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天师》夜染思

123、七

　　林姜皱着眉，他眼光落在女人左侧的脸颊上，发现上面有一小块深色印记？
　　疤痕？
　　还是说，胎记？
　　林姜心念一动，直截了当地问：“什么合格了？”
　　女人低头浅笑，伸手将耳边的一缕碎发拨到耳后：“说来话长，不过你不就是在找那个貔貅的下落么？”
　　林姜顺势问：“你怎么知道？”
　　女人捂嘴笑道：“因为那个是我委托拍卖行卖出去的呀。”
　　林姜并没有打算告诉女人自己真正的目的，接着又问：“那你知道现在那个貔貅在哪里么？”
　　女人摇摇头：“我不知道，我的老板也不知道，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要考验你。既然你合格了，那么公司你，你有资格去了解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秘密。”
　　林姜心中嗤笑一声，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说着这么中二的台词。
　　不过既然这个女人是玉雕貔貅的出售者，那么他免不了要跟着去一趟。
　　于是林姜假意说了一句：“客户拜托我驱逐玉中的妖怪，如今貔貅下落不明，你不知道它在哪里，我为什么要和你走？”
　　女人颇为自信地回答：“因为我们有线索。”

　　林姜坐上车，两人来到郊区一处环境优美人烟稀少的别墅前。
　　别墅是欧洲中世纪巴洛克风格，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十分突兀，仿佛一幅中国水墨画上硬是被人用油画涂抹上了一个小丑一般。
　　别墅里有几个仆人在走动，他们都已经是头发花白的年纪了，最年轻的一个也是满头银丝，但无论是脸蛋还是脖子，亦或是双手，都不见一丝皱纹。
　　看到女人和林姜，他们会停下手中的活，做出一个奇怪的礼节，小声说：“主人在书房里。”
　　转弯时，林姜飞速地用食指在自己眼睑上画了一道，原本鹤发童颜的几个老人立刻变成了森森白骨。
　　倒是前面带路的女人，并没有任何改变。

　　他们来到一个房间门前，女人上前轻轻敲了两下，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软糯的声音，让他们进去。
　　只见一个八九岁大的小男孩坐在书房大桌子后头的皮椅上，脸上带着和年龄丝毫不符的笑容，大人气十足地说：“林姜，我知道你会来的。”
　　这个男孩给林姜的感觉很奇怪，乍眼一看是八九岁的孩童，但如果看的时间长了，却能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驼背老人的影子，重叠在了这个孩童身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

　　男孩摆摆手，女人会意，邀请林姜坐下，自己则转到一边为两人准备茶水。
　　男孩从皮椅上跳下来，摇晃着走到林姜面前。
　　后者这才注意到，这男孩的两条双腿上的肌肉大半都已经萎缩了，紧紧地贴在骨头上，皮肤松松垮垮的，像是两个胀大的羊皮袋子。
　　男孩伸出手，手背的青筋根根凸起，就好像是几条蜿蜒盘旋的蚯蚓一般。
　　“林姜，你好，我姓潘，你叫我老潘就行了。”
　　“哪里哪里，小朋友那么年轻，就已经是这么大一户人家的主人了。”林姜和他握手，入手处皮肤粗糙，如同沙子一般。
　　老潘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嘴角上翘，挤出好几道皱纹，放在九岁孩童的脸上，十分渗人。

　　“我的时间不多了，就直接和你说了吧。”老潘从女人手中接过一杯热茶，嘴唇贴在杯壁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发出一声满足的长叹，继续说，“你看我现在的外表，知道我几岁了么？”
　　林姜只当没发现他的古怪之处，回答说：“九岁？”
　　“呵呵，”老潘自嘲地笑了起来，“林姜，你的名头我也听说过的，如果你的观察力这么迟钝，你觉得我还会找你么？”
　　林姜一摊手：“所以你已经89岁了？”
　　“不是89岁，我今年已经139岁了。”老潘转动了一下他浑浊的双眼，看到林姜的错愕，十分满意，“你知道我是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的么？”
　　“和那个貔貅有关？”
　　“不是。”老潘摇摇头，“貔貅的事情我之后再告诉你，现在你不如先听听我的故事？听完之后，我会给你机会，让你选择。”

　　“我出生在十九世纪末期的一个农户家中，排行老二，那时候清帝尚未退位，袁世凯也不过是在朝鲜耍了把威风被李鸿章给瞧上了。八岁那年，适逢饥荒，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我父母商议后，决定在家中的几个兄弟姐妹里挑一两个出来卖了，好换米吃。”
　　“我们那边，那时候卖小孩很常见。外省的人贩子来到我家里，最后把我挑走了。他也没给钱，直接拿出一袋小米就把我给领走了。后来去了才知道，原来他已经买下了六个小孩了，加上我总共七个，全要带到外省发卖。”
　　“我还记得那是一个晚上，我们错过了夜宿的地方，就只能在山路边上夜宿一宿。晚上天冷，山上又有野兽出没，所以我们就把火堆生得旺旺的，烤了三个红薯，他吃了一个半，还把最大的那个给吃了，剩下的我们七个小孩分着吃。”
　　“其中有一个年纪大，块头也大，胃口就更大了，他仗着自己块头大，把一整个红薯都给抢走了，其中有一个外号叫刺头的，不服，就扑过去抢，两个人在地上打了起来，我们趁机把掉落的红薯捡了，抢着分了吃。”
　　“他们两个越打动静越打，人贩子被吵醒了，看到他们两个在打架，就拿鞭子抽他们，把他们赶到树后面去，分开绑在两棵树上，不准他们睡觉，也不给他们吃的。”
　　“那天风声特别大，从山上吹下来的风还带着血腥味，而且越来越浓。人贩子说，大概是有野兽在捕猎，吃饱了就不会来招惹我们。我害怕，睡不着，就一直睁着眼睛。”
　　“后来，我突然听到刺头一声惨叫，我不敢过去看，就假装闭着眼睛睡着。我们当中有一个小姑娘，特别可爱，人也善良。她担心刺头，就趁着人贩子睡觉的时候，悄悄起来过去看。人贩子担心我们逃跑，给我们脚上绑了枷锁，不过还能走一段路的。结果她过去没多久，我们就听见她的惨叫声了。”
　　“人贩子被吵醒，我看到他拿着火把走过去看，火把映衬到地上，映出了一个巨大的影子。这个影子张开大嘴，把人贩子吞噬了。我当时在想，刺头和那个小姑娘，一定也是被那个还没吃饱的吃掉了。”
　　“人贩子被吃了，我们脚上的枷锁解不下来，只能在原地哭，那个影子从树林里走了出来，他周身被一团黑气所笼罩，只有脸上伸出一根长长的舌头。这根舌头和蛇一样，把我身边的小孩子一个个卷进嘴巴里，三两下就吃掉了。”
　　“但他没有吃我，他的舌头在我脸上转了两下，又缩了回去。我听到他问我，问我想不想继续活下去？我当然想了，所以我立刻就点头！”
　　“我听到他呵呵笑了起来，他身上的黑气慢慢飘向我，把我罩在里面。我什么也看不清，也不知道在黑气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黑气消散之后，我的掌心多了一颗药丸。”
　　“他告诉我，如果吞下这颗药丸，我就能长生不老，从此不需要吃喝，刀枪不入。我是不信的，但是那时候我饿极了，之前没抢到多少红薯，就把那颗药丸给吞了下去。”
　　“吞下去之后，我感觉到肚子痛得厉害，我实在是忍不住，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恨不得把自己的肠子从肚子里拖出来。但是我实在是太痛了，根本没有力气这么做。我只能团成一团，在地上打滚，拼命地用头去撞树，希望头上的疼痛能够减轻我肚子上的疼痛。”
　　“我听到他在一边大声笑着，说‘你记住了，我叫阎蕊’。因为太痛，我后来晕倒了。等我再醒来的时候，那个黑影，也就是阎蕊已经不见了。我不想回家，下山之后到处流浪，发现自己果然感觉不到饥饿和口渴，我试图用刀在自己身上随便割，但是没有流一滴血，伤口很快就好了。”
　　“我那个时候才知道，他没有骗我。”

　　林姜听得有些不耐烦，这老潘看上去是个小孩，骨子里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百岁老人，唠叨的本事实在是折磨人。
　　“那你找我来是想干什么？”
　　“三年前，我突然咳血，身体肌肉开始萎缩，头发大把大把地掉。我找来信任的私人医生，他发现我生理各项指标都已经超标，大部分内脏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衰竭。我想或许阎蕊知道这件事的原因，追查之下，发现他出现在了H市，但是又很快消失了。”
　　林姜心头一紧，看着老潘：“所以？”
　　老潘苦笑：“林姜，你不用装了，我调查出来的，那时候阎蕊找上了你，你知道他的下落么？放心，我必有重谢。”

　　林姜在脑海里飞速地盘算，表面还要装出波澜不惊的样子：“他被我们打败后就跑了，下落不明。谁知道躲在哪里继续害人。”
　　老潘有些失望，但他还有备选计划，于是继续说：“不知道阎蕊的下落也不要紧，我身体不行了，其他人又没有这个本事，我想委托你帮我找寻阎蕊的下落。”
　　林姜有些犹豫，他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陈祁南，而陈祁南的下路很有可能和那个貔貅有关。这貔貅是老潘和女人放出去的，从他们身上能够获得不少信息。只是要想获得消息，必然要答应他们，而阎蕊与陈祁南之间的关系，又让林姜不想去答应。

　　好在老潘的一句话，让林姜改变了主意。
　　“我调查过阎蕊，貔貅把部分魂魄放在玉雕里的做法，和他的手法极像。我们可以从貔貅下手，找到阎蕊的下落。”
　　林姜心念一动。
　　这方法极有可能是陈祁南告诉貔貅的，陈祁南是阎蕊制造出来的，手法当然和阎蕊的相像了。
　　既然这样，不如想错就错。
　　想到这，林姜点头：“我答应你。”

作者有话说

　　久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