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之约》云筝画水

3、三

　　六
　　徐震刚醒来，卿雁就扑在他身上痛哭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任性要留在天山，都是我害了你……”
　　徐震轻拍她的后背，哪是她害了他，明明他才是最可恶的人。他前世那么懦弱，许下沉重誓言却不愿意担当，害得她半生悲苦，全是他的错。
　　卿雁哭过之后，抬头看徐震，见他面目憔悴，还皱紧眉头，心中难过，她这么笨，害了他，他一定要赶他走，想到这里，眼圈更红了。
　　徐震捧起她的脸，擦去她的泪水，“阿九，我们明天成亲吧。”
　　“啊？你……你不赶我走？”
　　“我怎么舍得你走。”徐震低头抵着她的额头，沉吟片刻，“阿九，不要管陛下怎么说，你只要嫁给我就好了，一直呆在我的身边。这宫里不管你的死活，你也不必去在乎他们的想法了，今天起你不再姓卫，你姓徐，是我徐震的妻子。”
　　卿雁被这消息震得头晕，他怎么都不责怪她反而要讲婚事呢？虽然陛下和她没说过几句话，终究是自己的爹爹，什么都不说就决定终身大事好像有点不对啊？“仲卿，我觉……”
　　她的话被他堵住，她瞪大眼睛看着近在眼前的徐震，他闭着眼睛，眼角却有泪。唇齿交缠间，还能体会到他满心的痛意，难道是伤口太疼了？
　　徐震放开她，看到她睁着大眼，一点羞涩也没有，心下不解，就听到她问：“仲卿，你是不是伤口疼啊？我看到你哭了。”
　　徐震摸摸脸，果然摸到泪水。
　　“仲卿，你都多大了，还因为伤口疼哭，真该羞羞脸。”
　　徐震看着她的娇态，忍不住失笑，捧着她的脸又吻了起来，直到她羞红了脸才放开，“如今，该是谁羞羞脸？”
　　卿雁被他看得发窘，瞪他一眼，气呼呼地坐在角落离他远远的。要不是这人为了救她冻伤了腿，她一定好好打他一顿。

　　卿雁第二天醒来，发现营帐中的徐震不见了。她惊得大叫起来，没一会儿，进来几位妇人压住她，为她梳洗打扮，她很是惊恐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要做什么！”
　　“夫人莫要惊慌，将军吩咐我们为您梳洗，过会儿花轿就来了，再不打扮就赶不上吉时了。”

　　徐震坐着轮椅进帐的时候，卿雁已经打扮好了，黑发被凤冠挽住，眉毛难得地修成了柳叶，抹了红唇，看起来很是艳丽，比当初远嫁美多了。
　　“仲卿！”卿雁看到徐震，连忙跑到他的身边，“仲卿，你的腿还没好，怎么能胡闹呢？”
　　“哪里是胡闹，阿九，被大雪掩埋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就要死了，那时候我很后悔没有把你娶进门。如今我醒了，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娶你。”
　　卿雁被他的话感动，她被他护在身下，真的一点都不害怕，他当时语气那么笃定，她还以为他相信两个人能活下来，原来，他是抱着让她独活的心思保护她。这个人，还老是说自己轻许了姻缘，这姻缘许给他，是她莫大的福分。

　　入春的时候，与匈奴的大战又告捷，京城发来圣旨，封徐震为镇军将军，即日入京听封。
　　徐震冻伤的腿早已好了，收到圣旨便打算启程，可是京城是非太多，他不放心卿雁，便将她留在了宣城，独自一人上路。
　　入宫之后，陛下宣他觐见，说的却是他的婚事。
　　徐震面色不变地将自己的婚事说了，还向陛下请了罪。
　　陛下仁厚，没有多怪罪，在他看来，只要能拢住徐震的心，让他安心留在边疆打仗，娶哪个女儿都可以。
　　躲在屏风后面的八公主听了这席话，心中愤恨。她出身比卿雁高贵，从小锦衣玉食，没有什么东西是自己想得到却得不到的，却在婚事上败给了那么一个小小村姑。她不甘！她原本想着卿雁孤身一人上路，说不定没到宣城就一命呜呼了，没想到老天这么眷顾她，让她如愿所尝嫁给了她的心上人。
　　徐震离开的时候，她叫住他，“徐将军，卫卿雁不过一个小小山野村姑，怎么配得上你这样的盖世英雄。”
　　徐震转身看她，“原来是八公主。阿九是末将的妻子，她自然是配得上末将的，还请公主注意言谈。”
　　八公主皱眉，不甘地问：“本宫只是想知道，将军为何不选本宫？”
　　“她行过千里来看我，这份真心便是无价的。公主虽然对末将另眼相看，可是言谈间却从未放下公主的架子，如此一比，我想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
　　“你！”八公主怒极。
　　徐震却不再理会她，转身离开。

　　七
　　徐震还在路上的时候，匈奴又来进犯。
　　徐震一直治军有方，所以两军交战之时旗鼓相当，一直处于胶着状态。可是在对战中，他一直采取的都是智取，如今他不在，大军渐渐有了颓势。
　　卿雁听得阵前消息，心中也是着急。宣城是他们的新家，也是庚朝的要塞，不能有任何损失。可是她对于兵法一类一窍不通，没能帮他做什么。
　　出门的时候，发现城中已经有了惊慌，卿雁带着护卫去安抚百姓，现在这个关头，人心安稳是最重要的，她能做的只是在仲卿回来的时候，给他一个人心安定的宣城。
　　因为战事，涌现大批灾民，卿雁劝解城主开仓济民，粮食不够之后，她把家中的粮食都捐了出来，安排老人小孩住在将军府中。
　　徐震在途中也得到了消息，还担心宣城会发生暴乱被匈奴趁虚而入，没想到卿雁安抚好了百姓，为他解决了后顾之忧。
　　等到匈奴又被击退，宣城恢复安宁，徐震才有机会和自己的妻子见面。
　　“宣城苦寒，百姓们过得不好，城中也没有什么大的富绅，我还怕匈奴没来，人心就散了。谢谢你，阿九，要不是你，宣城肯定又是另一番景象。”
　　卿雁靠在他怀中，“我其实没做什么，要是我也懂兵法，能助你就好了。”
　　“阿九不必会这些，行军打战是男人们的事情，阿九只要平平安安地呆着我身后就够了。有你在，我没有后顾之忧。”
　　“过几日，边城会有押送粮草的人来。我可能会晚一点回家，你早点休息，不要太累了。”

　　近黄昏，卿雁在屋里边缝衣服边等徐震。突然听到院中传来细微的动静，她连忙放下衣服，往门外走去。看到八公主穿着华服轻蔑地看着她。
　　卿雁一看到她，连忙往后院跑去，那里有一个狗洞。八姐向来看不起她，平日在宫里还会对她冷嘲热讽，如今她带了人手，一看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情，果然下一刻就听到她大声喊道：“把她绑了！”
　　将军府不大，卿雁一路跑得快，加上身子灵巧，在那些人追上来之前已经钻出了狗洞。她连忙绕进街巷，七拐八拐地迷惑住他们，蹭蹭爬上一棵树，在树叶的掩映下看着八公主气急败坏的样子。
　　卿雁偷笑，幸好她从来没有落下爬墙爬树的功夫，不然被她捉住仲卿会担心她的。
　　卿雁躲在树上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抬头看到天色渐暗，忍不住闭上眼睡了。

　　八公主没有抓到卿雁，心中又怒又急，她随着运粮的队伍一路到了这苦寒之地，本是打算将卿雁灭口，她得不到徐震，卿雁也没有资格得到他，却没想到卿雁这么粗俗鄙陋，连狗洞都会钻，躲过了一劫。她还想嫁给徐震，所以不敢被他发现，必须要在天黑之前离开宣城。
　　“算你命大！”八公主带着手下离开。
　　马车行驶在大道上，夜色里马蹄声声入耳。
　　八公主心中不安，催促马夫快马加鞭。等到马车出了宣城的地界，才放下心来。真可惜，这可是杀了卿雁最好的机会，却被她白白错过了。
　　突然马车一阵翻腾，她被甩出了马车。抬起头，看到徐震握着长枪，骑着马向她走来，“阿九呢。”
　　借着明亮的月光，她清楚看到徐震皱了眉头，焦虑不已，忍不住扬声道：“她早就死了！”看到他瞬间冷下来的面色，她心中却有了一丝快意，她忍不住笑了，他是大将军又如何，不娶她，她也不会让他痛快。
　　“是你杀了她！”
　　八公主还来不及开口，只觉得胸口一痛，低头看，那把长枪不知道什么时候脱离了他的手，刺进了她的胸口，她不可置信地看他，“本宫是公主，你敢……”
　　“无论是谁，伤了她都不得好死！”
　　一把拔出长枪，徐震心神恍惚。又是他害了她。难道他才是最该死的人吗？前世，是他的懦弱害了她，今生又是他的疏忽害了她。都是他的错！
　　他这一世活着，只为了找到她，和她在一起，她若是不在，他又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
　　冷眼看着地上的尸首，他突然苦苦一笑，阿九，等我找到你的尸首，我与你一起走，你在黄泉路上，一定要等我。
　　驾着马回城，看到门口点着的暗淡的灯光，徐震心中悲苦。
　　他跃下马，一步一步走进去。
　　阿九，你在哪里？
　　兀自悲痛着突然胸前被人一撞，他一个踉跄就要倒了，被人一把拉住，耳边突然传来她的声音，“仲卿，今天我一撞就快把你撞倒了，我可真厉害！”
　　徐震一把抱住她，紧紧地，紧紧地，想要把她嵌进自己的骨头里，“阿九……”
　　声音黯哑，卿雁被他吓一跳，想要抬头去看他，却被他一把摁住。
　　“阿九……”
　　“嗯？”
　　“阿九，你一定要死在我后面，要是敢死在我前面，我就……”他想放下狠话，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你就怎样？”
　　“我就马上跟着你走。”
　　卿雁听他这样说，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心疼，“仲卿，我何德何能让你为我这样做。”
　　“阿九，我梦到你会离开我，留下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其实啊，仲卿，我以前也梦过你呢，梦里你还看着我出嫁，说什么我们抵不过命运安排，但是现实里呢，我们还好好的在一起呀，梦里都是反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哪怕死了，也是葬在一个墓穴里，我不会离开你的。”卿雁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背。
　　徐震听她说到命运安排的时候，身子一僵。被她拍着背也慢慢放松下来，是啊，那都是梦，都是前世的事情了，如今阿九是他的妻子，他们在宣城活得好好的，就是以后他死了，他的坟前会刻下两人的名字，他的墓穴会葬了两人的棺椁，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