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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雨城的雾霾还未散去,稀薄的覆盖在城市每个角落,往常刺眼的阳光也刺不穿这浅淡的灰白。

      我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踏进了并不拥挤的人群。秋风吹不疼人们的脸颊,却吹落了硬的发脆的树叶,它们被风卷着,裹着,似利刃一般吹打在人们裸露出的片面肌肤。我将半张脸缩进围巾中,侧低着头,将保温桶护在胸前移动着。

      街上除了呜呜作响的风声,就只有人们偶尔的低声埋怨。这鬼天气,连小贩都不愿意做生意,最可怜的还是上班族,在他们的利益天平里,在恶略的天气里穿梭几个来回,比扣除那点可怜的薪水要好得多。

      闪身进了医院,我习惯性的扭头对着镜子摘出了头发中的枯叶,这可是个技术活,如果稍不注意,便会捏碎它脆弱得身骨,它破败的碎片便会钻入你的发间,把它们一片片拣出来可是很麻烦的事。

      我捋了捋耳前杂乱的发丝,随即一把扯下紧裹的围巾,像个刚下班的男人松开束缚的领带那样长吁了一口气。

      “叶小姐,又是这么早啊。”服务台的殷护士伏在前台冲我招招手,桃红色的唇彩意外的好看。

      “是啊,殷护士,你新买的唇彩很好看。”我冲她眨眨眼睛,努了努嘴唇。

      “是嘛!”殷护士顺手从口袋拉出手机,熟练的打开相机摆弄造型。

      七点钟的医院并没有什么人,病人需要休养,照顾病人的人更需要休养。我带着踏踏的脚步声走进了夏阳诀的病房。这个懒家伙还在睡呢。

      我走向窗前轻轻拉开窗帘,只不过在这天气,拉开也不见得有光,但是总感觉少了沉闷。夏阳诀住的病房,大大的落地窗外本该有一片美景,对于不能多出门的夏阳诀,这个窗外有限的光景是他暂时的世界,他急切的想要融入进去,那些拥挤的人流,高楼中忙碌的老板,又或者是茶水间闲聊的人们,一切一切都比这病房来的美好。

      “你不必每天都来这么早的。”带着清晨独有的沙哑,夏阳诀眯着眼睛支起半个身子。

      “阿诀,睡得好吗?”我走过去边说边摇起他的病床,习惯性的坐到床边他为我留出的空位。

      “恩还不错。”他嘟起嘴煞有介事的点点头,眼底一片光洁似乎也在为他做这证明。

      我的脚落在地上蹭到了他的拖鞋,脚趾透着棉袜拨弄着上面的草莓。这种感觉带我回到半年前,那时候阿诀还很健康,高高瘦瘦的他总喜欢抱着我坐在家里的躺椅上,陪着他荡来荡去,,那时的我就会像现在这样,踩上他穿着的拖鞋,张开脚趾夹住草莓,笑吟吟地扭头对他讲:“阿诀你看,我给你夹草莓吃好不好!”等不到他的回答,却等到了他埋在我发丝间的脑袋,以及伴随而至的挠人神功!

      那时候,在藤椅上的他有说不完的笑话,在他身上的我有用不完的快乐,从日出看到日落,从日出谈到日落,仿佛要把这辈子谈完。

      只不过这些快乐的日子有限的可怜,他没有假日,只有短暂的假期。

      “阿诀,你说我以前多么希望能像现在这样天天陪着你呀。”我抓了抓他的衣袖。

      “现在你的愿望成真啦!”他笑着对我做出惊喜的表情,手指支起我的嘴角。

      “可是愿望不应该是这样实现的啊...”我永远都没办法看到阿诀在这时候依旧总露出那副笑容,我怕他多笑一分,以后我便会多怀念一分,有一天我看不到他的笑了,我会活不下去。

      “上帝给你一分便会带走一分嘛,没事,我们只要在这段时间把未来几十年的快乐用完就好啦。”阿诀轻轻覆上我紧抓着他袖子的手,平整的条纹病号服被抓出了一道道波纹。

      阿诀的语气总是很轻松,但我知道他才是思虑最多的人,他眼神中满含的鼓励下沉寂着是他自己都不敢触碰的难过与不舍,没有人能无畏的面对永久的分离,起码他不能,我不能。

      认识他的那一天我十九岁,假装成熟的他也不过只大我一岁,只是没由来的看对了眼,便开始了,平淡的开头并没有为我们铺垫分手的伏笔,“劫后重生”的阿诀格外珍惜,“情窦初开”的我一心一意。

      三个月的时候,他跟我坐在课桌上,摆着腿对我说:“我曾经很爱我的初恋,她离开后我觉得我的世界崩溃到无法愈合,可是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你微笑的眉眼扫过我,我就在想,原来重新拥有一个世界,是这么的简单。”落日的余晖笼罩了他半张侧脸,他灿笑的眼睛泛着温暖,翘起嘴角歪着头边说边笑,好像看到了那时的我。

      “诶呦喂,原来是一,见,钟,情啊!”我打趣着边说边紧握了几下指缝间他骨干的指节。他只向我挤了挤鼻子,什么都没说。多年以后,我还是会想起当初那个靠在门边向我告白的他,眼睛如花海温暖清澈的他,戴着眼镜假装斯文的他,五官消瘦棱角分明的他,剪着短发的他,一脸害羞的说我喜欢你的他......我多么庆幸那时我的眼神收落进他的眼底。

      两年后我们互相见了父母,我激动地说你的爸妈一点也没有有钱人的架子,他温柔的说你的爸妈充满着和蔼可亲。

      我们牵着的手被系上了一条叫做父母祝福的红绳。

      阿诀,我们可真幸运。

      二十二岁毕业,你选择了富二代的另一条路,无可奈何地披着父母的光环走上了自主创业这条路。工作之余,你像被安了马达似的争分夺秒来找我,然而每次等我总会遇到学校一些女生的“盛情邀请”,以至于我每次在学校见到你,你都摆着一张臭脸。

      后来,你跟最好的朋友注册了写字楼,将总经理的职位给了墨尧,自己做起了最爱的总编辑,出版了旅游杂志。那时,你是拥有一半股份的总编辑,追你的长龙从学校排到了公司,你变脸的技术也愈加炉火纯青。

      二十五岁,你在藤椅上疼的直不起腰,我像电视剧中的女主角那样有了第六感,当听到医生说你得了胃癌,眼皮像被划破般的淌下泪水。这几年你为了证明自己,总是用忙碌网着自己,不规律的饭一顿接着一顿,可你的杂志一本红过一本。

      我卷着诊断书通知书敲打在你的肩膀:“你看,好了吧,让你就知道工作!”殊不知眼泪已潸然落下,诊断书被我紧紧抓在手里,我看着你无奈的翘起嘴角,我想怨你,想骂你,想打你,手掌落下却变成了轻抚,我半跪在你的轮椅前抚摸着你的左脸,泣不成声。

      “放心啦,养几天就没事了。”你冰凉的手捧起我的脸,鼻尖蹭着我的额头坚定地说道。

      半个月后你出院了,日夜工作导致病情加急,一躺便已是如今的半年。永远无法忘记那天夜里你痛苦的脸,你躺在担架上愧疚的抓着我的手,仿佛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剩一句话:

      “我就是想在我离开后,留下的东西可以让你过得好一点。”

      “别说了,你别说了….”我躲开你的眼神,反握住你消瘦的手掌,眼泪不停地蓄满眼眶,刚落下眼前便又模糊了。你的手已经连握紧我的力气都没有了,看着你进了手术室,我一下跪倒在门前,你那微弱的力量让我害怕,是不是你一进去,就真的不出来了…

      “阿诀,你看我今天给你带了鸡汤,这鸡块切得很棒吧,咱们家的刀半年没磨都超快哩!”雨城的地段很贵,托阿诀的福,我们一直都有自己的小窝。

      我盛了一碗给阿诀,他要自己喝,我挑挑眉,等待他的评价。

      这些日子他精神多了,深邃的眉目有了光彩,依旧是一头墨黑的短发,医生说化疗对他没有多大作用,与其那么痛苦不如靠药物控制。你将手指插进头发打趣道:“也好,我也不想做个光头死掉。”那是我第一次觉得他的笑容很刺眼。

      “老婆,如果我说咱们分手吧你要怎么办。”夏阳诀把碗放回餐盘上,盘着腿看着我。

      “干嘛,想学偶像剧男主角哦,我需不需要掉几滴眼泪配合你?好啦少胡说了,赶紧喝完我带你洗漱。”我拍拍他的大腿,装作嫌弃的白了他一眼,绕开了话题。交往五年,我们吵架都未隔过夜,一帆风顺的感情,却让我的脆弱疯狂滋生蔓延,排斥着这样的话题。

      “知道啦知道啦。”他低着头推着我下床,双手搭在我肩上推着进了卫生间。

      夏阳抉认真的对着镜子刷牙,左手支在水池边,总跟我说这样子很省力气。我坐在板凳上望着他,替他揪出了塞在裤子里的衣角。

      “咳咳咳————”夏阳诀快速撤出嘴里的牙刷,咳嗽声伴随着血液落入水池。我连忙起身顺着他的后背。手掌滑过他瘦弱的背脊,我扶着额头红着眼不停深呼吸。

      夏阳诀却不看我也知道我的心思,他顺了顺气抬起头望着镜子中的我笑着摇摇头,咬着泡沫含糊不清地说:

      “我就是刷牙太用力了。”

      “知道啦!”我装作嫌弃的冲着镜子说道,眼皮却感觉快要兜不住眼泪了,它们前后推挤的想要从眼角闯出。

      阿诀继续刷牙,我重新坐回凳子上对着膝盖狠狠地挤出眼眶中的水分,微笑的抬起头。

      可是我忘了,镜子中是可以看到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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