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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章之一:谋国 ...

  •   (一)故交
      当吕不韦发现嫪毐时,嫪毐正在咸阳街头与几个泼皮争夺一只偷来的玉佩。这只玉佩样式奇特,吕不韦只看了一眼,就确定这只玉佩正是自己刚才丢失的那只。
      侍从想上前夺回玉佩,吕不韦却伸手将侍从拦住,低声说:“不着急,那个男人比玉佩更值钱。”吕不韦所指的男人正是嫪毐。
      吕不韦仔细打量着嫪毐,两人自赵国一别,已有多年未曾谋面。嫪毐的模样变化不大,他虽然衣衫褴褛,但骨子里仍然流露出潇洒不羁的神态。
      不过,乞丐终究是乞丐,饥肠辘辘、露宿街头的凄苦生活会把一个人的才情与灵性慢慢消磨掉。嫪毐如今只是咸阳街头的一介乞丐罢了,自然也不例外。他需要一个进阶的机会,要不然,他迟早会变得跟咸阳街头那些乞丐一般。
      吕不韦吩咐侍从:“你去买这只玉佩,就说身上没带钱,让他们到前面的商铺取钱。我在那里等你们。”吕不韦说完,就穿过熙攘的街道,径自到前面的商铺里等候嫪毐。
      过不多时,嫪毐与几个泼皮跟随侍从进了商铺。
      嫪毐前脚刚迈进商铺,就扯着嗓子问:“谁是这家铺子的老板?”
      吕不韦坐在商铺中,手里正在摆弄一只白玉坠子,缓缓抬起头来,说:“我。”这家商铺是吕不韦在咸阳的私产,老板自然正是他。
      嫪毐忽然愣住了,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里与吕不韦相遇。吕不韦却很镇静,他佯作不认识嫪毐,让侍从买下玉佩,将几个泼皮打发走了。
      吕不韦笑盈盈的看着嫪毐,许久不说话。嫪毐先是有些拘谨,继而很散漫的说:“听说你做了秦国的相国,我早就应该来拜访你。”吕不韦放下手中的白玉坠,拿起那枚失而复得的玉佩,说:“因为这枚玉佩,我们又见面了。我把它送给你,希望它能够带给你好运。”
      命运有时候会以很荒诞的方式令两个人重逢。当初,吕不韦在赵国经商时结识了嫪毐,那时的嫪毐意气风发,与吕不韦性情相投,成了朋友。谁料两人分别之后,吕不韦做了秦国的丞相,而嫪毐从赵国漂泊到秦国,竟然沦落咸阳街头成了乞丐。

      (二)封侯
      秦王政八年,嫪毐受封为长信侯,以山阳郡作为封邑,领有河西、太原等郡,童仆门客达数千人。嫪毐气焰冲天,已经令吕不韦如芒在背。
      吕不韦将嫪毐引荐给太后赵姬时,只是把他当做自己的挡箭牌,以便摆脱太后赵姬的纠缠。但吕不韦竟未料到嫪毐野心很大,他根本不满足于充当赵姬的情人,他骨子里跟吕不韦一样,对权力充满了极度的渴望。
      有太后在背后撑腰,嫪毐的势力越来越大,终于已经威胁到吕不韦的权位。吕不韦决定寻个机会好好劝诫一下这个昔日的朋友,免得他变成自己的敌人。

      (三)斥责
      彤云密布,天色昏暗。片刻功夫,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这是秦王政八年初秋的一天。
      吕不韦与嫪毐在咸阳城中一家酒馆中饮酒。这家酒馆也是吕不韦的私产。酒馆中只有他们两位客人。
      酒馆外,淅沥的暮雨渐渐氤氲成一片淡淡的雾气。
      吕不韦的心情就如同酒馆窗外的天气,阴沉而滞闷。
      嫪毐始终阴沉着脸,他的心情并不比吕不韦好多少。
      吕不韦将一爵酒饮尽,盯着嫪毐,说:“嫪毐,咱们很久没在一起饮酒了吧。”
      嫪毐对吕不韦很不友善,说:“是啊。”
      吕不韦冷冷的问嫪毐:“你可知这是为何?”
      嫪毐很散漫的回答:“不知。”
      吕不韦一字一顿的说:“因为你不配。”
      嫪毐不甘示弱,说:“哦?既然不配,相国大人又何必与我在此饮酒?”
      吕不韦说:“我约你在此相见,只想奉劝你一句,趁早收手,勿要贪得无厌,得寸进尺。”
      嫪毐已非昔日那个落魄之徒,自他受封为长信侯之后,更是气焰熏天,不怎么把吕不韦放在眼里了。他为吕不韦斟了一爵酒,说:“并非我贪心不足,而是事到如今,身不由己啊。即如相国大人的处境,岂非也是如此吗?”
      吕不韦强压着胸中怒火,说:“你只不过是落魄咸阳街头的一个泼皮,如何当得起长信侯这个封号?又如何能够占据山阳郡作为食邑,并豢养数千门客?我奉劝你知难而退,就此罢手。”
      嫪毐坐在昏暗的酒馆中,酒馆中一盏油灯的火焰摇摆不定,嫪毐背对着灯火,脸色显得十分阴森。他不假思索地说:“当年相国大人也只不过是赵国的一介商贾,以为秦国的公子异人‘奇货可居’,以他为台阶,终于有了今日的地位。我与相国大人相比,实在差远了。”
      吕不韦被嫪毐揭了老底,登时恼羞成怒,说:“你不要忘了,若非我引荐你入宫,你怎会有今日?想不到你竟然恩将仇报,与我作对!”
      嫪毐毫不退让,说:“相国大人于嫪毐的确有再造之恩,然而,嫪毐于相国大人也颇多助益。相国大人与太后恩怨纠葛,情债难了,若没有嫪毐居中排解,只怕相国大人至今都不能脱身吧。”
      吕不韦耐性尽失,冷冷的说:“我之所以在这里与你饮酒,是因为我不想看到你再错下去。毕竟,我们曾经还算是朋友。以后你要走哪条路,现在就应该想清楚。”

      (□□语
      大殿上灯火昏暗,大殿外晚风刮得很疾,风过游廊,吹动殿前窗棂作响。
      太后赵姬很疲惫,她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
      赵姬一闭上眼似乎就看到儿子赵政正手持一柄黑黝黝的铁剑,站在她面前,冷冷盯着她。
      铁剑上滴着鲜血,鲜血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味道。这是嫪毐身体上的味道。
      赵姬猛然睁开眼,耳听得檐廊下不断回荡的风声,风中似乎含着两军对阵时的惨烈杀伐声。
      戈矛相击,刀剑相向,人心险恶,犹似战场。
      疲惫的赵姬已经不愿再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她遭逢很多变故,身心憔悴,现在只想拥有一个真正疼爱怜惜她的男人,并由他陪伴自己度过余生。
      青铜铸造的香炉中氤氲着缭绕的烟雾,淡淡的香气在大殿中弥漫,困倦的赵姬昏昏欲睡。而在她朦胧的意识中正浮现出一幕幕的往事。

      (五)棋子
      当年,赵姬是赵国的一名歌舞伎,姿容艳艳,舞技超群,吕不韦慕其艳名以重金为她赎身,收她为侍妾。赵姬以为从此便有了安身之所,哪知吕不韦却将怀有身孕的她送给了在赵国做人质的秦国公子异人。
      赵姬容色绝艳,深得异人怜爱,然而异人在她身上倾注的爱只是他用以维系与吕不韦同盟关系的一种方式。吕不韦虽然只是一介商贾,但他可以向异人提供大量财物用以贿赂赵国及秦国的官员,流落赵国寄人篱下的异人只有借助他的财力才能崛起。
      赵姬在吕不韦与公子异人之间徘徊,心无处安放,情无可寄托。
      吕不韦以重金买通华阳夫人,劝她收异人为义子,异人改名子楚。安国君继位,子楚被立为太子。安国君在位仅数日,即离奇死亡,子楚名正言顺登上王位,成为一国之君。昔日,吕不韦将子楚视为“奇货”,鼎力相助。子楚登上王位,身为秦国国君,与吕不韦同掌国政,吕不韦作为丞相,权倾朝野,终于收到了期待已久的回报。
      子楚在位仅三年即死去。赵姬之子,年仅十三岁的赵政继承王位。吕不韦被赵政尊为“仲父”,把持了朝政。
      赵姬在这场权力角逐之中,只是一枚棋子,自始至终,她只是一枚棋子。

      (六)挣扎
      秦王政九年,春,百花烂漫。二十二岁的赵政自咸阳前往雍城,祭拜先王陵墓,并举行了加冕仪式。之后,他将从太后赵姬、相国吕不韦手中收回大权,成为真正的一国之君。
      对于二十二岁的赵政来说,在这之前的二十多年他几乎一直活在屈辱之中。
      童年时,赵政随父母寄居赵国,秦赵两国交战,身为人质的父亲随时都有可能丧命。年幼的赵政惧怕失去父亲,终日惶惶不安。后来,异人在吕不韦的协助下,抛弃妻子,逃回秦国,成为秦国王位的继承人。赵国为了能够与秦国罢除干戈,主动将异人的妻儿送回秦国。
      赵政终于结束了流亡生活,开始了他新的人生。可惜,新的人生仍然遍地荆棘,危机四伏。
      权力之途上布满了丛林般的刀剑,处处弥漫着血腥的味道。安国君离奇而死,继任者子楚又步其后尘,命丧黄泉。吕不韦却步步为营,如日中天。
      赵政再次体味到被死亡威胁的感觉。这种感觉在他的童年时代如梦魇般纠缠着他,使他看不到一丝光明。他内心深处的胆怯感不断滋生蔓延,以至于慢慢演化为仇恨人世的破坏力量。他需要一种安稳感,可这个乱世偏偏让他看不到任何希望。杀戮与死亡早早夺走了一个孩童的天真与烂漫,使这个孩童终日沉沦在暗无天日的黑暗中苦苦挣扎。告别童年的赵政更加害怕这个充满动乱的世界会使自己丧失掉更多宝贵的东西。
      他要结束这种痛不欲生的生活,摆脱随波逐流的凄凉处境,就只有毁灭掉这个世界上可能给自己带来灾难的那些东西。现在,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年轻的赵政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渴望,他相信,凭借他手中的力量,足以登上权力之巅,俯视世间的一切。
      然而,渴望登上权力巅峰的人不止赵政一个人。潜藏在人内心深处的欲望时时催动着那些贪婪之辈,使他们为了攫取更大的权力,不惜以身犯险,甚至因此而丧失自己的生命。

      (七)反叛
      “赵政在壅城祭祖,此时若不起兵,一旦他返回咸阳,收回大权,只怕大人将再无机会。大人应该能够察觉得到,这个赵政看似年轻,其实比吕不韦更加难以对付。”门客向嫪毐献计。
      嫪毐却有些迟疑。他未尝没有取代赵政的野心,但他却深知谋反之事必将难成。以他的力量,与吕不韦抗衡自然绰绰有余,若以数千门客与整个秦国为敌,无异于自寻死路。赵政远在壅城,此时谋反,若非给赵政致命一击,必打草惊蛇,自招败亡。嫪毐有这种预感。他的预感向来很准,这次,他也不会错。
      “我竟有些留恋当年落魄街头时的闲散生活。那时,虽然生活困苦,但无太多忧虑。如今身居高位,却整天提心吊胆,活得毫无乐趣。不知我现在走的这条路是对还是错。”嫪毐脑海中闪过与赵姬欢爱时的情形,唇角流露出一丝凄然的笑。他在想,也许他不应该喜欢上赵姬,更不该贪恋上噬人性命的权力。
      “赵政已经听信他人之言,要对大人动手了。大人在此时万万不可犹豫。”门客继续鼓动嫪毐。
      嫪毐终于下定决心,他要率领门客攻向雍城,与赵政决一死战。
      这注定是一条不归之路。谋反必死,不反,亦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即便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一些。这大概正是嫪毐心中所想吧。
      嫪毐眼眸里迸射出骇人的神色,这是困兽垂死挣扎时才有的光芒。

      (八)戡乱
      吕不韦入宫觐见赵姬。
      “太后,嫪毐目无法纪,祸乱朝纲,已经惹得天怒人怨了。这个时候,太后还想保全他吗?”吕不韦冷笑着问。
      赵姬心里泛起阵阵凉意。吕不韦与赵姬之间已经有了永远无法消除的距离,这段距离使赵姬在面对吕不韦时几乎生不出任何欲望。
      赵姬心里只有嫪毐。嫪毐的出现使她寂寞的人生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彩。她确信自己已经喜欢上了嫪毐,只有偎在嫪毐的怀里,她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相国,看在咱么曾经相爱的份上,请放过嫪毐吧。”赵姬苦苦哀求。
      吕不韦靠近赵姬,声色俱厉的说:“并非我不近人情,是嫪毐太过丧心病狂!方才我接到密报,说嫪毐要起兵谋反。我身为相国,岂能容忍乱臣贼子撒野?我入宫来见你是想告诉你,嫪毐必死无疑,你最好置身事外。”
      “相国,我不想失去这个男人。”赵姬已经跪在吕不韦面前。
      吕不韦没有丝毫的怜悯,但是他却以臣子之礼“回敬”了赵姬:“太后怎能跪拜下臣?请太后自重!”吕不韦说完,拂袖出了大殿,并命令殿外侍卫及宫女严加看守。
      大殿之内的赵姬瘫坐在地上,眼里流出了泪水。

      (九)算计
      赵政早就想除掉嫪毐,但碍于母亲赵姬的情面,一直没有动手,并且他还想借助嫪毐来牵制吕不韦,所以,他能够容忍嫪毐的飞扬跋扈,甚至嫪毐目无君王的猖狂之态。
      赵政即将成为真正的一国之君,他需要更多的权力,嫪毐似乎已经没有多少存在的价值了。
      二十二岁的赵政沐浴在壅城的春风之中。他放眼望着漫山遍野的芬芳花草,心中第一次生出极大的喜悦。
      吕不韦没有杀赵政,是他这一生最大的失误。他辅佐赵政功勋卓著,然而,赵政终将迫使他放弃手中的权力,让他在最后一败涂地。
      嫪毐是赵政人生道路上的绊脚石,因此,迟早会被除掉。吕不韦也是赵政登上权力巅峰的一大障碍,所以,也不会有好下场。

      (十)车裂
      后世史书对嫪毐之乱有许多描述。这是一场权力游戏,参与者都竭尽全力,谋求最好的结果。只不过,嫪毐这次却输了。
      赵政在离开咸阳时已经暗中授命吕不韦,令他自由调动咸阳卫队,以提防嫪毐。
      嫪毐率门客仆役图谋攻占雍城蕲年宫,阴谋泄露,败退咸阳,继而攻打咸阳宫。吕不韦联合昌平君、昌文君,集结兵卒与嫪毐战于咸阳。嫪毐兵败,溃散而逃。
      赵政返回咸阳时,昔日嚣张跋扈的长信侯嫪毐已经沦为阶下囚。
      嫪毐以谋逆之罪被处以车裂之刑,他的所有不甘与怨恨在躯体被撕裂之后烟消云散。
      赵政亲眼目睹了奸徒嫪毐的死。他从嫪毐的惨死中品尝到了只有胜利者才会有的美妙感觉。年轻的赵政血脉喷张,陶醉其中。
      太后赵姬没能救得了嫪毐,非但救不了嫪毐,连她与嫪毐生的两个儿子也死在赵政手中。
      这个女人始终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十一)怨恨
      “我虽身死,必转世为人,数十年之后,将你赵政的江山彻底毁灭掉。”这是嫪毐临死之前在内心深处默默说的一句话。这句话随着他流逝的生命而消散在历史的洪流中。
      没有人在乎嫪毐在死前的真实想法,也不会有人关心这个冒充宦官与太后赵姬□□的无赖。嫪毐的死毁掉了一批人,也成全了一批人。阴谋迭出,死亡蔓延,战争仍将继续,鲜血仍将流淌。死一个嫪毐又算得了什么呢?

      (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章之一: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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