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一壶酒》七里

27、第 27 章

　　门前站着一个和尚，灰布僧袍，肩上背着老大一个口袋。
　　连日来咸阳法事做得多，和尚也见得多，这一位却是旧识。萧政张口先笑，青岩大弟子几时入了空门？
　　司徒欢袖中水烟顺出来，一烟杆便要敲在他头顶。萧政侧身躲过，一面将他让进门中，一揖到地。“见过司徒先生。”
　　司徒欢横他一眼，哼了一声，丢下他自顾登堂入室，倒像是熟门熟路。到了厅中，放下身后布袋，坐稳在椅上，这才道：“你叫苏老儿先生，做徒弟的如何敢当先生？”
　　萧政跟来再行一礼：“见过司徒兄。”
　　司徒欢点点头，一手摆在布袋上，弓着背，抬着脖子，歪头来看他。前一回见他，是在书院重围之时。这一回见他，是在他的长安城。风水轮转，今夕不同往日。西将军手握重兵，如今要保这布袋周全，只有问他。
　　“白日里就到了，你这三间院子也没个人影，端茶倒水都得自己来。坐到二更鼓，到底听见你回来。只好再辛苦一趟，翻墙出去，敲门进来。”
　　“司徒兄辛苦。”萧政听得大笑。“司徒兄掳了宁王的新女婿，大摇大摆进来长安，总不会是来投诚罢。”“不是。”司徒欢盯住他。“是来求你救命的。”
　　司徒欢伸手拈在袋口，捉住绳端，等着他说话。萧政一眼望过布袋，袋中是逃婚的郡马爷，是则是的闫师兄，是青岩书院里持剑杀来的闫少游。那日重兵围住书院，只要他交出一个萧政，闫少游一剑挡在大门前，决意保他周全。
　　“好。”萧政朗声道：“青岩上下于萧政有活命之恩，司徒兄但有差遣，无不欣然从命。”
　　司徒欢再点点头，手指绕着绳索，心思却不曾放下。司徒欢并不信他，只是苏青翟信，一面之缘，散院相救，更将苏则是遣来助他。
　　“司徒兄且坐，我去叫则是过来。”萧政看他不急着解布袋，拔足便走，匆匆赶出去。
　　司徒欢于是更不忙动手，点上水烟，悠悠然长吸一口。这布袋里的人正晕着，早一刻解开，就是早一刻给自己找麻烦。
　　不到三口烟的功夫，大门哐当响，萧政兴冲冲拖着个人进来。
　　司徒欢抬头看去，苏则是清减了许多，仍是那副好脾性，微微笑着跟在萧政身后。萧政挥开烟气，苏则是看清面前光头和尚，忍不住也大笑出来。司徒欢要恼，苏则是捉住他肩膀近亲，叫道：“大师兄。”
　　“大师兄。”停了一阵，又喊了一声。再没有旁的言语。
　　司徒欢伸手拍拍他脊背，则是头一回离家，一离便有大半年。他幼小时候，司徒欢常背着他偷溜出去玩，一到天晚他就要回去，回去陪着他娘。到得他年岁渐长，虽不比先前亲近，仍是司徒欢最挂心的小师弟。
　　“则是，看我把谁带来了？”手起绳落，布袋里冒出一颗溜圆的光头，头顶点着簇新的戒疤。
　　“闫师兄。”苏则是睁大眼，直有些哭笑不得。“哈哈哈。”萧政自顾笑得打跌，虽想到闫少游定然一并剃头易装，才能从洛阳隐去行迹，当真看见这颗脑袋，仍是止不住笑。
　　司徒欢瞪他二人一眼，忍不住也要笑。扮作行游僧人是他的主意，一半是为了掩人耳目，一半却是为了教训少游任性。给他剃头颇费了一番功夫，最后还是下药了事，他醒来提剑追了司徒欢半日，若非一身僧袍不便行凶，只怕这大师兄早魂归太虚。
　　二人到了长安，城门前进出的和尚众多，兵士略加盘查便放了。
　　在将军府中坐了半日，喝茶半碗，天黑时闫少游问起，则是怎么迟迟不归。司徒欢便道，这是将军府，你要则是回来作甚么？闫少游这才知道到了萧政府第，一怒起来，茶水中药性大发。司徒欢一把迷药三度得逞，布袋兜头罩下。
　　“大师兄，你总设法欺闫师兄。”苏则是一语定论。
　　司徒欢吐出一口烟，眯着眼笑，少游性子烈，逗起来才好玩。他叫萧政端一碗清水，摸出解药化开，把闫少游从布袋里提出来，交由苏则是灌下去。
　　闫少游歪在椅中，缓缓睁开眼，面前晃着三个人影，当中是一个身形开阔，脸上也是眉开眼笑，看得只想捣上一拳。身侧烟雾飘过来，目光斜扫，正是司徒欢那弓背缩脖的模样，更想提剑砍过去。另一边有一人挨在椅上，一手托着他颈间，一手正放下药碗去。
　　“则是。”闫少游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