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之间》绿遥

2、Chapter 2

　　原穆在接受了请柬之后，心中就上升起了后悔之意。为什么自己不仔细考虑一下再做决定呢。
　　虽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为了自己的草率而反省了，但是这次，原穆决定试一试。
　　或许自己是被左之辰那句“他不愿意政治联姻”打动了吧，即使这句话背后有着千千万万种可能性。
　　他或许只是单纯的对联姻对象没有感觉罢了，并不代表着他对自己还有或多或少的思念。
　　不过那时的原穆没有想到。
　　当时，他的脑海里所占据的，全是许多年前，凌朔的模样：
　　凌朔拥抱他时珍惜的样子。
　　凌朔亲吻他时温柔的样子。
　　凌朔帅气的、固执的、脆弱的……所有的样子。
　　原穆觉得自己有些可笑，现在还惦记着这些过去的事。
　　他把请柬塞进包里，这次，恐怕真的没有回头的机会了。他要做的，就是面对，五年前自己不敢面对的那个人。

　　叶亦接到左之辰的电话后，便去凌朔的公司，打算找他聊聊。
　　自己也有些时间没见到自己的表弟了，虽然叶炎依旧对凌朔心存顾虑，但在叶亦的坚持下，叶炎只好妥协。
　　他走进凌氏企业的总公司大楼，不得不感叹自己的姑父还是有点手段。不过，小朔在经商上也很有一套，短短五年就在董事长的位置上坐稳了。
　　凌老爷子也该安心了，虽然老来得子，不过自己的独子能如此出色地完成他所有的要求，也算是给他了一个莫大的安慰。
　　不过，让凌朔才27岁就考虑联姻的事，决定地如此仓促，恐怕自己那老谋深算的姑父已经知道小朔的取向了。紧张到做出了不合常情的决定，或许就是他乱了阵脚的体现。这样看来，凌朔的反抗也是意料之中的。
　　更何况，自己表弟做过什么，在叶炎的调查下也早就一清二楚了。凭借凌老爷子的势力，这点事，也早就传到他耳朵里了吧。
　　这次，看来要速战速决才行。
　　“对不起，这位先生，请问您有预约吗？”
　　叶亦刚想乘电梯上楼，就被前台的小姐拦住了。
　　叶亦扫了一眼前台小姐紧张的神色，就明白她是新上任的了。
　　“这是我的名片，你可以查一下，我应该是被登记允许自由进出的。”
　　叶亦微笑着把名片递给对方，前台小姐赶紧接下名片，在电脑里输入了一串字母，核对了身份之后，表情立刻僵硬了。
　　“对，对不起，叶先生，您请。”
　　叶亦依旧微笑着，点了点头，便走向了上层人员专用的电梯，按下了按钮。

　　当叶亦到达凌朔办公室门口时，正巧碰上了从办公室里出来的言川。两人眼神相撞，微微地点头打过招呼之后就擦肩而过。
　　言川的森典和凌氏企业是长期合作伙伴，与叶炎的公司也有过几次项目的合作。虽然，叶亦对于言川的工作能力是充分肯定的，但是他对于这个人没有什么好感。业内对于言川的评价并不好，再加上娱乐杂志上关于言传的花边新闻也是屡见不鲜。
　　叶亦不喜欢和言川合作，但是叶炎倒是对他较为赏识。用叶炎的话来说，他们是一类人。
　　叶亦不打算多想，最重要的是把眼前自己闹别扭的两个弟弟解决好。
　　他走到凌朔的办公室前，对一旁向自己鞠躬的秘书说“我们有私事要说”。
　　秘书点了点头，识相地走进了旁边的隔间。
　　叶亦敲了敲门，门内传出一声“请进”，他便推门走进了办公室。
　　坐在办公桌前查阅文件的凌朔抬起头，看到自己久未谋面的兄长，脸上满是欣喜。
　　“好久不见了，小朔。”
　　凌朔赶紧让叶亦在沙发上坐下，说：“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和我说一声。”
　　叶亦笑了笑：“这次我要在国内停留一段时间，和小炎一起回来处理一些事。”
　　“公司有什么麻烦？”凌朔神色一紧，“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
　　“不是什么麻烦，就是国内分公司的一些琐事，你不用担心。”
　　“是吗……”凌朔稍微松了口气，“那，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吃个饭吧。额，和叶炎哥一起。”
　　“吃饭的事不急，倒是你的事。”叶亦单刀直入地问，“你和许家的那位打算怎么办？打算结婚？”
　　“不，我没有。”凌朔似乎早就料到了自己的哥哥会问这件事，冷静地回答。
　　叶亦叹了口气，说：“许家的老爷子不好糊弄，他肯把宝贝孙女嫁给你，看来是相中你了。”
　　“那是那群老头子自己决定的，和我的意愿没有关系。”凌朔皱了皱眉。
　　“小朔，这已经不是你能决定的事了。订婚只能拖一段时间。”
　　叶亦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只好换了一个说法：“你见过许潇芸了？”
　　“见过。”
　　“你对她有好感？”
　　凌朔摇头，心里却不知在想什么。
　　“下周的订婚派对，原穆会来的。”
　　凌朔不自然地抬头，看着叶亦坚定的神情，眉头锁得更紧：“他不会来的。”
　　“他会的。”叶亦加重了语气。他见凌朔不反驳，继续说：“你暗地里做了些什么，是瞒不过我的。杨琰是你安排在原穆身边的吧，为了掌握他的情况。”
　　凌朔没有回答，叶亦也不语。片刻过后，叶亦说：“我没有告诉小穆，但是你这次，自己看着办。”
　　别再，错过了，叶亦想。不要像自己和叶炎一样，徘徊了那么久，才想明白彼此所寻找的真实。
　　凌朔没有再多说，与叶亦道别后，他也依旧沉默着。

　　原穆下班后回到家中，打开衣橱，准备找一件体面一些的衣服去参加下周的派对。
　　他扫了一眼衣橱，便灰心地关上，躺在床上。
　　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时间去买新的衣服了，咖啡馆几乎每天都开，自己也在店里忙碌着走不开。原穆对于现在的工作是乐在其中的，每天都可以弹钢琴、煮咖啡，自己的员工也个个手脚麻利让他放心。
　　这样的安逸，让自己实在离不开。
　　于是，原穆准备在后天停业一天，久违地去商场逛逛。为了自己之后平静的生活，这次，就是一个转折点也说不定。

　　今天做点什么吃好了，原穆看着桌上越积越多的外卖单想，意识到了最近自己的堕落程度。于是他走到客厅里，打开冰箱。然后，看着一半冰箱的啤酒和另一半的速冻食品，原穆再次感叹，自己不得不修正一下生活状态了。
　　不过，原穆在冰箱里搜索了一会儿，选出一包方便面和一罐啤酒，今天就随便一点好了。
　　原穆在泡好方便面，等待的那三分钟里，打开啤酒喝了一口之后，想到一个问题。
　　冰箱里的……方便面？
　　他再一次肯定了自己需要改变生活的想法。

　　在安排好了一切后，原穆总算在公寓、咖啡馆、便利店三点一线的生活中开辟出了一条新的路线——商场。
　　他在商场里的西装店逛了一圈，却没怎么看中。
　　原穆也并非没有去过这样的场合。这些富家子弟所谓的派对，尤其被拿出来做文章的，大多都正式且虚伪。至少，穿西装打领带是必须的。
　　早知道就咨询一下左之辰的意见了，他在这方面还是很有想法的。这样想着，原穆准备在最后一家碰碰运气。
　　但是三秒后，原穆听到自己的内心在咆哮。
　　他与正在挑西装的凌朔，眼神撞个正着。
　　原穆僵在原地，凌朔将手中的西服交还给服务员，向他走来。
　　原穆看着凌朔越走越近，他的目光却无法移开。
　　那是一张俊美的脸，让原穆怎么也看不够。这么多年过去，凌朔却依旧是他熟悉的那张脸。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喜欢上这张冷漠且高傲，总是表现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呢？或许，自己喜欢的，是这个人在面对自己时，脸上会不经意流露出的温柔、溺爱，可以被自己霸占。
　　当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原穆的手颤抖了一下。它渴望抓住凌朔，向他倾诉自己对他呼之欲出的思念。但是，甚至还没有碰到那柔软的纤维，它的主人就阻止了它。
　　让他走，不要拦他。原穆在心中不断地默念。
　　他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脏正在撞击着自己的胸口，一下、两下，并且越来越重，沉重到他都快忍不住颤抖。
　　明明知道这里是凌氏企业的地盘，却依旧忍不住走进来。难道是想揪住这极微小的，遇见凌朔的可能性吗？
　　五年间，回避了凌朔所有的联系的人是自己，为了躲开凌朔搬家的也是自己，事到如今，他不再主动联络，而自己却开始愈加严重地想念。
　　见了面，却连开口说一句“好久不见”的勇气都没有。
　　果然，自己根本就没有长进。
　　原穆迈开脚步走到服务员身边，平静地问：“刚才那位先生拿的，是哪一件？”
　　服务员秉持自己良好的职业素养，刚从架子上取下准备开口介绍，就被原穆阻止。
　　“请给我175，88的。”
　　原穆没有多想，现在他无法思考。
　　付完钱之后，原穆就匆匆离开了。像是逃跑，却不知道在逃离什么；也像在追赶，只是看不清前方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当他走出商场的门，犹豫是乘地铁还是打的的时候，又一次，看到了凌朔。
　　他在凌朔身后不远处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原穆想到的却是，他长高了吧。
　　原穆笑了笑，果然，自己还是会将目光不自觉地聚焦在他身上。
　　凌朔想左右看了看，然后忽然转过头。于是，他们再一次双目相对。正当原穆想着回家路上买一本黄历，查查自己是不是选错日子出门的时候，凌朔再一次向他走来。
　　但这次，凌朔径直走到了原穆面前。
　　“你好。”原穆看着凌朔，憋了半天就从嘴里说出来这两个字。
　　“恩。”凌朔看着明显已经四肢僵硬的原穆，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我，来买点东西。”原穆抬起左手，却发现购物袋在右手里握着，于是赶紧换成了右手。
　　“恩，我看到了。”凌朔看到他慌张的样子，愉悦却不自觉地由心而生。
　　“我……要去吃饭，你去吗？”对方淡然的样子，让原穆更加混乱了。
　　“好。”凌朔转身走了几步，却发现原穆还站在原地，于是折返，说：“上车，我送你。”
　　“恩……哦！”原穆跟着凌朔，上了他的车。
　　所以，他现在被邀请一起吃饭了？不对，应该说他邀请凌朔一起吃饭了？
　　原穆坐在车上，车内的暧昧气氛似乎上升了一个层次。
　　“安全带。”凌朔忍不住提醒。
　　“哦，对。”原穆反应过来，赶紧拉起安全带，却怎么也没办法插到插口里。这时他才发觉自己的手一直在抖。
　　凌朔看到，于是伸手帮原穆插好。
　　当两人的手相触的时候，原穆像是触电一样浑身一颤，凌朔的嘴角则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凌朔发动汽车，踩下油门，心情不自觉地轻松了起来。
　　这时，脸上还烧着的原穆忽然想起：下午两点他们吃什么饭啊！
　　一路上他们也没有对话，当原穆已经觉得不自在到极点的时候，凌朔的一句“到了”简直是对他的救赎。
　　原穆下车后，觉得这个地方格外眼熟，四下看看，原穆才发觉这是自己住的公寓。凌朔怎么会知道？
　　“走吧，不是说一起吃饭？”凌朔看着原穆。
　　“你调查我？”原穆说。
　　凌朔不可否认，点了点头。
　　“你……”原穆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告诉眼前这个人，调查一个人是一件多么不正确的事。
　　凌朔犹豫了片刻，“上车，”他打开车门，“我请你，算是赔罪。”

　　而在不久的未来，原穆常常会想，如果当时他毅然决然地拒绝凌朔的邀请，事情恐怕会向另一个方向发展也不一定。
　　但，世界上没有如果，更何况，这也是后话了。
　　此时的原穆就这样被凌朔领回了家，他总觉得这个场景自己十分熟悉。
　　当车子停在那栋别墅前，原穆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也有这样的画面。
　　“你没有搬家？”原穆下车，跟在凌朔后面。
　　“没有。”凌朔输入密码，“我怕你来找。”
　　原穆感觉自己的大脑一下子当机。什么叫做怕我来找？
　　“进来吧，今天我来做。”
　　原穆跟着凌朔走进了屋子，忽然说：“你不是不会做饭的吗？”
　　“这几年，我有好好练习。”
　　原穆把购物袋放在沙发上，不放心地跟着凌朔去厨房。他看着凌朔熟练地穿上围裙，从冰箱里取出各种各样的食材。
　　原穆不得不承认，凌朔确实拥有令人目不转睛的容貌。黑色的碎发十分服帖，衬着他白皙的皮肤。他的轮廓更像西方人，却处处体现出东方人独有的柔情。他都可以想象出凌朔柔软的发丝在手中的触感……
　　这种感觉，如此真实……
　　“额……”凌朔看着原穆伸手触碰着自己的头发，不知所措。
　　原穆凝视着凌朔，从黑色的发丝，顺着脸颊到粉色的薄唇，最后是那双墨色的、自己思念已久的眼眸。在得到凌朔的回望时，他认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自己从这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望见了几年前那般深情。
　　然后，那双眼睛曾经的冷漠，也冲入他的脑海。他收手，转身快步走出了厨房。
　　“等一下！”凌朔放下手中的东西，一把抓住原穆的手腕，把他拉回自己的身边，“不准逃避。”
　　凌朔看着微微颤抖的原穆，皱了皱眉，将对方拥入怀中。
　　“那不是你的错。”凌朔安抚着原穆颤抖的背，“是我的错。”
　　原穆听着从肩上传来的声音，明明是那样的温柔，却让他更加恐惧。
　　“我知道真相，左之辰都告诉过我。”
　　怀里的原穆挣扎着想推开自己，凌朔把他抱得更紧。
　　“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相信你……是我的错。”
　　原穆停止了挣扎，轻轻地靠在凌朔的胸口。
　　“你逃避的理由我明白，但是这次，我不会再让你逃走。”凌朔感觉到原穆似乎冷静了一些，松了口气。
　　“不，”原穆咬了咬唇，说，“我背叛了你。”
　　原穆似乎用尽了力气，低着头坚决地推开凌朔。
　　“所以……请放开我。”
　　原穆飞快地逃出凌朔的别墅，他不知道往哪里走，只是一个劲地跑。
　　凌朔则站在原地，过去的一幕幕闪过脑海。
　　那是自己的无能为力，是成为既定事实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