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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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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体育馆的时候,真昼才发现表演已经开始了。
她猫着腰,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抵在自己的嘴唇前,向身后的玉野示意要保持安静。
场间乐慢慢消散过后,巨大的帷幕被缓缓拉开,两旁的大音响内响起了悠扬的竹弦乐声,聚光灯下的舞台布景是一袭华丽的古风。
随着那一阵背景乐声的响起,体育馆四周环绕的大音响中又传出了一阵纤细的女声旁白:“仙姬流碧落,倩影咱徘徊。”
被那一声和美的曲调所吸引,台下的学生们目不转睛地将视线投向那片明亮的舞台。
幕帘的一左一右分别缓步而出两个高挑的人影,女子一袭华美单衣,身后的裙摆长长拖地。而与她相对而立的男子则一身墨黑锦缎,高高的帽子不掩他干净的气质。两人相对而立在舞台的两头,用眼神遥遥地注视着对方的身影,白色和暖黄色的舞台灯印照在两人的身上,让他们有一种超脱世俗的美感。
台下原本只是想要随便来凑个热闹的学生们纷纷呆住,端坐起身子安静地欣赏起了舞台上的演出。
好不容易在观众席上坐定的玉野和真昼有些诧异地望向舞台上的两人,没有和预想中出现的人影重叠,代替了一头珊瑚色发丝少年的是拥有干净利落短发的男子。
“是绵谷新。”警觉起来的玉野与真昼相互对视了一眼,却见少女也是一脸茫然的表情,“真岛前辈没有来吗?”
“没错,总是在这种重要的场合缺席,似乎一直以来都是真岛的命运。”
突然在玉野身边响起的男声,让两人纷纷朝着说话人的方向看去。端坐在坐席之上的驹野勉带着厚厚的镜片,他安静地翻开手中的DV机,放到了身边的三角架上。
“驹野学长,真岛前辈他究竟……”
“真岛的爸爸似乎病情有变。”
“什么?”
“不过你们放心,刚刚他传了简讯过来,现在一切好像已经安定下来的样子。”固定好数码机器后,驹野从自己的口袋中翻出手机,调到简讯的画面,朝玉野和真昼递了过去。
“即便自己不能来,也希望我们能够完成他的心愿,将歌留多部最美的一刻留在这个舞台上。即便自己没办法参加,隔着很远的距离也在为我们所有人加油,这就是真岛。”驹野默默地说着,虽说是平淡的语调,但却难掩心口间那丝波动,“这三年来,他作为部长,真的太过于努力了。”
“驹野学长……”
有些不明就里的玉野和真昼默默地听着驹野的话,这个平日间不喜多语的小个子前辈或许只有在他们这些一年级的面前,才能坦诚地说出这些一直想要对与他共同奋战了三年的同伴说出的话。
“接触了歌牌之后,我才发现世上任何的事都变得有可能。抛弃了自己曾经赖以生存的方式,转而开始接触新的世界,能够跨出那一步,老实说即便是现在的自己,有时候也难以相信。”
“那么学长找到自己的理想了吗?”
“嗯。”驹野凝视着舞台,轻轻地点了点头,“所以玉野,由良,真的很感谢你们能够加入歌留多部。”
“咦?”
一边按下DV机录制按钮的驹野一边望向坐在他一侧的两人:“真希望瑞泽的歌牌队伍能够在我们毕业了以后一直延续下去。这样的希望,不知道会不会有点过于自私了呢?”
从来没有见过驹野学长露出这样的表情,玉野在那一刻深深地从那瘦弱的肩膀,矮小的身影中感受到了一丝强烈的期冀。
对于玉野来说,对驹野勉的认识,一直停留在认真和一丝不苟的层面上。在所有的三年级前辈中,他的个性最不明显。既没有绫濑学姐偶尔稍显胡来的强势,也没有西田学长那与任何人都能自来熟的性格。他不似大江学姐那样一旦新人犯错就会严厉的指出,虽然在努力程度和负责任的态度方面多少有一些真岛部长的影子,但从存在感来说,又比真岛部长弱了很多。
只不过和驹野对战过一次的玉野知道,他或许才是自己这个歌牌新人所憧憬的目标。
技术和策略为上的智谋派,驹野勉是整个团队比赛的军师。正是因为有他的存在,所以没有专业导师的歌留多部才能逐步登顶日本高中选手权的大赛冠军,成为傲视各大高中的王者队伍。
然而像驹野学长这样太过清楚什么是能够达成的,什么是不能够达成的人,竟然也开始对瑞泽的将来冒出了小小的期待,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玉野感到震惊。
“学长,我们也会找到自己的理想。”
驹野勉缓缓地朝着坐在自己身边,那个挺直着背脊的少年望来。
“在不久的将来。”
*
手上的腕表已经指向了下午4点,瑞泽的文化祭应该已经临近尾声了。太一站在一窗之隔的病房外,低头静静地注视着那滴答滴答顺时针走动的秒针,心中那被吊起的大石终于缓缓地沉落了下去。
结束了,他的三年级。
望着病床上陷入沉睡的父亲,还有一脸疲惫地伏在床边的母亲,他皱了皱眉,紧握着的拳头中,肉槽内布满了深深浅浅的指甲印。
太久没有如此紧张过了,就连在歌牌决赛时都没有这么紧绷过脑中的那根弦。也许是因为这一次的关系,太一才真正看清楚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作为长男,他有比自己理想更为重要的东西,那就是保护他的家人,保护他所珍惜的人。
一直以来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喜欢上歌牌的太一,在和瑞泽的伙伴们共同奋斗的三年中,终于逐渐开始认识到自己对于歌牌的执着,并非想要击败什么人,也并非想要证明自己,而只是单纯地想要为了自己所珍惜的同伴们,创造一个能够让大家更进一步靠近自己理想的环境。
想要帮助别人,想要陪伴在什么人的身边,这种听起来有些可笑的理由却正是他开始喜欢上歌牌的契机。那里是他的另一个家,回想起曾经和同伴们所创造过的一次次奇迹,大家的笑容和哭泣,这才让他发自内心地感到满足。
歌牌并非他的理想,他的理想,是守望着那些爱着歌牌的人。
“哥哥。”
身后传来了梨华纤细的声音,太一回头望去,见梨华依旧红着眼圈,虽然努力地想要让自己的情绪保持平静,却越发变得哽咽。
这就是一直以来被自己所忽视的家人。他们的软弱,他们的怯懦,他们那曾经掩藏在孤高的心中不为人所见的落寞,此时此刻就展现在他的面前。
他们需要自己,比任何人都需要自己。
“梨华,过来。”
顺着太一的召唤,少女愣了愣,最终还是迈开步子,一步步地朝着太一的方向走去。
当梨华站在太一面前的时候,她扬起头,望向太一的双眸。不知是不是吊顶的灯光太过刺目,原本已经快要收干泪水的眼眶再度刺痛起来。
噗的一声,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了梨华小小的身躯。
太一柔软的发丝滋扰着梨华的脖颈,他蹲下身体,拢住妹妹不断颤抖着的肩膀。然后,他突然感到一阵湿热的水渍打湿了自己的背脊。
“哥哥太狡猾了。”梨华的抽泣声渐渐地响了起来,“明明只关心那些外人,明明只想要去追逐自己的生活,却又为什么……”
“对不起,梨华。”太一更进一步地抱住了梨华瘦小的肩膀。
“为什么抱着人的时候,感觉这么像爸爸……”
在梨华的哭声中,太一的心脏被闷闷地击中。
一直以来都和母亲连成一线,对自己所热衷的歌留多吐槽不止的梨华,原来只是因为害怕他会因为玩歌牌而逐渐疏远她吗?原来在妹妹的心中,他的存在,就像是父亲一样吗?
在母亲严格教育下长大的梨华究竟是有多渴望太一的关心,他一直以来都不知道。对于工作忙碌的父亲和从未真正正视过自己家人的太一来说,梨华一直以来都很孤独。虽然时常对自己冷面以待,但太一却忘了,小的时候,梨华真的非常粘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开始习惯用伪装的强势来掩饰自己,渐渐封闭内心,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哥哥,求你了,放弃吧。”
太一松开怀抱,怔怔地望向自己的妹妹。
“放弃歌牌,放弃那个叫做绫濑千早的人,我和妈妈需要你,我不想失去爸爸,不想失去哥哥,不想失去任何人。”
第一次,从妹妹的口中听到这样的呐喊,太一才意识到父亲一直以来的担忧是什么。妈妈和妹妹,在刚强的外表下却有着比起自己还要脆弱的内心,过多的限制只是害怕总有一天会失去,伪装的坚强只是不愿让别人看见自己空虚的内心。
“梨华,是什么时候开始?”
“……”
“我没有好好注视着这个家了。”
太一低垂着脑袋,额前的发丝盖住了他的表情,让梨华看不清晰,她只能隐隐从太一颤动的肩膀中意识到他此刻内心波动的情绪。他仿佛自责般地落下那句话,之后便再也没能抬头望向梨华的一眼。
——太一绝对不是笨蛋,那个是他的温柔。
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的梨华脑海中竟然浮现出了绵谷新的脸庞。曾经一度怨念过太一对相比起自己的家人,更加重视别人的梨华,却在那一天与绵谷新的短暂交谈中败在了他之下。
他口中的太一,是完全与自己印象中的哥哥并不相似的人。又或者,她从未在比赛场上见过的那个哥哥,才是真真正正的他。对于哥哥的了解,她竟然输给了一个外人。
在与绵谷新的对视中,梨华感到惭愧起来。就像如今她面对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太一,在他略显落寞的身影下,开始后悔刚才冲口而出的话。
“哥哥,对不……”
梨华情不自禁地伸手拨开太一面前的额发,然而她的手腕却在下一秒被男子一把抓住。
“对不起梨华,一直以来,辛苦你了。”
“以后这个家,你和妈妈,由我来保护。”
“我会放弃,歌牌和……她。”
梨华微微一怔,在她面前的,是太一忧郁而坚定的眼神。