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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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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桂花月饼和漫画已经准备妥当,关若青被管家安排在客厅等待宋晞文的到来,宋鼎盛听闻有女孩子到访,便提前接见了莫青。
“听说你和师玲玲是同学?”宋鼎盛开口问。
“回伯父,是的,我是玲玲的陪读。”她心里犯嘀咕,不知道宋晞文的父亲是不是在探底细,只是这宋家虽然算不上达官显贵,但好歹也是在北平小有盛名的家族。
看着这客厅各种茶几摆设,中西结合的器件琳琅满目,镶着金边的咖啡碟摆放整齐,窗明几净,她只觉得自己和这房子格格不入。
想来自己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人,也难得宋鼎盛惦记了。
小丫头是单纯的,哪里会想的那么多,只当做是宋老爷的一贯处事风格而已。
不一会儿,楼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楼梯的木板被那双皮鞋踩得嗒嗒作响,越来越近。
“哎呀,是若青来了吗?”还没见着人呢,宋晞文那欢快的声音便在不远处响起,感觉得到他今天心情不错。
“我听管家说你来家找我,起初我还不信,可把你吹来了,有什么事情到我房间说去。”宋晞文毫不避讳父亲大人在场,拉着关若青的手就要上楼去。
父亲咳嗽一声,示意儿子不要如此轻佻,然后说道:“我这边还有点事情,年轻人好好聊一聊。”
但宋晞文可是新世界的人,哪里觉得有什么不妥。关若青听得出来宋父的不爽,于是眼神示意宋晞文松手,但那人仿佛就是没听见,一直嘟囔着:“你来,你来,我楼上有好多有趣的物件带你看看。”
待宋父离开,关若青从他手里挣扎开来,转身去拿自己身旁包装好的月饼和书籍。
“上次你送我礼物,前两天正好是中秋节,我就顺便回个礼咯,不过都是粗制滥造的玩意儿,你可别嫌弃。”说着递上这简陋的包装。
“哪里话!”
宋晞文根本就不是在乎这点东西,大方接过当着若青的面就拆开了,见是一本漫画和一盒月饼,说着就下手抓着咬了一口饼。
致美斋的月饼他吃过,但是这个桂花味道的和自己买过的不一样,他知道一定是她自己做的。
匆忙将那一块饼塞到嘴里,把剩下的装好,连着漫画集也收着,宋晞文着急忙慌的抓着她的手。
“我有好东西给你看看。”他再次开口,她也没了理由再拒绝。
楼上的房间较多,七绕八绕的让若青有些迷糊,推开门,宋晞文的房间被收拾的十分整洁,床头柜还专门放了一个小书架,里面放着七八本他常常爱看的书。
他快步来到床边,把那些陈年读了好几遍的书籍拨到一边,将那本《丰子恺漫画》率先放在了最靠近床边的位置。
“你是怎么买到这书的,才出来没几天,我托上海的朋友问了都没抢到,你真厉害。”
“我也是拜托在上海的朋友买的,可能是运气好吧。”若青风淡云轻的回答,她可能不太了解对于宋晞文来说,刚出版的书籍有多么难得珍贵。
“感谢的话我就不多数了,说多了觉得我虚伪,我也有份礼物要给你。”说时迟那时快,宋晞文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酒红色丝绒布包裹着的方形盒子递给她。
若青不想再欠这个人情,所以一口回绝。
“不需要你再回礼,我们两个反反复复回礼,最后我会把这个房子都送给你的。”明明是打趣的话,却让关若青红了脸。
她只能伸手打开盒子,里面居然是木质造型的旋转木马。
宋晞文拧动侧面的开关,给发条上了劲儿,一段悠扬的音乐响起,那是巴哈贝尔著名的卡农钢琴曲。
“我在英国的商店跑了好多家,才买到这个瑞士生产的八音盒,本来是送给我母亲的,但是她没有机会了。现在我把她送给你,希望你不要介意。”宋晞文的母亲在自己出国留学的第二年就因病逝世了,挑好了的礼物却没有机会送出去,真让人惋惜。
“哪里会介意,但是送给我不合适。”
“留着只会睹物思人,有些事情我也该放下了,我相信母亲一定会理解我送出的心愿。”
若青不再拒绝了,她向来心软,知道宋晞文遭遇,觉得也是一个举手之劳,只好答应了。
从回忆里出来,宋晞文接着说道:“今年就快毕业了吧,真羡慕你们这些高中生自由自在,想清楚之后出来做什么吗?”
“不知道,可能会去报社吧,找找看,托同学他们看看。”说起毕业季,若青略皱眉头,自己没什么认识的人,工作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着落。
“别担心,你那么优秀,聪明伶俐,工作还愁什么。”或许是安慰的话语,但听来总算是欣慰些。
但宋晞文不知道的是,若青恐怕连大学都很难再去继续读了,高中大部分的学费都是靠舅舅捡废品积攒来的,虽然她已经在师公馆做陪读工作,但是那点收入还要支付家里各项开支,另外还要支付母亲的医药费。
不过这些事情没有必要让宋晞文知道,他只不过是朋友的朋友,何必给别人徒增这些烦恼呢?
接近年关了,十二月的北平越发的寒冷肃杀,
关若青再见到宋晞文的时候,已是入冬时分了,天也飘起了小雪,一时间肃杀的气氛迎面而来。
每年的十二月中下旬有一天是耶诞节,这是西方的节日,如同中国的春节一样。
师玲玲邀请若青参与了几个要好的同学之间的节日欢聚,那是在一家规模小点的西餐厅,楼上包间已经满了,几个人只能沿着靠着窗户的位置坐下。
知晓若青的家庭条件,这次聚餐师玲玲是替她承担了所有费用,又怕她自尊心作祟不肯接受,于是央求每天延长一些教学的时间。
学校里也教了一些英文,但是要看懂眼前的菜单对若青来说还是有些难度,师玲玲对眼前的两位男士说道:“让我晞文来点餐吧,大不列颠回来的,这菜单对他来说是小意思。”
除去纪委同学,师玲玲也一同邀请了赵永坤和宋晞文,一来自那次公园见面后,自己就对赵永宽念念不忘,而来她顺便想撮合宋晞文和关若青。
宋晞文听闻师玲玲的要求,面带着微笑拿过菜单。
点了一些前菜和主菜后,赵永坤和师玲玲已经聊得火热,根本没时间理会其他人。
关若青坐着有些拘谨,她向来不适应这种场合,人声鼎沸,屋子里不少西方面孔,他们和学校的外教老师还不太一样。
看着窗外来来回回走着的人群,大部分人还留着辫子,小贩推着车子,浑身脏兮兮骨瘦如柴的小孩子驱赶街道上的流浪猫。
她充满了罪恶感,虽然这一餐饭是师玲玲替她承担,但是这里面温暖如春,西餐烘焙的香味四溢,每个人脸上似乎都是美满知足的,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
不过在书中看过西方用餐礼仪是左手拿刀,右手用叉,没在这饭桌上闹出笑话。侍应应声拿来几瓶红酒和香槟,她被开启香槟的声音吓了一跳。
几个同学喝的有些醉意,碰杯声音频频响起,她想,可能只有现在这个时候大家才能放下一些伤感的事情吧。
这里就像一个暂时性的避风港,大家可以像喝醉了酒一样对外面的世界不闻不问,沉浸在这欢快幸福的假象里。
呷了一口面前的拿铁,丝丝入喉,不一会儿心跳的如此快,红晕也飞上脸颊,她捂着胸口有些难受,想要出门吹吹冷风。
扶着门口的墙壁,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眼前出现一双棕色皮鞋,她抬眼望向他,是宋晞文,正在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你笑什么?”
“你对咖啡过敏,脸红的像苹果上的颜色,真好看,有意思。”他的意思是,想多看一会儿。
“要不,我们走吧?”宋晞文开口提议道,他觉得若青似乎是融入不了这个环境里。
“去哪里?我们饭还没吃完,今天可是玲玲帮我付费……”她只是觉得就这样一走了之没法给同学交代。
“带你去吃最好吃的东西!”说着,宋晞文强行拉起她的手就朝着街道走。
“可是我们还没和他们打招呼……”话语淹没在风里。
宋晞文回头,朝着看向窗外有些疑惑的赵永坤,比了一个手势,便带着人毫不犹豫的走了。
此时天已经黑了,北方的冬末就是这样,时常会有着血色残阳,太过于肃杀。
“好不容易才从那个牢笼里逃出来,带你去吃馄饨,我知道有一家味道特别好,我从小一直在吃,可惜去了大不列颠就再也吃不到了。”提起那热澄澄的汤汁,就着皮薄馅精致的泡泡馄饨,宋晞文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嗓子眼里仿佛开始生出酸津来,恨不得现在立马吃到嘴巴里。
“但是我们这样不到招呼一走了之,他们肯定会担心我们的。”
“怕什么,一会他们喝多了,说不定还要我们去照顾,好几个酒鬼,说不定等会就要在舞厅里见到他们几个。”宋晞文是了解赵永坤的,花花公子的称号不是白来的。
不一会儿,找到了一个比较隐蔽的巷子里,在这里居然支起了一个小摊。
腾腾热气散发在空中,薄薄的水蒸气让关若青看不真切站在前方的男人。
馄饨的精髓在于汤头,一口下去胃里暖暖的,仿佛可以治愈这个寒冬带来的各种伤害。
此时的男人就像个几岁的孩子一样,笑的十分开心,聊到兴起时居然哈哈大笑起来,丝毫不注意自己形象。他带来了许多在英国的趣事,这些事情,做父母是没有兴趣知晓的,更何况母亲也已不在人世,父亲开口只会说教,这些年来没有几个人能真正倾听他的诉说。
“我是说,如果有一天,让你去国外读书,你是否愿意呢?”冷不丁的,宋晞文冒出这句话来,他在她的眼神中也能看出,若青的求知欲很强。
“哪里有这个福气,我没钱,母亲卧病在床无人照顾,再说,哪里有这个机会让我去。这等好事,还是不想便罢。”响起母亲,远在异国他乡,若青觉得还是接受不了。
“我的意思是说,结婚后去国外生活,可以选择继续读书……”
“什么意思?”眼珠子咕噜噜的转,愣是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喝了口汤,宋晞文不再说话了,视线飘到了很远。
或许这根本不是一个好建议。
时间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着,历史的车轮在往前赶,谁都没有时间仔细停下,细数那些时光。
过年前,母亲给若青缝制了几身雪青色的小袄,她甚是喜爱,恨不得每天都穿着。
二人又是在师公馆遇到的,关若青风雨无阻,从未间断了自己陪读的工作。自那日在餐厅见到宋晞文后,这些日子以来,宋晞文就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
只偶尔几次在师公馆与赵永坤擦肩而过,点头示意一下,并无其他任何交集。
宋晞文此次前来是给师家人送喜帖来的,陪同来的还有身边腰肢纤细面容姣好的未婚妻林曼婷。林曼婷与宋晞文是世交,家族中也偶有生意往来,林曼婷一直在法国生活,最后毕业于法国服装学院,二人有着相同的教育背景和家庭背景。只不过早些年随父亲搬去了上海,这次来也不过是重新拜访宋家长辈,顺便见见这个即将走入婚姻的未婚夫。
和师家的联姻不成,宋家把苗头对准了和自己鲜有联系的林家,毕竟林家商会的地位在上海还是有一席之地的,这在外人看来简直就是天作之合,毕竟商人也总想有个文化的名头来装饰一下。
宋晞文把喜帖交予师伯父师伯父后,遇见了提着布包脚步急匆匆的关若青。
关若青听见有人唤她的名字,忙的停顿下来四处张望。
“若青,好久不见。”宋晞文从不远处的回廊走过来。
她就傻傻的站在原地等他过来,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只好转移视线,尽量不去直视宋晞文。
她还一如既往的匆忙,鬓角散落些碎发,雪花飘落在她的肩膀,和着淡雅的雪青色,宋晞文竟有一丝看不真切。
关若青的内心是激动地,就如同二人第一次见面一般,那个时候的她,带着对世俗的担心,带着对未知世界的向往,这个神秘的男人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很想开口问一问,这段时间他在做什么,他在忙什么,他去了哪里,他有没有一丝丝的想起过她,有没有一丁点儿的喜欢过自己。
很多很多有没有,只是想知道这个没有回答的答案。
但她怎么可能直接问得出口,若是她不在他的心中,岂不是自己自作多情,被他知道,恐被耻笑了去。若是在他心中,她虽欢喜,却不能为这份爱放弃某些东西。
比如同情,比如眼光,比如差异。
两个人就像是老朋友,即使关若青现在不回答,宋晞文也可以在脑海里描绘出关若青一天的行程。
她总是如此匆忙,将青春浪费了在路上。
“许久不见,今日来师公馆有何贵干?”嗓子干涩,就连问出的话也有着些不自然。
“办些事情”关若青在听到这句话时,明显感觉到宋晞文溢彩的眼光瞬时黯淡下去。
她知道对方是大忙人,但对于认识半年多的两个人来说,他竟如此模棱两可,一笔带过。她在他心中,终究是微不足道。
“八音盒没坏吧?如果声音不响了,记得找我来修。”
关若青本想认认真真的告诉他一切都好,无奈自己脱口而出:“不小心打碎了,扔了。”
宋晞文表情不自然的回道:“是吗?”
还想开口问些什么,他发现再开口竟会变得如此艰难。不知道,这难以开口的问题在于他的嘴巴上,还是他的心上。
关若青也在后悔自己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她感受到那颗胸腔后被刺伤的心。
“晞文!”
林曼婷不知何时站在宋晞文的右侧,主动给宋晞文撑起了伞。
“出来也不知道打伞,雪下那么大,万一冻着了我可怎么向爸交代。”撒娇的声音没有责备,只有关怀。
林曼婷的声音无比温柔,哪怕是在寒冬腊月,让人听了也有暖人心脾的力量。
“真抱歉,忘了和你介绍。”宋晞文回答,嘴角是生疏的微笑。
关若青将视线投在林曼婷身上,裁剪合宜的小洋装,烈焰红唇,耳朵带着耀眼的珍珠耳环,端庄的盘发,还有那价值不菲的黑色手套,全身上下无一不在叫嚣着二人的差距。
此时此刻,她真想逃离,窒息的瞬间。
“你是若青?我常听晞文提起你,说你很有才华,今日一见真的是,怎么说呢?”
关若青惊异的眼神投向她,看到的就是这让人心生妒忌的玫红色嘴唇。
雪越下越大,林曼婷顺势将伞换到右手,左手礼貌的挎住宋晞文的胳膊。
“晞文,还有多余的请帖吧,给若青一份吧!”林曼婷笑的甜蜜,心中却有着无数恶毒的想法。
她就是要亲眼看到宋晞文亲手将二人的关系硬生生的斩断,没有恢复的那一天,更不能谈卷土重来。
宋晞文没有料到林曼婷会当着他的面,要自己把喜帖递到关若青的面前。
她已经开口,他怎么能扭扭捏捏的拒绝呢?
关若青那种渴望却又痛彻心扉的眼神,让他从最初的沦陷到现在的心痛不已。
他没有选择,路就在脚下,他已经跨出了第一步,势必每一步都要走下去。
他颤颤巍巍的将那刺眼的大红色喜帖,递到她的面前,她没有露出那种惊恐的表情,但双眼却有些湿润。
“若青,真的很希望你能亲自到场,来参加我和晞文的婚礼。”林曼婷不忘火上浇油,她不是瞎子,能感觉到未婚夫对眼前这个女人的情根深种。
她该怎么回答,好,还是不好,都已经伤痕累累,不想开口说话。
无奈的,只好接下请帖,算是给眼前的一顿新人的祝福吧。
她没有资格不祝福,爱情悄悄在心里发芽,却又在心里枯萎。
林曼婷带着一丝胜利的笑意,看着关若青转身离开,消失在雪中。
他看不见她的泪,在风中坠落,六角形的雪花再美,终究抵不过暖阳照射……
想当然,若青怎么可能会去参加他们的婚礼?她就连去上海的车票钱都不够,更别说在哪里住宿,然后过去了看别人百年好合,惹一肚子怨气吗?
新年伊始,二月一号也是除夕日,看着院子里的雪越下越大,舅舅出门去买些菜,准备晚上和若青母女两好好过个年。
鞋子踩在雪地上嘎吱作响,不一会儿冰凉的雪水化了弄湿了她的袜子,渗入她的脚底,她赶紧又跑回屋子里,把柴火多添了些。
八音盒的卡农声音响起,她不由自主的笑了,撒的谎也不知道宋晞文相信了没有。
不知道他此时在干什么,是在和林曼婷敬酒吗?还是在酒席上谈笑风生?还是说,已经到了入洞房的环节了?
真快,这个消息来得又急又猛,仿佛最后一次相见是在昨天。
想到这些,食欲不振,心情不佳,只好和衣而睡,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渐渐就这样睡去了。
如果还能再见一面,哪怕在梦里,她也要告诉他,八音盒还好好的,一直当着心肝宝贝一样保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