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春秋》夜饮东坡

56、第五十六章

　　许欢不悦道，“你又是甚么身份？凭甚么来过问我门内之事？”
　　方萧岱却不以为忤，反是笑道，“前辈莫非是心虚不成？如此妄断，不怕坏了贵门的声名？”
　　许欢吹胡子瞪眼，“老夫又有何心虚？你有甚么要问，速速问完！老夫向来行事光明正大不偏不倚，自问无愧于心，又怎么会怕你甚么问题？”
　　方萧岱一拱手笑道，“如此多谢前辈。小子冒昧，只觉此事蹊跷，更是事关寒掌门性命安危与韩大侠名声，不得不多一句嘴，正有几桩事，想要问一问这位小兄弟。”他抬手遥遥一指，正是刘青。
　　刘青本来站在人群之中，此刻突然又被点出，不由微微发抖，一幅害怕模样。此刻众人目光正随方萧岱手指转向他一人，刘青左右瞧瞧，先前勉强聚起的勇气已几乎散尽，大眼睛里带着点求饶的光，望向许欢。
　　许欢哼了一声，“你不要怕，他既然要问，便让他问是了！你只需如实道来，好教他心服口服。”
　　刘青战战兢兢，点了点头。
　　方萧岱踏前几步，定定瞧着他，忽而道，“你叫刘清？山清水秀，倒是好名字。”
　　刘青疑惑瞧他，不知他为何突然冒出这么个问题，还是摇头道，“不是，是青草的青，我人微命薄，活着也如颗草一样。”
　　方萧岱一笑而过，许欢却是不耐烦道，“你啰啰嗦嗦做些甚么？他叫甚么名字又有何干系了？赶紧问完，你们便不许再胡搅蛮缠。”
　　方萧岱道，“前辈稍安莫躁。”又转向刘青问道，“第一，你道你数日来为掌门炖那补汤，此事除了你之外，可有旁人知道？”
　　刘青想了想，“我都是在小厨房做的，不过虽然比大厨房干净整洁些，小厨房也有各位师叔的佣人在用，我多日来也曾与他们攀谈，想来是有些人知道的。”
　　方萧岱转头道，“小歌，韩大侠可有佣人？”
　　寒歌立刻焦急道，“小师叔喜洁，更是不容他人近身，自然没有佣人！他的饭食向来都是自己在小院里做好，无论大厨房小厨房，那等腌臜之地，都是不会去的！”
　　许欢哼道，“这又算甚么？若是有心，自然会知道，谁人嘴里又问不到了？”
　　寒歌瞪大眼睛，“二师叔……”却被方萧岱打断，笑道，“不错，单此一点，倒是不足为据。”
　　“第二……”方萧岱又问道，“你既然将汤水凉在窗沿，又是才自房内离开，那下毒之人若自门内进入，多半正与你撞个正着，何况听你描述他动作熟练，想必是已下毒多次，自然不会选择与你一条路行走，是也不是？”
　　刘青怔怔点头。
　　“所以你瞧见他之时，他正是从窗外下毒？”方萧岱追问。
　　刘青挠挠头发，想了一想道，“确是如此。我从门后张望，他正是从窗沿探了半个身子进来。”
　　方萧岱道，“你可曾瞧清他面貌？”
　　刘青道，“这个不曾，他当时背光而立，我眼珠子不算好，只瞧见一片白花花的衣服反光。”
　　方萧岱又道，“依你方才所言，你瞧见那白衣人下毒，便躲在门后偷看，那人放好毒药便即离去，你进了屋子，他却突然出现在你身后，是也不是？”
　　刘青点头。
　　“这件房间是做何用？共有窗户几扇？”
　　“那件窄室乃是我平日为掌门整理物事的，不算宽广，又在屋舍条廊尽头，故而只有一窗一门。”刘青道。
　　许欢烦躁道，“你这人夹七缠八，这些到底有甚么不对了？”
　　方萧岱笑道，“前辈莫急，问题便在这里了。”他扬声道，“既然那白衣人下毒之时在窗外，离开自然也是从窗外走了。”
　　寒歌一路旁听，此刻不由啊了一声。
　　许欢怒道，“这又怎么了？”
　　方萧岱转头道，“小歌可是懂了？你且说说。”
　　寒歌便接口道，“这里确实很是蹊跷。那人下毒之后离开，若是发现了刘青师兄，定是想要杀人灭口掩饰行踪，可这房间只有一门一窗，那人在窗外，刘青师兄在门外，那人离开之后，师兄便进入房间，那怪人又怎能立刻出现在他身后？”
　　围观之人闻言多半惊呼，议论之声不休。
　　许欢怒道，“这也未必，那孽徒轻功甚好，说不定便转换了路线，再一路从长廊进入，想要害这小弟子。”
　　方萧岱悠悠叹气，“既然情急之下想要杀人灭口，倒是有那闲暇绕这么大个圈子，也不怕期间生变，或是遇到了甚么人不成？以寒大侠的身手，不过区区一间陋室，自然从窗中穿过最为快捷干净，为何要做那庸人自扰之事？”
　　许欢语塞。
　　方萧岱又道，“如此奇怪之事，若从常理揣度，自然是那下毒之人投毒之后便悄悄离去，多半未曾发现这位小兄弟。而正巧寒大侠自长廊走来，偏偏撞到了他，故而引起一场误会。”
　　许欢张口结舌，终究无话可说，半晌才道，“若是如此，掌门师兄为何要训斥于他？”
　　方萧岱这才微微蹙眉，“这点才是真正说不通。”他转头望向刘青，“当时究竟是何境况，你可能描述一二？”
　　刘青诶了一声，想了一想道，“当时我在屋中，小师叔突然从门口出现，我吓了一跳，又见他来势汹汹，很是害怕……”他做出努力回想的模样，说说停停，“然后这时……掌门的声音突然自门外响起，便是呵斥‘逆徒，我待你从无偏颇不公，你为何如此害我！’这么一句……”
　　方萧岱敏锐道，“若是如此，你倒是未曾亲眼见到掌门确实是对寒大侠说这句话了？”
　　“咦？从我的角度确实看不到掌门，”刘青道，“可当时并无旁人……”
　　方萧岱道，“你既然在房内，又是精神紧张，怎能确定房外廊中无人？”
　　刘青滞了一滞道，“这个……我后来出去之时，是没有人的……”
　　方萧岱笑道，“事后自然做不得数。若是当时廊中有人，若是寒掌门口中所斥正是那人，又当如何？你可能保证？”
　　刘青道，“这个……倒是不能。”
　　方萧岱笑道，“不错，所以说不定当时廊中正有第五人，更可能正是寒霜门中内应，知会那白衣人往汤中投毒一事，前来探看之际正巧被寒掌门撞中。寒掌门瞧出端倪，这才出声斥责于他。”
　　黄芩插口道，“依你所言，亦是不过揣测。何况若当时廊中正有叛徒，掌门师兄为何要进入房中，而非追那人而去？如此仍非合情合理。”
　　方萧岱道，“这里才是怪异之处，多半要等寒大侠醒来，才能做以解释……当时掌门可是斥过之后，立时进入了房间，可曾有何怪异之处？”后半句却是转回询问刘青了。
　　刘青道，“我当时也是稀里糊涂，听到那句话后，便见掌门匆匆冲了进来，只瞧了小师叔一眼，两人便一起跳出了窗子，一闪就不见了。我见到这么情况，只觉不对，立刻就出去找人，之后便不清楚了。”
　　方萧岱点头道，“前因后果如此，寒大侠纵然有嫌疑，却并非十成确凿，自当待他醒来再行询问，若是上来便动了大刑，自然有失偏颇。”他转头向许欢道，“前辈可同意？”
　　许欢经此一番折腾，终于只哼了一声，转开了头，像是默许了模样。
　　黄芩亦是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方萧岱环视四周道，“如今对质已过，在场诸位大侠可有异议，仍一心认为寒大侠便是凶手？”
　　场中议论不休，却是不如方才一般对寒瑰一路指责，倒也有了些支持之声。方萧岱微微一笑，转头瞧向寒歌，后者正一脸感激，悄悄捉紧了他的手。
　　方萧岱心中松了口气，正待张口教寒歌带寒瑰回去休息诊治，却忽听一人呼喝，又是打破了方才平衡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