身份怎么让你嫁给我呀？”
　　雅云止住笑，看向他的目光温柔很多，“你竟然会想娶我？”
　　“都说了想和你在一起，娶了你不是很好。”
　　“我……是个杀手。”见他面上除了惊异不见其他，才接着说下去，“我小的时候家乡发大水，被主人救了，收入组织一直杀人。如此过了十年，要走要留都随意了，只要交上足够的自赎金就好。”
　　“要多少？我给你吧。”
　　“不必，这点钱财我还是有的。”
　　“那我什么时候能看到你真正的容貌？”
　　“其实……我长得很一般，你要是嫌弃我怎么办？”
　　“不会的，我肯定不会嫌弃你的。”
　　雅云低头不应，片刻后才开口，“等我伤好了，我就去找雇主。然后再说吧。”

　　宫中传来了消息，说是贤贵妃被妖孽附体，一夜花容月貌枯萎成老妪，一时疯癫，被打入冷宫。
　　雅云坐在雇主面前，雇主的侍女递来剩余的银票，并为她卸去人皮面具。
　　雅云盯着这薄薄的面具，突然不寒而栗。
　　雇主脸上带着白玉面具，挡住了满脸的伤痕。她当时与金兰姐妹齐芳韵一起入宫，齐芳韵嫉妒她得龙宠，趁她入睡之后割下她的面皮换了两人身份。她逃出宫后受尽折磨才拥有如今的身份，半生磨难，如今大仇得报，心中宽慰，看到雅云心情很是愉快，就问道：“今后有什么打算？”
　　“应该是嫁给禁卫将军，和他白头偕老。”
　　“世间男子，多注重皮相，难保他见过倾世容颜后还会爱你，你应该试试他。他能认出你，便在一起。认不出，就离开吧。”
　　雅云想起她曾经也劝过她，没有拒绝。
　　秋雨潇潇，雅云撑着纸伞站在宫门外，他要是出宫，第一眼就能看见她。
　　不知等了多久，宫门打开，墨辰牵着马出来，进入官道才翻身上马，隔着一层雨幕，雅云几步上前，视线与他交汇，却是他先别开脸，骑着马就擦身而过。雅云一时愣住，没有想到他竟然认不出她。“墨辰！”她大声叫住他，他转过头来，看她一眼，皱眉片刻，才骑着马走近她，“姑娘是在叫在下？”
　　“你认不出我，还听不出我的声音？”
　　“你是？”
　　雅云抬头看他，他眼中没有情绪，看不见往日的温柔，隔着这细雨，竟在片刻觉得他好陌生。她不由苦笑，他竟然认不出她……“雨天路滑，公子行路请多加小心，民女先告退了。”说完，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回头看，他骑着马晃晃悠悠地离去，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就这样，背对着，渐行渐远。
　　“你为什么喜欢我？”
　　“或许是因为你长得美吧。”
　　“如果我说我长得不是这个样子，你还会喜欢我吗？”
　　“当然不会了，都说了我喜欢你长得美。”
　　原来这才是真话。低垂下眉眼，心里突然觉得好苦好涩，想要流泪。
　　那么再见了，墨辰。
　　墨辰晃晃悠悠回到将军府，管家早已侯在门前，看到他连忙扶他下马到房中，喂他服下醒酒汤。“将军醉成这样，怎么不在宫中喝碗醒酒汤再回来？淋着雨还也不带个护卫，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墨辰缓了片刻才清醒过来，“要是喝了醒酒汤，皇上肯定还要再拉着我喝几杯，我可不想再喝了。阿雅呢？怎么不在？”
　　“姑娘今早出门还没回来。”
　　“去了哪儿？这雨下得突然，不要淋湿她才好，我去接她吧。”
　　墨辰又问了几句便让管家下去了，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就去拿纸伞，才发现那把蓝色纸伞不见了，初见时她撑着一把二十四骨纸伞，美丽安然，他之后就特意去买了一把一样的放在家里，府里的人都知道他珍惜，没人会碰。蓝色纸伞？好像刚才见过。墨辰努力回想，刚刚出宫那会儿好像有名女子拦住他，说了些话……他猛地睁大眼睛，是阿雅！他连忙冲去马厩，骑着快马赶往城外，一定要追到她！
　　雅云一路走向城外，瑟瑟秋风伴着细雨吹来，吹散了她的愁绪，她慢慢清醒过来，墨辰似乎不像是爱慕皮相的人，他骑马的动作好像还有点不对劲，会不会有什么误会？这样一想，她顿时驻足。正打算往回走，一骑快马从旁驶过，惊得过往行人纷纷让路，雅云抬头望去，这身形好像有点熟悉。那马被城门的护卫拦住，马上的主人和护卫发生了争执。雅云往前走几步，确定那人真是墨辰，忍不住开口喊了一句:“墨辰。”
　　他闻声转过身来，目光巡视一周，驾着马走向雅云，语气中带着不确定，“阿雅？”
　　雅云终于露出笑容，“是我。”
　　墨辰吐出一口气，翻身下马，上下打量她几番，“你这冷冷清清的样子真好看。”
　　雅云笑看他，走近几步，把伞撑在他头顶，为他挡住下落的秋雨。
　　墨辰一把揽住她，“我们回家吧。”
　　突然空中飞来几枚飞镖，墨辰没有躲过，脸上马上出现了几道伤痕，鲜血不停，看起来有些狰狞。墨辰一皱眉，伸手要去摸伤口，被雅云止住。
　　雅云一惊，连忙捧着他的脸看他的伤，伤口很深，她连忙拉着他去医馆。

　　看着这有了瑕疵的俊容，雅云万般可惜，内心很是自责，要是她反应再快一点，说不定能夺下这几枚飞镖，反倒墨辰不甚在意，“我一个男人，脸上有点伤算什么，这样才有男子气概啊！”
　　“你难道都不注重自己的相貌吗？”
　　“要多好的皮相作甚？平白被人注目，又不是什么好事，要不是这张脸，我才不会被陛下留在京城做禁卫将军，早外放去做地方官了。”说道这，墨辰若有所思，然后看着雅云大笑起来，“阿雅，这伤伤得好啊，我可以不做禁卫将军了。”
　　“怎么？”
　　“我破相了，陛下看我不顺眼必然把我外派出去，这是好事啊！陛下时不时找我去喝酒，我早烦透了。”
　　“陛下找你喝酒是因为你的美貌？”
　　“怎么可能！”墨辰大声反驳，反而显得心虚了，他轻咳一声，“虽然有一点点，但是最重要的还是我好酒量。”
　　雅云看他面色发红，笑着应他。
　　几日后雅云去医馆取药，遇到了雇主，“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我本想着破了他的相，能许你姻缘安稳，倒是我多此一举，雅云，你很幸运。”
　　雅云看着马车渐行渐远，虽说世人皆看表象，但那只是不在意的人等罢了，遇到对的人，你是怎样的，在他眼中都是最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