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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此去经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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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张起灵每每去侯府朝拜，依旧会照例带上一食盒可口的包子。不管吴邪是否想吃，愿不愿吃，这都是自己能为他做的为数不多的事情，所以一定要做好。
在其余等待的日子里，除了更频繁地要去军营外，张起灵便开始利用西厢院中的墨竹做起根雕，他准备送吴邪一组时下里最为流行的十二生肖。
初夏伴着绵密的雨线降临人间，这是刚刚步入夏季的第一场雨，一下便是四五日。
就是在这样的一个雨天，张起灵已经将十二生肖全部雕好。看着眼前一尊尊拳头大小让他倾尽全力才制作好的精致根雕，他不由开始幻想吴邪在见到它们时会是怎样一副惊喜的样子。
明日又是该去侯府朝拜的日子。
晚膳，元咺特意嘱咐张起灵让他第二天将自己送他的玉石棋子带上，等朝拜一结束就去公子殿找吴邪陪他下上几盘，却没告诉他这其实也是吴天的意思。
先前吴天私下找过元喧，跟他大致说了吴邪搬回侯府后的一些情况，表示很希望张起灵能多来侯府陪陪自己这个总是郁郁寡欢的王弟。元咺作为吴邪的师父亦或是半个父亲，在听闻这么久以来他竟一直是处于这样的状态，自是不用吴天开口他也同样会让张起灵这么去做。
但他们都不知道，这二人间的矛盾误会已然就快到达不可调和的地步。
入夜前，持续好几日的风雨声终于不再，清新凉爽的空气中充斥着泥土花草的芬芳，屋外的虫鸣蛙叫一直陪张起灵熬过大半个难眠的夜晚。
恍惚间，他忽然发现一个身着仙袍的老者正站在榻前不远处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待坐起身看清老者脸上覆着的那半张面具后，便已知来者是谁。
“怎么样啊乖徒儿，你可有想好了？”草仙笑眯眯地开口问道。
张起灵黑眸中立即闪现一丝恐惧，沉默地看着他。
“桃花生劫已至，来势凶猛，若你仍要执意与他纠缠下去，那迟早会将他害死！”似是对他的沉默感到不满，草仙言语间明显带着几分警告味道。
“这一世，无论你如何努力争取，终究还是不能如愿守在他身旁。”草仙明确告诉张起灵，接着强调道：“若你不想让他因你而死，就速速随我去鬼谷，我可以给你和他一个成全！”
“你此生命盘太过特殊，天命已定谁也无法更改。我已算过，你与他今世缘尽之期就在眼前，后世更无半点缘分，若想实现你在花神树前许下的愿望，只要肯与我做了那笔交易，那我也是有办法的！”
一直保持沉默的张起灵突然无奈地叹了口气。
“时日无多，你若真想让他尽早得到解脱，就快些决断，为师在鬼谷等你，不然就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草仙的声音不断在张起灵耳际回荡，身形却一点点模糊起来，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不！”张起灵悲泣着从梦中惊醒。
这时，屋外风雨声又开始大作。
梦中草仙的一席话让张起灵彻底失眠，在榻上翻来覆去想着与吴邪的过往种种，当花圃吴邪的那幕决绝定格在脑海时，他终于痛苦地做出决定。
于是起身点灯，来到案前打开预先收拾好的布囊，将十二生肖根雕一一从里面取出，原是打算明早一去侯府就把它们送给吴邪的，但刚才那个无比真实的梦却让他忽然改变了想法。
灯火摇曳中，张起灵思索片刻，便在每个根雕最隐秘的地方各刻下一个字。
第二天去侯府，张起灵只带了玉石棋子和一食盒包子。
朝拜结束，他又来到公子殿，将身形隐没在书房外静静地看着吴邪在里面专心描摹，待到画布被弃于火盆，他这才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棋盒，嘴角勾起一抹无奈苦笑，没有丝毫犹豫就将它放到近前的窗台上，旋即迅速逃离。
结果来到公子殿月洞门外，他还是忍不住停下步子，忐忑地探出头去看院中动静，没多久就见一袭白衣胜雪的人儿从书房出来，但很快就被王盟叫进正殿。
张起灵怅然若失地盯着正殿空荡荡敞开的大门，良久才感觉心痛难忍，怕再待下去自己就要舍不得离开，于是只得匆匆转身。走到一处回廊他再次停下，单手撑着廊柱拼命压制住自己想要回头再看一眼的欲望。
初夏时节风雨难料，这时，万千雨点骤然从高空飘洒下来。
此刻，张起灵就犹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想也没想便几步冲进雨中，仰头任凭乱飞的雨点打在自己脸上，无声地向天地神明倾诉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情感。
王盟正准备去膳房领取吴邪的午膳，一出月洞门就看到远处这一幕令人直觉心酸的场景，不禁开始埋怨起自家公子来，为何现在要对这个昔日里最最亲密无间的人如此冷漠决绝？
目送张起灵的背影一点点在雨中消失，王盟连连摇头叹气，暗道自己是不是该帮他一把。
吴邪的午膳简单清淡，仅一碗粥和两道素菜，这是他以胃口不佳为由自己要求的。只有朝拜的日子到了，食案上才会多出一道主食，但却从来都是摆设。
待王盟将午膳备好，吴邪突然想起什么，就对他道：“今日下雨，待会儿我就不去书房了，你去帮我把放在书案上的那卷竹简拿来。”
“是，公子！”王盟应了一声，就取过放在殿门边上的竹簦出去。
来到书房门外，他一眼就看到被张起灵放在窗台上的棋盒，“唉，真是看不下去了！好吧，灵公子，这回我就干脆做个好人‘冒死’帮你一把！”
取过竹简，一回到正殿王盟就径直走到吴邪面前，指着食案上的那盘包子，一脸大无畏状对他道：“公子，这你好歹也吃上一个吧！”
吴邪正舀了一勺粥，闻言就是一愣，抬起一双干净的眸子看向他。
“都是人家灵公子的一片心意啊！”王盟被他看得心虚，顿时没了先前的声气，但还是硬着头皮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吴邪若有所思地将勺中的粥送到嘴边，慢慢喝下后就把勺子放回碗中，继而起身朝灵台走去。
眼看着张起灵的心意又要被自家公子糟蹋，王盟顿时有些气不过，就小声抱怨道：“人家能那么早就把包子送到我们这儿，想必肯定是天不亮就赶去包子铺门口排队等着出锅儿的头一笼，再说侯府离濮阳五十多里地呢，一路上骑着马还得提着个食盒，那手得有多酸？公子你就一点不心疼人家灵公子么？这都已经给你送了多少回了？”
吴邪正准备伸手去香盒拿香，听王盟这么一说心里就有些过意不去，想了想便收回手，转身又往食案那边走去。
王盟没想到吴邪会突然停下祭拜又转身朝自己这边走过来，以为他定是生气要来给自己一记栗子，就赶忙拿手中的竹简挡在头上，连声求饶道：“公子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多嘴的，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吴邪无语地撇撇嘴，绕过他弯腰从盘中取过一个包子，在他眼前晃了晃，揶揄道：“这下你可满意了？”
“啊？”王盟没料到自家公子这次竟意外地听从了自己的话，露出一脸不可思议，心想这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已经看到了他二人和好的契机？
可是，自那日之后，王盟就再没见过张起灵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公子殿。
半个月后，一位张家下卿派人来将一只雕工精湛的竹鼠送到他手里，只道这是少辅将军送给他家公子的礼物便再无言它。他欲细问，派来的人却只是摇头。
这些看似平常的变化让吴邪和王盟都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但却没能引起他们足够地重视。
直至整整一个月过去，王盟第二次从张家下卿派的那个人手上得到第二个根雕，主仆二人这才意识到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便开始去打听。
不出几日，一月前刻意被吴天压下的“国卿家二公子无故失踪”的消息就传到了吴邪的公子殿。
原来，在那次冒雨离开侯府后，张起灵当晚就去了鬼谷。
由于草仙早有吩咐不得将鬼谷的事情跟任何人透露，他只得跟元咺留书称自己有事要离开濮阳一段时间，归期不定；然后又托付一位张家下卿每月定期将十二生肖根雕中的一个送给吴邪，便再没留下只言片语。
之所以要将根雕分十二个月送去，是因为张起灵希望在自己不能陪在吴邪身边的时候，他会因每月都能见到一个十二生肖里的新成员而对未来的日子多有几分期待，至少也应该不会再觉得一个人的日子会太过寂寞。
张起灵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不知何时起，思念就已在吴邪的心底深处扎下了根，让他开始疯狂想念这个曾经对自己呵护备至的人。
自确信张起灵失踪的消息后，他再次提起画笔，开始不间断地描摹他的画像，从孩提时代到少年时代再到青年时代，所下的每一笔每一画，都是这个人深深印刻在自己心上永远都无法被抹去的烙痕。
公元前633年春末，吴邪终于将十二生肖根雕全部集齐。
一年了，物已圆满，人却不知身在何处！
一日午间，吴邪独自坐在案前把玩根雕，突然发现虎雕张开的上颚处刻着一个“灵”字。
把玩这么久才发现原来十二生肖还有落款，吴邪一时好奇心起，就随手抓过蛇雕开始翻找，耐着性子寻了半天，终于让他在卷曲盘绕的蛇身内侧找到一个“邪”字。
咦，怎么落款还不一样？
脑海中冒出这个疑问，他先后又信手抓过鸡和猪，分别找到一个“离”字和一个“弃”字。
直到此刻，吴邪方才恍然大悟：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落款！
激动地扯过一片竹板将找到的四个字按顺序写出，然后又费了些功夫将其他根雕上的字一一找出，对应着写到竹简上，最后一笔落下时，吴邪再也忍不住满心酸涩地感动，顿时落下两行热泪，呜咽着骂道：“张起灵，你个大骗子！”
那十二个被张起灵刻在根雕上的字是：此生灵愿伴邪左右不离不弃！
此去经年，集齐十二生肖根雕后，吴邪很久都未再听闻有关张起灵的任何消息。
后来，吴邪偶然间在书房一隅再次有了欣喜发现：一年多前王盟从国卿府打包带回的东西里，竟然还有那把张起灵亲手为他做的“思邪”桐木琴。
伸手在两个篆书上抚摸良久，他才真切地体会到：原来他一直都在自己身边，从未有一刻真正离开过。
那之后，一向清冷的公子殿便不时会有哀婉地琴声传出，似是在说相思，又似是在诉离愁。
她，悄无声息就永远地离开了我的世界，难道你也要像她一样吗？
灵，你跟我说的那十二个字还算不算数？
灵，我在等你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