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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各有所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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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几日,扇斓一直处于高烧状态。
他时而清醒时而昏厥,但他唯一清楚知道自己还活着,是于悯衡救了他。
如今,于悯衡每时每刻守在他床边,他有任何动静总能第一时间知道。
扇大人身体不适,于少爷悉心照料,这是新欢阁的人们看到的情况。
扇斓因受伤在后背,他几日来只能伏趴在床上,他备受煎熬。
伤口好了些,但还是严重,于悯衡已经照扇斓的话,去了街角找了陈大夫就诊,药也分量加倍服下,但伤口愈合仍需要的是相当长的时间,这段时间扇斓尤其担心。
但他一直来不及深入担忧,他就悄悄昏睡过去了。
陈大夫果然好医术,于悯衡只是轻轻交代一句,让扇斓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陈大夫立即在药包里掺入了一味嗜睡药效的山草,扇斓喝下后想不睡都难。
所以于悯衡很安心。这些天他都好好的在自己眼前睡着,于悯衡常常看着扇斓的睡颜发呆。
“扶我起来……”有一次他喃喃开口对坐在床边为他换药的于悯衡说。他上身赤裸,肩背在冷空气中瑟瑟发抖。于悯衡仔细为他敷上药包,他生疼得皱眉。
扶他起来,那就只能靠在他身上。
胸口不需再被压着,扇斓呼吸都顺畅起来。
他靠在于悯衡胸膛上,如他受伤那时,于悯衡对他轻轻安抚,告诉他没事了,只要再养几日便能康复。
说得倒是容易,扇斓当然知道自己伤口的深浅。但他不烦于悯衡一遍又一遍的哄骗,他还真的以为,其实自己伤得不是太重,那日萌生自己将会死去的想法实在是太过幼稚。
他恍惚会想起曾经当时,他和从前那人欢爱过后,那人也如此搂抱他,抚摸他的长发。
只是他都不曾仰头看看那人的表情。
因为怕瞧见那人看自己的目光仅仅把他当做那名他深爱的女子。
想着想着,他眼睛泛涩,眨几下,眼角有些湿润。
这是他自作的孽,他将带着这个包袱,一辈子痛苦地活下去。
直到有一次,送饭的小厮进来房间时,于悯衡忘了为扇斓盖好被子,被小厮撞见了让人误会的一幕——
之后,扇斓和于悯衡的一些事儿就窸窸窣窣传遍来整个新欢阁。
扇大人和于少爷一起在扇大人房里,不知发生什么事。
但是扇大人虚弱地倒在床上,于少爷精神抖擞。
于少爷很高兴的样子。
房间里常常传出压抑的呻吟……
有几名小倌听后心碎了一地。也有几个在往后几日都似乎一蹶不振,心心念念他们的扇大人。
那位扇大人,终究……还是失了身!
于悯衡不急着问扇斓受伤的因由,他更想的是,在这段日子里,他要如何去了解扇斓。
他爱吃什么,有什么生活习惯,喜怒哀乐,各种小事。
于悯衡每天做的这些事,扇斓全然不知。
已经立春多时,春花已经开了。
扇斓这一次没有去看,因为陌楚臻不在。于悯衡注意到他房里的花瓶中已经空了许久,便心血来潮,趁他睡下后速速去了山坡,采回了新鲜的花。
五颜六色的花被于悯衡细心插放在瓶中,这寂寥的房中立即多了一道生的气息。
它们彰显了生命的延续和灿烈。
扇斓知道于悯衡吻过他。
这是一番异常特别的滋味。他舔舔干燥的唇,这个想法也使他异常心惊。
但他没心动,只是偶尔不经意看于悯衡时,他呈现出了不明显的烦躁。
他要让这个吻成为他们之间的一层微妙隔阂。
遥远的皇宫里,大堂之内。
裴谨听着兵将传来的消息:被派去的千人劳力中已有二百有余身亡。因当地恶劣的天气与环境,要筑好几面城墙似乎难难上加难。
但裴谨听过后只问了一个问题:“他可安好?”
兵将一楞,才想起问的是何人,忙恭敬答道:“回皇上,由公子一直安好。”他某日亲眼所见,陌楚臻与岂龙一起时欢笑有加,想必岂龙是对他关怀备至的。
这不出裴谨意料之内。若听到陌楚臻备受委屈,那才是与他的算盘背道而驰。
陌楚臻是一颗非常好用的棋子。
“照朕旨意,加派五百人马,十日后再来禀报。”
他将拟好的案纸交给身边的帝师,让帝师仔细思量。
加派五百人马,方能体现得出陌楚臻对他的“重要”,十日后,再加派三百,再等十日。直到百日期满,那时便是他动手之时。
老帝师看着手中铿锵的字迹,满脸惊异:“皇上,您是要……”开战二字不敢说出口,这二字实在不敢想象的可怕。
裴谨随意应了声,是承认了。
老帝师颤抖着手,一话道不出。
裴谨当然了解过修筑城墙的恶劣环境,正是这点才让他有把握打响算盘。利用劳力大量损失得快的理由不断加派人马,当然,派的都是兵卒武将,伪装成粗蛮的苦力,掩人耳目。每十日一派,到了百日之后,便能促成一支军队,已深入了虎穴,到时只差将虎揪出打死。
要对付一个小小的东流国,这个简单的计谋便能实行。
而陌楚臻……是造就这些事情的起点。虽然裴谨如何也没料到这其中的阴错阳差。
到了第三十日,岂龙却突然阻断了裴谨的加派人马。
关闭了城门,不再让人出入东流。
裴谨得知此事后再三思考,终于得出结论:岂龙完全看破了他的计谋!
恼羞成怒之下,他将世上仅有五件的青瓷狠摔在地,满地是青色碎片。
大堂之内无人敢动敢道,天子震怒,很容易会让自己成为池中鱼。
空气中萦绕着都是不安的气味。
天子坐在龙椅上,高深之气死死压着足下的一人一物。
他败了。
败在他低估了他的对手。
他真的忘了,岂龙也是华族血脉,他自然晓得,华族人的思想会走什么方向。
东流的第三面城墙马上就要筑成。
剩下的时日还有九天。也就是说,岂龙和陌楚臻相处的时日也只剩九天。
陌楚臻很高兴。
越到临走几日他越发频繁地叨念“回家”,“非言”,“大家”。
不管念的是什么,岂龙都不那么爱听。
这日岂龙与陌楚臻一起用膳,膳后陌楚臻还是喝上岂龙为他准备的奶酒。这奶酒味道好极了,他爱喝。但一想到以后就喝不到了,他偶尔失落一下。
“喜欢这里?”岂龙问。
“喜欢。”陌楚臻想也不想就答。
岂龙擒笑,深深的瞳勾着他的心思。那表情里充满牵引的意味。
陌楚臻不自觉退缩。
“还是怕我?”他又问。
陌楚臻含着奶酒在嘴里不表态。
“喝吧。”岂龙不再延续这个话题。陌楚臻便捧起碗,咕咚咕咚地喝下两大碗奶酒,他饱了。
岂龙看着他明显鼓了一团的肚子,听他说话:“岂龙,你和非言吵架了吗?”
岂龙楞住。陌楚臻要不问错了人,要不就是问错了话。
“我和南昫不是朋友。”
“那就成为朋友啊。”
“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我们成为不了朋友。”
岂龙觉得自己像在哄骗一个不懂世故的孩童。陌楚臻还是问:“为什么不喜欢?”
岂龙在他面前脾气可以很好。
“楚臻,你今昔几龄了?”
“十五了。”
十五了,岂龙略惊讶。可是十五的孩子为何能单纯到如此可怕。
春天的气息正浓,天气开始变得闷热,偶尔下几场细雨,现在外面正是一片朦胧的雨雾,这里异常宁静,好比世外桃源。
雨水多了,已经开始接近夏天了。
陌楚臻渐渐犯困,岂龙为他披上外衣。他仍是含笑,说他还是太小,很多事还没懂,但也不要懂太多,他没那个需要。
陌楚臻听不懂。岂龙换了个方式问他:“你喜欢南昫?”
陌楚臻摸摸肚子,胃有点涨。酒气温温蕴蕴上来了,他脸颊泛起淡红。
“喜欢。”他笑起来嘴边有个很浅的酒窝,感觉那笑带了甜味。
他说很喜欢。
岂龙感觉到自己的怒火在燃烧骨胳。
但他还是按捺不住求知的欲望,继续问:“那喜欢我?”
这个问题似乎略难答辩,陌楚臻显得为难,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岂龙努力按压烧旺的火,换句话说:“要怎样你才不怕我?”
陌楚臻犯困时喜欢屈膝托腮,他已经懒洋洋靠在床上作打盹状。岂龙的问题已经问出口很久了。
“其实岂龙,你对我很好,你人也很好,因为你都不会自称‘朕’,但是非言他会。”如果说怕,他更怕裴谨,但打从心底里他尊崇他,信仰他,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作为子民,爱戴自己的君主是天经地义之事。
但是,他只能作为一名子民去敬。
“因为我不是帝,我只是一名小小的王。”
岂龙坐在床边,为他捻好被子。
他已经睡着了。
再过几天,他就要放他回去他的故乡,放他回去裴谨身边。
但也没关系,岂龙相信他还会回来的,那时候不是作为任何东西回来这里,他最终,会成为他的陌楚臻回到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