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齐*

20、二十

　　电话是到机场后才拨出去的，高木的心情有些复杂，得来不易的二人世界就这么匆匆结束了。
　　“喂？”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透出慵懒的情调，似乎是刚睡醒。
　　高木心神一荡，有瞬间的恍惚，到嘴边的话一下子憋在了喉咙底里。
　　“在休息？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他没有留意到，自己听似平静的语气里夹带着一丝怅惘与无奈，有人却敏锐地捕捉到了。
　　加上隐约传入耳的机场广播，徐天几乎立刻猜到了原委。
　　“你要回日本？”
　　高木怔了怔，随即反而放松下来，只余不舍，“我回去处理些事情。”
　　如果可以他当然不想离开，如果可以他当然愿意带他一起回日本，可惜时机不对，他一点也不想把他卷入那些肮脏丑陋，从今往后那些事他一个人面对就可以了，而他就安安静静当他的咖啡店小老板，没事看看书喝喝茶便是最好的期待。
　　“多久？”沉默了片刻，徐天轻问。
　　高木亦是空白了好一会儿，“我尽快。”
　　“知道了。”
　　徐天这平淡的三个字却让高木有些心惊肉跳。
　　“徐天，等我。”
　　电话那头却没了声响。
　　“徐天？”
　　一声幽幽轻叹传入高木的耳中。
　　“我在听。”
　　高木正声道：“我既然走了这条路，我有我必须承担的责任，不告诉你，是因为我知道你从心底里厌恶那些事。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嗯。”似乎是接受了他的解释，顿了顿，徐天又问了一句话，“你后悔吗？”他的声音柔软之中又带着一丝低沉迂回。
　　“后悔！我后悔当年没有听懂你的劝告，自以为是地做出了选择，后悔没有帮到你反而让你分心忧心。”高木回答得斩钉截铁又不疾不徐，一字一句都将意思表达得清楚明白。
　　“阿寅，我很后悔……那时候我该拒绝你。”徐天叹息。
　　听完这句话，高木刹那间几乎手抖到抓不住手机。
　　就算是查出青木光一的电脑的确被人入侵过，他都不曾如此慌乱。他知道了，他想起来了，他们心照不宣便是，他从未想过去逼问他，既然他可以装作若无其事，他亦可以。
　　可是，此时此刻，徐天竟然承认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高木才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拒绝我也没用。”
　　徐天低沉轻快的笑声从电话那头飘过来，听在高木耳中犹如仙乐。
　　“你知道我很固执……”高木的声音像在天上飘着又像在水里浮着。
　　“……这一点我们很像。”
　　即使看不到徐天的脸，高木也想象得出他说这话时脸上醉人的胭脂秀色。
　　高木闭了闭眼，幸福来得太突然，让他不敢相信。
　　“徐天，我是不是在做梦？”
　　“你打自己一个耳光试试。”
　　高木“啪”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你还真打呀？！”徐天哭笑不得。
　　全然不顾隐隐作痛的脸，高木一腔柔情无从诉，如果徐天在眼前多好啊，一定要把他狠狠抱紧吻哭了吻晕了才肯作罢！
　　这时，藤原在一旁示意他们该登机了。
　　“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好好照顾自己，处理事情多点耐性，给自己留条后路。”
　　高木莞尔，“遵命，学长。”

　　挂掉电话，徐天脸上的笑容慢慢隐没，如同一座雕塑，沉思入定了好久好久。
　　“小翠，我出去一趟，可能就不回来了，麻烦你关好店面。”
　　“好的呀，徐先生。不过今天不是要去医院吗？铁公子不来接你吗？”
　　“没关系，我会同他讲的。”
　　徐天走出咖啡店，坐上了一辆出租车。
　　约莫一小时后，一个头戴棒球帽围着口罩的瘦高个男子走进了一家地下网吧。
　　这天下午，日本警视厅的电脑莫名故障了几分钟。

　　徐天到医院复查比约定的时间稍晚了些，不过，田丹并没有说什么。
　　检查结束时，徐天也不急着走。
　　办公室里只有他和田丹两个人。
　　“丹丹。”他轻声唤她，眸中的光华柔和清杳。
　　太久太久不曾有人这么叫过她了，田丹的脸色顿时变了，那神情不知是紧张还是恐惧，她死死盯着徐天的脸，想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些端倪。
　　那么平静，那么自然……她开始有些游移不定。
　　徐天温和地望着她，“我近期想出一趟远门……”
　　“不行！”田丹脱口而出的就是反对。
　　“为什么？你刚才不是说情况很稳定吗？”
　　田丹不答反问，目光锐利得几乎要刺伤徐天的眼，“你要去哪儿？日本？！”
　　徐天一怔，随即微微颔首。
　　“你去干什么？！”她不由自主尖锐了嗓音。
　　扶住田丹的肩，轻轻拍了拍，徐天将她按坐在椅子上。
　　他的神情恬淡而静谧，看着这样的他，田丹急跳的心似乎也被感染了。
　　见她稍稍平静，他这才继续说话。
　　“阿寅回日本了。”
　　“出了什么事？”田丹敏锐地意识到了问题。
　　徐天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他没说。”
　　“那就是说他不想让你卷进那些事，你就不能好好待着，等他回来？”田丹一直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
　　徐天摇了摇头，“我必须去。”
　　“日本那些事已经跟你没关系了！”她急喊。
　　“你这么认为？”他的目光轻扫向她，流露出淡淡的忧伤，“有些事总要做个了结的。”后一句更像是自言自语。
　　田丹的心倏然抽紧，暮然想起当年的他也是说着类似的话，她打了一个冷颤，情不自禁地上前抱住了他。
　　“你不要去日本好不好？！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不能、不能……你要好好活着呀！”
　　她慌乱地说着语无伦次的话，全没发现徐天的脸色渐渐灰败，然而只一瞬间，他强压下那种死寂，缓缓放松了自己。
　　“傻丫头……这几年委屈你了。”他轻轻揉着她的发。
　　田丹摇着头，泪水却已止不住地掉落下来。
　　“你放心，我会平安回来的，你和姆妈都在等我，我记得的。”
　　田丹依然无法释怀地摇着头，手死死抓着他的衣服，想说什么却抿紧了嘴硬逼着自己选择沉默。
　　徐天叹息，“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既然已经熬过去了，就不会再轻易放弃，所以，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我不信！”田丹的泪流得愈发汹涌，“上次你就是这么骗我的！结果、结果……"
　　徐天的心又一次沉到了海底。
　　“我留不住你，可是你要想想阿寅哥哥！你说过既然他选择了那条路，你就一定会帮他，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帮他扫除所有的障碍！可是，如果你不在了，他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他受了那么多苦只是为了让你快乐，可是他如果知道你曾经为他遭受过什么你觉得他还能活下去吗？！”
　　“他不会知道的……”
　　“你杀光了木内影佐和他身边亲近的人，毁掉了他所有的电脑资料甚至炸掉了他整个实验室和公司，就是为了不让阿寅哥哥知道真相……可是就算他不知道可这个真相却逼死了你，你以为他就查不出蛛丝马迹来？而且，木内影佐他太阴毒，他明明知道你是卧底却不杀你，我只能猜想他一定布好了让你生不如死的局，即使他死了都不会放过你！”田丹近乎哀求地望着徐天，“你不要去日本！我好害怕！”
　　徐天仿佛惊呆了，定定地看了田丹很久很久，然后用一种怜惜得近乎心疼的姿态重新将她带入怀里。
　　“丹丹长大了。”
　　田丹闭起眼睛，默默感受着来自徐天久违的温暖，“不长大不行，爸爸妈妈会笑话我的……”
　　“对不起，丹丹，让你孤单了这么久。”
　　田丹只是摇头，“答应我，别去好吗？”
　　“不去不行啊……”徐天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他们已经开始对阿寅下手了。”
　　倏地从他怀里仰起头，田丹惊惧地睁大了眼。
　　徐天的神情慢慢变得淡漠而杳远，“我去了，他们才会一个个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